論道會時間不長不短,從酒樓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們都是修士,自然不會困倦,一路上往回走,倒是也不急,連意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論道會中。
不僅是遁甲術,幾人都分享了自己的功法或者對道法的領悟。
連意隻是小跟班,倒是無需說什麽心得感悟。
連意初聽,隻覺得如醍醐灌頂,仿佛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原本不透徹之處,頓時感覺清晰無比,暢通無比。
雖說沒有常規意義上的頓悟,可這樣的收獲,堪比十次百次頓悟。
連意心下感激不盡,她看了看和她并肩走在一道的張掌櫃,再次鄭重而誠懇道謝:“張前輩,今日這論道會晚輩實在受益匪淺,前輩大恩,晚輩無以爲報,若是前輩有求,隻要晚輩力所能及,必當應允。”
連意修爲低,沒什麽可被張掌櫃圖謀的,可是,連意受得此恩,她心裏清楚,雖然無以爲報,但也願意盡自己所能報答張掌櫃。
張掌櫃擺擺手,他偏頭看了連意一眼,回頭看了看那夜間顯得蕭索的街道。
“小連,你不是這兒的人吧?”
“或者說,你是來自于其他的界域還是未來?”張掌櫃選擇開門見山,人老成精,張掌櫃活了大幾百歲,連意的到來簡直是處處馬腳,結合一些細節,想要猜出這點東西,并不難。
“你未達化神,隻是結丹修士,卻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身份牌,此爲疑點一。”
“你說你也不知道怎麽到了我們藥館,可你突然出現,老夫觀之,周圍似有時空印迹,此爲疑點二。”
“你當了藥徒後,雖然很有天賦,可是你卻好似不知如今的修煉體系,你慣常隻使用靈力,此爲疑點三。”
“你腰間有個牌子,雖然一再遮掩,可是還是容易被窺見,老夫雖然沒有見過你,也不知道那塊牌子是什麽作用,但是老夫似乎偶有看到過一本江湖雜記中記載,聽說我們這兒偶有未來修士闖入,他們的特征就是那發着金光的牌子,此爲疑點四。”
“你……”
“停停停,前輩,别說了,您都說了那麽多,晚輩不承認也不行啊。”
連意倒也灑脫,秘密被揭穿的那一瞬,她有些惶恐和下意識的想要否認,可看張掌櫃條理清晰的說出怎麽多,連意豈會不知,自己在對方眼裏早就避無可避,藏無可藏,漏洞百出。
連意可以說謊,把自己推脫成異界修士,可是對于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張掌櫃,對于明明她這麽多漏洞,還願意提攜她,帶她參加論道會的張掌櫃,連意不想騙他。
因此,既然張掌櫃說了,連意便承認了。
“我是來自未來,因爲一些變故,來了這兒……”連意很坦白,說了些自己的經曆,以及到了這裏的原因。
當然,她如此誠懇,自然也是因爲她對這古修時期也太好奇了,這兒正好有一名現成的“土著”,她何必舍近求遠,去外面打聽呢。
既然自己的秘密曝光,她也沒有什麽負擔了,說完自己的經曆,她便問了:“張前輩能不能和晚輩說說,如今是什麽年份?”
張掌櫃聽完連意的話,很平靜,平靜到淡然的程度,聽連意問起,便回答了:“如今是廣眉記六萬三千七百二十八年。”
連意:“……前輩就沒有什麽想問晚輩的?”
張掌櫃如此平靜,連意卻有些好奇了。
“問什麽?問爲什麽古修時代終結?且不說我都不清楚,這古修時代什麽時候終結,姑且相信你所說,至少得兩三千年後,那會兒老夫就算位列化神,估摸着不是飛升便是作古,又能做什麽呢?”
“至于家人後代,老夫管自己這一代便夠了,千代萬代的老夫管的過來麽?”
“世間萬物更疊自有定數,它終結便終結了罷。”
連意突然覺得,面前這老修士當真是很随性,他的那些朋友,似乎也隐隐透着一股子灑脫和飄然物外,凡事不萦于心之感。
她突然想起了自家老祖宗,不屬于同一時代之人,可是連萬山回到家中,對于連家幾萬年基業實際上看的也淡的很,家主來求他點撥一二,他高興起來說兩句,不高興就呲他。
而他不高興指點的此數十中有九。
非是他們無情,正是因爲有情,心思通透,明白萬事萬物存在的規律,方才能活的透徹,灑脫吧。
連意心中有一絲恍然,她再次拱手:“晚輩連意受教了。”
張掌櫃依然目視前方,他并不在意連意的到來與否,今日一問隻是好奇,解了自己的疑惑罷了。
至于連意到來,會不會改變既定的曆史,會起什麽波瀾,張掌櫃并不關心。
這世間萬事皆有循環因果,連意會來,是她種下的因果,而此處包容了她一個異界魂魄,也是她與這方世界的因果。
這世間奇妙神奇,讓人着迷之處,不就在于那環環相扣的變化麽?
牽一發而動全身,早在連意來的那一刻,興許這世界就改變了,或許沒有改變,誰知道呢,他隻要靜靜做好一個旁觀者就行了。
“對了,前輩,今日論道會見到那丹霞和丹雛兩姐妹,她倆可是來自落鳳山?”
“怎麽?你認識?還是說你認識她們的轉世?”既然在談這些事,張掌櫃多麽明白的人,一推便知。
認識本尊是不可能的,既然她問起,又是未來幾萬年後的身份,轉世之身被認識還是可能的。
“嗯,就是覺得很像。丹雛仙子那雙眼睛,生的與我認識的故人太像了。”
原本她先是被明境的事情震驚了一下,然後便是同那于圳參悟遁甲術,那丹霞比較活潑,丹雛比較内斂,且一直低着頭,丹霞也很護着這妹妹,連意也沒大注意。
快結束的時候,她一擡頭,那眼睛實在太熟悉了。
桀骜不馴,隐含戾氣。
“哦?”轉世之後,若是修爲高超,或者執念很深,一般會在形貌上有所保留。
“我也是第一次見他們,但是聽悟新說,那兩姐妹是來自落鳳山。”
“落鳳山的山主,世人稱她爲劉姥姥,劉姥姥有一面寶鏡,百年前那寶鏡中孕育出的器靈剛過了雷劫,已經能破鏡而出,和普通人沒有區别。”
“此寶鏡名曰:時空寶鏡。”
“時空寶鏡?”連意目光微閃,她身上的那一小塊莫不就是這寶鏡碎片?
雖說是疑問,但連意實際上已經很笃定了。
鏡狀法寶并不多,甚至罕見,能傳于世的都是赫赫有名的靈寶。
尤其已經變成殘片還能發揮法寶的威力,可見它全盛時期有多厲害了,擁有了器靈的時空寶鏡,應該便是了。
張掌櫃瞥了連意一眼,見她似乎在深思,他也沒說什麽,隻是淡淡說着話,似乎是在提點。
“落鳳山的劉姥姥壽元将近,她這些日子正在請人去熬制增壽湯,期限是半年,那丹霞和丹雛這段日子行走在外,是給大家廣發請柬,一來邀請并歡迎大家去觀摩增壽湯的煉制之法,二來主要還是邀請能人志士去熬制增壽湯。”一伸手,丹方便現于手上。
他将丹方遞給連意。
悟新向落鳳山兩姐妹推薦了張掌櫃的。
今日,悟新之所以帶那兩位過來,恰好借着論道會之便,也是想問詢他一下,可否有興趣參與此次盛會,張掌櫃還沒給悟新真君答複。
張掌櫃沒給确切的答複,倒不是因爲藥館之事丢不開手,也和修煉無關,而是落鳳山劉姥姥亦正亦邪,她鑽研的時空之術在他們看來,實在是跟邪術差不多,而且劉姥姥性格古怪,殺心很重,除了魔修不拘小節,如他們道修,不大願意與之爲伍。
可是,能夠煉制增壽湯這樣的靈湯藥的機會殊爲難得,張掌櫃也不想放棄。
所以,一時間倒是有些難以取舍了。
連意雖然還未完全理清這古修時代的一切,可是光是聽今日論道會上的高談闊論和張掌櫃的叙述,便覺得心馳神往。
古修時代,道魔佛修三者俱存,還有醫修、音修、毒修等小衆之道,真真是百家争鳴,群雄逐鹿的時代。
當然,這兒的魔修可不是指邪魔修,人家是實實在在的人修,連意在醫館幾日,倒是見過扛着幡旗,帶着骷髅項鏈的魔修,甚至有的不是這殘就是那殘的,聽說魔修之中有一種自殘功法,魔修要晉階,必須要自殘其身……
還有增壽湯……
不僅可以觀摩學習,連丹方都是公布在外的,想要丹方,随便一打聽便有?
“丹方之中有一味長生果,都長在何處?”這長生果在他們眉坤界挺珍貴的,連意初入修仙界,那會兒就是因爲在凡俗界出現了一顆長生果樹,還引來了馨蕊仙子他們。
後來,她如今逐漸成長成了宗門精英弟子,方才知道長生果樹生長實際上有諸多限制,傳說有飛升塔現世的地方方圓百裏内便會出現長生果樹。
連家獻給宗門的那一棵便是連萬山飛升之際,長出來的。
這廣眉紀元時代,飛升通道尚在,連意很好奇此增壽湯中的長生果,是不是就是他們眉坤界那種。
“長生果長在飛升通道旁,那兒有一片長生果林,此物不少,不過僅有化神圓滿修士飛升之前,才能進入其中摘取。”
一邊說,張掌櫃也來了興緻,信手一劃,那片金黃片片的挂果長生果樹林的圖景便呈現在連意面前。
連意仔細看了看,心中有了想法,這飛升通道旁的長生果樹長勢優良,果子看起來就不像如今眉坤界的那種。
如今,眉坤界精心飼養的長生果樹,看起來就跟發育不良一般。
“橘生淮南則爲橘,生于淮北則爲枳。我們那兒的長生果倒長得不似這般繁茂。”那郁郁蔥蔥的長生果樹上,碩果累累,哪裏隻是每一甲子隻能長六顆果子?
張掌櫃一聽,頓時皺眉:“怎麽?你們把這果樹移栽了?沒有了飛升通道周圍逸散出來的仙靈氣,這長生果還能是長生果?”
連意深以爲然,若不是張掌櫃提醒,她還沒想到,原來這長生果生長還需要仙靈氣,難怪它們那果子煉制壽元丹,成功率那麽低。
本身原料就不行,怎麽能煉制出壽元丹來?何況,和這增壽湯相比,那壽元丹尚欠缺了許多材料,許多都已經失傳了。
連意歎了口氣,其實她嘗試過了,她作爲一名外來者,連意發現,這裏的東西,她似乎拿不走,那些藥館的藥材,她連儲物袋都裝不進去。
連意猜測,莫不是就跟她在啓疊界一般,修煉體系有差的緣故,再不然就是她誤入時空,時空對她這個外來者諸多限制?
對此,連意也沒有好法子,她尋思着等拿到月錢,她想法子買個儲物袋,看能不能裝東西,若是不能,大概率這兒的一切她是帶不回去了,隻能努力的收集這裏的功法、陣法、丹方之類的東西,這些是可以記在腦子裏的,或者刻錄下來。
風過留痕,雁過拔毛。連意尋思着,自己千辛萬苦來到這裏,總不能什麽都沒得到就走了吧。
一路走來,很快便到了醫館門口,張掌櫃擺擺手,對連意道:“今日我休沐,你回醫館吧。”
連意點頭,再次拱手謝過張掌櫃。目送張掌櫃信步走遠。
回後院之時,連意臉色便沉了下來,她在想今日之事,這鏡子碎片爲什麽把她帶回了這裏,想必和那時光寶鏡有關?
還有明境和那丹雛,連意不相信她遇到他們是巧合。
想不到明境和丹雛是同一時代的修士,兩人居然還認識?!
這兩人之間有什麽聯系麽?
還是說,她和明境以及丹雛之間都有聯系。
若說與明境大師的聯系,便是那毀了飛升通道的九星連珠,難不成這丹雛也是九星連珠的一員?
連意煩躁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隻覺得一向靈活的腦袋瓜也轉不動了。
她之前也沒有細問過灏恒這些事,因爲她覺得那些前世之事早就時過境遷了。
可是,她爲什麽一再的遇到前世之人,若說藍皮、灏恒是因爲他們的執念,藍皮一直想找到她,灏恒一直放不下藍皮,那麽明境和丹雛算怎麽回事?
還有能夠一眼看穿她的窺天,莫名其妙丢失記憶回來的老祖宗,甚至她自己的前世,這些似乎沒有聯系,又隐隐宛若被看不見的手緊緊相連,而她貌似隻能被動接受,卻無力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