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萬山“嘩”的一下站了起來,他頓了頓,什麽也沒說,又緩緩坐下來。
“老祖宗……”連明世止不住的老淚縱橫,他仿佛回到了近二百年前。
怎麽辦,連晨遠還有連意都在臨魔城,一個是連家如今的元嬰支柱,一個是連家未來的希望之光……
連明世渾身顫栗不已,隻覺得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老天要絕我連家嗎?”
快兩百年了,連家好不容易又有了元嬰修士,這是又要失去了嗎?
還有連意,這樣的縱橫天資,爲什麽給了連家後,又要收回。
連萬山隻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他也沒回連明世的話,隻擺擺手,問了一句:“晨遠和小意都沒有消息傳回來吧?”
說是問句,但語氣笃定的很。
這兩個孩子他哪裏會不了解呢,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越是危險,嘴巴越嚴。
連明世頹然搖頭。
連萬山坐着沒動,默了默,他揮揮手:“你去議道峰吧,老夫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連明世抹抹眼淚,深知不能耽擱,爬起來往議道峰而去。
隻留下連萬山,宛若一尊枯木,在那兒呆坐了很久很久。
三呆在一旁輕輕的“呦”了一聲,見連萬山沒什麽反應,它靜靜把頭依靠在連萬山的肩膀上,似乎給他依靠。
隻是它忽然看到老祖宗臉上還有衣襟之上已經濕了一片,它還困惑的望了望天,難不成下雨了?
要不,哪兒來的水,可是天色晴朗,日頭高高的挂着,哪來的雨。
三呆也不敢問,隻好俯下頭來,繼續靜靜的趴着,雖然它不知道怎麽了,但它就是覺得這時候可不能随便打擾老祖宗。
急匆匆趕到議道峰的連明世,饒是心裏已經肯定了這不好的消息,可是看到掌門一臉愧疚的看着他的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住的紅了眼眶。
“掌門……”明明知道即便臨法掌門盡了最大的努力,調派人手,去支援臨魔城了。
可是,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大約是來不及了。
臨魔城的護城陣法不弱,抵得上一個中等門派的護宗大陣,是成玄派的飛雁真君親自從成玄派内庫中所拿。
宗門大陣都屬于超品大陣,不僅需要許多的天材地寶,連布設大陣所需要的靈石都是上品的。
以如今眉昆界的實力,連九階陣法宗師都沒有,更沒人能布設宗門大陣。
所以,如今用的這些都是原本宗門的典藏和庫存。
陣之一道,和其他的丹道、符道以及器道是不一樣的。
丹道大賽的考評,就是丹方給定的基礎上煉制丹藥,誰能煉制出幾品丹藥,就是幾階丹師。
符道差不多,按照既定的規則畫符,能畫出幾品的符箓,那就是幾階符師。
器道有些區别,沒有這麽嚴格的品級,材料随意選擇,練出什麽樣的法寶或法器,再根據法寶法器的等級定器師。
淩霄宗的無上真君,就是在器道大賽上爆出了未來有望滋生器靈的成長性法寶,一舉成爲九階器師。
而陣道,和這三種都不一樣,它更注重的是創新,會布陣沒用,還要會破陣。
布陣隻要有相關布陣圖,隻要是個陣師,都能布,哪怕不是,稍微懂點陣法的,也能。
可是破陣,方法各異,越高級别的陣法留的生路就越少,甚至除了用法力強力破陣,就沒有生路了。
陣法講究的是變化,千變萬化,無時無刻,甚至同一種早就被人熟知的陣法,被十個陣師去布設,生門死門的位置都不一定相同,會根據陣師的習慣變化。
甚至,陣道大賽,隻有創新出新的陣法,再由大家去核定陣法等級,才有機會得到象征陣師身份的牌子。
這些,都是要靠悟性和天賦的。
因爲這些,陣法師才最最難得。
臨魔城的護城陣其實是兩層的,外層的那個陣比較隐蔽,能夠鑒别魔氣,不僅能攔下魔修,還能及時給城中預警。
而内裏的護城陣比外層那個略強些,但是品級一樣。
實際上,當臨魔城内飛雁真君收到預警之時,外陣已經破了。
如此之下,即便各宗門收到消息,不惜血本走傳送陣趕路,也至少需要一日光景,這麽長的時間,那内陣想要擋住來勢洶洶的邪魔,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從臨法掌門這兒知道這些,連明世越想越忍不住,那眼淚就控制不了的從紅了的眼眶往下淌。
他實在控制不了内心的悲怆和痛心。
“明世,……對不住了。”望着連明世花白的頭發,臨法掌門也心痛。
不僅心痛,如今他這心裏油煎火燒一般的感覺不比連明世少。
甚至,如果說這宗裏誰最了解連明世,就是他了。
他的徒兒,當成未來繼承人培養的長徒,言柳也在那兒……
若不是事急從權,師姐任遙飛也不會提前出關,他也不會明知道師姐還沒完全恢複就讓她去臨魔城,也不會把當下在宗裏的所有元嬰修士都派過去了。
實際上,若不是坐鎮宗門,他也想去,可是他不能。
連明世低頭拱手:“請掌門讓我一起去。”
臨法搖頭:“明世,你是族長,正如我是掌門一樣,你有自己的責任。”
今日之後,也許連家爲宗門,爲眉昆界犧牲的就是三個了,兩個元嬰,一個……未來甚至可能會突破元嬰的天才修士……
這樣的貢獻,别說是對于一個家族,就是對淩霄宗這樣的大宗門來說,也是損失不起,撕心裂肺之痛。
身爲連家的族長,臨法作爲掌門有理由給連家知道所有事情的權利和未來對于連家在各個方面最高的補償。
哪怕他知道,再多的補償也補償不了。
臨法拍拍連明世的肩膀,想要承諾未來對于連家子弟諸多優容,并且若是……若是最後還是到了最壞的結局,那無論是連晨遠還是連意都進群英祠的承諾,可是話到嘴邊,又幹澀的咽了下去。
死後哀榮,誰想要啊?
如連家這樣經曆過風雨、經曆過動蕩,還能團結在一起的家族,榮光他們經曆的還少嗎?要那些何用?大約隻求連家的子弟能安穩的回來吧。
想到剛剛師姐臉上的哀痛,和面前連明世的滄桑,還有失魂落魄而去的芙菲,臨法什麽也說不出口。
實際上,不止言柳,對于那個叫連意的小丫頭,臨法也是以看親傳弟子的眼光去看待的。
她是他親師姐的親傳弟子,從小看她一點點的長到這麽大,撐起鴻陣涯上的風雨,和芙菲一起,把鴻陣涯照顧的那般好,也爲宗門立下過汗馬功勞。
若不是當自家晚輩看待,他也不會默許無論是芙菲還是連家人不準她再冒險的言論,甚至暗搓搓的表示支持。
可是最終的最終,她還是要走上這一條爲了天下蒼生和那些邪魔決一死戰之路。
“此次那些邪魔能那麽快破陣,我們猜測大約被他們找到了傳說中的靈寶破陣杵。”
“破陣杵?”
“怎麽會?”連明世不相信。
破陣杵傳說是古韻陣君之物,那樣的陣道奇才,他自己在臨飛升之前,親制了一樣靈寶,叫做破陣杵。
傳說天下之陣,都能破之。
遙想那位陣君年紀輕輕的時候就輕松破了迷霧森林的天然陣法,他在飛升之前,制下破陣杵這樣的逆天神器,那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怎麽可能?不是說那破陣杵古韻陣君并沒有留下,而是帶走了嗎?”
“怎麽可能還在?”連明世不敢置信,失聲怒吼。
臨法搖搖頭:“那怎麽解釋那護城陣這麽容易就破了?”
那可是超品的!
早在近兩百年前染陰山事變之後,他們修士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然而也痛定思痛,這一次邪魔事件從爆發之初就做了萬全的準備,對抗邪魔,先是在關隘口設立臨時的城池,另外就是護宗大陣這樣的陣法。
就是因爲已經做了準備,他們私以爲這臨時城池是他們安穩的大後方,對戰邪魔隻要出城就行,實在不行,大不了再退回城内,進可攻退可守。
哪裏知道,會遇到這種事。
甚至,若是真有這破陣杵,他們宗門的護山大陣也不安全了,這真是個極不好的消息。
其實,半月之前,成玄派的寒思真君就往派内傳過消息,說他們對戰邪魔時,看到了一個邪魔擺弄的一樣法寶,似乎對陣法有奇效。看起來像是破陣杵。
隻是那邪魔甚是狡猾,被他逃了。
當時這消息被旭輝掌門傳于大家。
不過各掌門除了對寒思真君所駐紮之地比較提防,心裏其實并不認爲那是真正的破陣杵。
因爲古韻陣君的風采,全眉昆所有的陣師尊他爲陣君,所有的陣師都以他爲榜樣,因此,這許多萬年以來,自古韻陣君飛升之後,有許多破陣杵的仿制品流出。
基本就是外觀很像,于破陣沒太大用處,能破兩三階的陣法就已經是百中無一的了。
這破陣杵要是那麽好制造,那也不能是靈寶級别了,這陣要是那麽好破,那也不能是全眉昆界公認最難、人數最少、最講究天賦的大道了。
基于這些,雖然寒思真君報備了此事,可是大家雖然有些警惕,卻沒有想到會出這麽大的事情。
哪裏知道,僅僅半個月,就發生了這讓人悔之晚矣,撕心裂肺的憾事。
收到連晨遠的求救信号,信上描述的這些,臨法看了隻覺得徹骨的冰寒和絕望。
“事實證明,這破陣杵八成是真的。”而且還在邪魔手中。
“傳說,破陣杵破陣也不是沒有禁忌的,越級破陣,它需要恢複靈氣的時間。”
超品階的大陣,它破了一個,估摸着也不能立刻破第二個。
若不然,十大魔王就不是壓城,而是已經悄無聲息的進來了。
如今隻能寄希望于那破陣杵還沒有恢複效力。
……
不提宗門、家族是個什麽光景,連意這兒也聽說了破陣杵的事情。
初初聽聞,她對古韻陣君的敬仰之情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半個時辰後,連意還是留了下來,她擡起頭,目光和自家伯祖有了那麽一瞬的交彙。
伯祖眼神複雜,最終朝她點點頭,似溫和又似贊賞,更似決絕。
連意對着伯祖笑了笑,她懂伯祖的意思,伯祖内心肯定是難以取舍,是不舍的。
他一方面私心裏希望連意悄悄的離開了,哪怕背負了貪生怕死的罵名,但至少留下了一條命來,對于連家,也算是個安慰。
另一方面,道門修士的大義不允許他們在這個時候退縮,尤其是他們這種大宗門,大家族的弟子,自小受到的是道門正統。
道魔不兩立。
遇到邪魔一事,哪怕注定赴死,也會往上沖的。
就像是芙菲還有連明世,當年連意在囿湖秘境一人對抗羅生八門陣,親人的立場讓他們不準連意冒險,告訴她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着,可是私下裏,又因爲她立了功勞,提供了邪魔的信息給了她諸多獎勵。
甚至輪到他們自己去對抗邪魔之時,也會毫不猶豫的往上沖而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這種矛盾的做法其實就是他們内心深處這種天人交戰的體現。
他們念叨連意,不準她瞎冒險,可是無論是他們自己還是連意都明白,再遇到這種情況,連意還是毫不猶豫的往上沖……
所以,哪怕當下連意還活着,無論是芙菲、連明世還是掌門臨法,甚至是老祖宗,都知道這一次是兇多吉少了。
哪怕有人提供一條可以逃走的出路,連意也不會逃。
若是逃了,這輩子她心境也圓滿不了,大約修爲再難寸進了。
當下,這兒的人中,四大宗門的修士,除了煥法閣,其他三個宗門基本上人都是全的,沒有人做逃兵。
就是如李莘傑這樣,受傷不是很重的,都回到了自家隊伍中。
煥法閣的波宸真君見此場景,面色有些難看,煥法閣的修士大約一半都沒有了。
連好些中等門派都不如,其他元嬰修士,厚道的沒說什麽,不怎麽厚道的,那眼神簡直讓他恨不能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他挺挺胸膛,若不是他實在不能跑,他也想跑呢,不過他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等會兒對戰邪魔之際,他也要趁着混亂跑了。
不跑是傻子不成,好死不如賴活着。
舍生取義?這眉昆界與他何幹?
飛雁真君仿佛沒看見這些官司,她把她的判斷跟大家提了提。
這外陣的陣牌一直在她手上,她肯定不是放邪魔進來的内鬼,她之前一直想不通,即便他們身後有更高級别的邪魔掌控他們,也不是他們想破陣就能破的。
超品的護城大陣,至少得是化神級别的邪魔才能強力破陣,或者至少十個元嬰圓滿的邪魔竭盡全力。
直到她看到邪魔手上的破陣杵,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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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要寫大戰了,某眠頭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