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還？
做夢！
錢進了她的口袋，還能有要回去的道理？
讓葛壯還？
呵呵，他倒是個好用的兒子，可五百塊不是小數目，讓他去賣血湊這筆錢，豈不是要耽誤他幹活？
這不劃算。
所以算來算去，隻有把那姊妹倆再找個家更快更省事兒。
他們要就這麽走了，她上哪兒湊錢？
所以這老太太使出渾身解數，撒潑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然而這些招數對于心如止水的王氏來說，已經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她今天如果不走，那她的兩個女兒，以後就要受大罪。
她爲這個家，已經犧牲太多了，也過夠了這樣的生活。
今天女兒連靠山都找來了，她如果不争氣，那女兒還會管自己？
說不定扔下她帶着弟弟妹妹就走了。
這是自己的女兒，她知道這話不是想想而已，對于這個家的恨，沒有人比她跟更了解大紅了。
因而，不管這葛家人如何的作，大紅一行人都無動于衷，大隊部的人也早就看不慣這一家的做派，更何況對面還是考上華清的葛大紅？
這些土包子不知道，他們卻是知道的，就算葛大紅将來不讀了，那也是因爲身體原因才退下來的，僅憑她考上華清這一點，将來當個幹部是沒問題的，更何況跟着來的還有派出所所長和教體局的幹事？
光論前程而言，整個葛家的分量加起來，都沒有葛大紅一個人的分量重。
所以，不僅痛快利索的給葛壯和王氏出了離婚證明，還将他們母子幾人的糧食關系、戶口，單獨摘出來，留着到了周所長那邊，重新給他們建立一個檔案。
大隊部也說了：“按理說離婚以後這戶口是不能再挂在葛家的，但是卻可以直接落在大隊部，等将來大紅工作有着落了，再來遷走也不遲。”戶口直接落在大隊部，可比落在葛家要方便多了，大紅當時就點頭應了。
“謝謝大隊長，這份恩我們都記着了，謝謝，萬分感謝。”
“這話說的，你可是咱們村的狀元，不是你的功勞，咱能在市裏面露臉？要說感謝，我們還得謝謝你呢，如今你家裏出了這事兒，自然能幫就幫，你放心吧，那筆賬怎麽算也算不到你們頭上，誰拿的錢，就讓她吐出來，否則不但是人家趙家要告公安局，村裏面還會将他們整個家族除族。”
大紅心裏冷哼，現在說的好聽，以前怎麽就沒見你站出來爲我們母子幾個做主啊？
面上卻笑得更坦誠了：“如此，大紅就在這兒謝謝叔公了，您放心，将來等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一定不會忘記您二老的大恩大德。”
大紅并沒有食言，正是因爲今日的幫助，在将來大隊長和書記家裏人生病，才能找到大紅幫他們進了京城最好的醫院，甚至還拿出自己兩個月的工作來幫助這一家子，那個時候的他們才意識到，當初的選擇是多麽的明智。
葛家人不識貨，把最不該得罪的人給得罪了，他們才沒那麽傻，一定要珍惜這當中的情分。
葛大紅就算再不濟，也比整個村，整個大隊的人有出息。
本來大學生就寥寥無幾，三流大學和一流大學能比嗎？
高中生、大專生、中專生加起來的分量，也比不上一個葛大紅。
之後，在大隊部的幫助下，他們不僅順利的出了村，還順利的到公安局辦理了戶口轉移外加改名換姓的手續。
周所長爲了給他們節約時間，甚至還加班辦理了加急手續。
葛大紅正式改名王虹，葛大美改名王玫，葛大強改名王偉強，葛大華改名王偉業。
帶着改名的文件，當天晚上他們在縣城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爲了省錢，母子五人住的是五人間的大通鋪，一晚上隻要三毛錢，卓琳和周琪琪爲了給人家母子幾個說話的空間，則住了個兩人間，兩人間一晚上兩毛錢，價格都能接受。
晚飯大家夥買的包子，就着開水湊活吃了。
早早的，周琪琪和卓琳就将空間讓了出來，讓他們好說說私密話。
等他們倆一走，王玫還有些不可思議：“姐，咱們這就逃出那個家了？”
“做啥用逃？我們又沒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娘是光明正大的走出那個家的，娘，恭喜你，以後可以自己當家做主了，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們，”
看王鳳霞一個人坐在那兒看着她默默抹眼淚，王虹就笑：“别替我擔心了，我沒事兒。”
“一切都是爲了糊弄他們說的，其實我這腿再休養半個月就差不多了，别看我拄着拐杖，主要是我那倆同學不放心我長途跋涉，特意給我找過來的，這腿腳已經沒啥大問題了，”
“那你學校，”王氏欲言又止，王虹笑得更燦爛：“學校怎麽可能會因爲我的腿瘸了就把我拒之門外呢？那可是咱國家的首府，最是豁達通人性了，要不是撞我的人足夠負責，我又是醫學院的學生，說不定還能讓我免費住院治療呢，正是因爲有人管，學校帶我檢查之後就放任我了，開除的事兒，是我瞎編亂造的，也就是說你閨女我的學業還在，腿也沒事兒，所以，你們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王氏喜極而泣：“大紅，你說的這是真的嗎？”“如假包換，放心，騙誰也不能騙咱自己人啊，我沒事兒，好的很，”
王鳳霞松了口氣，轉念又一想，“那咱跟着你進京，能做什麽呢？”
“娘，我這次受傷，人家賠了我五百塊錢呢，還有我的獎學金，加起來有六百了，我原本想着如果家裏實在不放咱們走，就把這錢拿出來，結果沒想到，事情的進展比我預想的順利的多，不但沒有賠錢，還平安無事的走了出來，這就好了呀，有了這錢，最起碼未來一年，咱們的吃喝是不愁了。”
“琳琳的親戚有房子，咱們可以租，琪琪說會幫忙給您找個工作，至于弟弟妹妹……以前沒錢就算了，現在這錢足夠你們上學了，所以，媽，我還想讓他們讀書，咱們是農村人，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尤其咱們這沒房子沒戶口的，就更應該讀書了。”
王鳳霞有些擔心，“可是咱們沒有京城戶口啊，那能在京城讀書嗎？”
“這個不着急，咱們先進城，我找琳琳他們問問，如果實在不行，暑假我帶着孩子們回來，來縣城上，咱們的戶口是本地的，縣城也能接收，反正不管怎麽樣，必須上學。”
“也不用擔心以後這錢供養不上的問題，除了吃住，我們兄妹幾個寒暑假也能找點事兒幹，加上您的工資，日子過得緊巴巴，也好過在鄉下做牛做馬。”
“大紅啊，這麽一來，你欠你同學的，豈不是更多了？”
“是啊，錢還說，借了還上就是，恩情不好還，但我會還上的，娘，隻要你們好了，我就沒有後顧之憂，我會好好的讀書，早日連本帶利的還給她們。”
……
第二天一早坐上汽車去了省城，買了到京城的火車票，人多，硬座，每張六塊錢，即使如此，也需要四十二塊錢，這次是大紅拿的錢，卓琳和周琪琪也沒讓來讓去，給了她這個機會。
大家在火車站外面買了燒餅鹹菜，路上喝熱水就着燒餅湊活着吃了，琪琪和琳琳也沒有說什麽，她們倆對這些一向坦然，好的能吃，一般的食物也不嫌棄，畢竟大紅從今往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總算在上課的當天早上五點到達了京城。
“我們今天要去學校，咱先去我家，讓他們先打掃衛生，在周圍逛逛，等到晌午了，咱再過去看看缺什麽，争取這幾天把你家安頓好。”
大紅也是這麽想的，于是一行人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愣是等到公交車發車了，才回到學校，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七點半快八點了，八點上課，卓琳讓琪琪帶大紅先回學校。
“你腿腳不便，先回去，我帶阿姨和弟妹過去就行了。”
大紅的确是累壞了，千恩萬謝之後，就把自己的母親交給了卓琳。
卓琳領着一個行李都沒有的母子四人，一起去了侯家。
堂屋一共是三間房，左右各有一間卧室，“阿姨和妹妹住東邊這間，兩個弟弟住西邊這間，回頭去舊貨市場再買個高低床，周末和放假的時候，會有兩個哥哥過來這邊住，你們都是男子漢，住在一起也無傷大雅的，這樣一來也寬敞，将來寒暑假你姐姐也可以住這邊。”
“阿姨，你也看到了，這個院子的格局就是這樣，喏，西廂房就是我的房子，東廂房是房主的，他們現在住在我家，所以東廂房空置了，但因爲放着兩位老人的東西，而且他們還偶爾回來看看，所以沒打算租出去，我覺得堂屋這幾間房也夠大家住了，”
“夠了夠了，這麽大，這麽好的房子，可比我們在老家的時候強太多了，行了琳琳，你趕緊回學校去，你看院子有抹布也有盆，還有自來水呢，我們啥都會，不用管我們了，等你們放學再過來說。”
卓琳點頭應下，将大門的鑰匙給他們：“如果想出去看看，附近環境轉轉就去，菜市場什麽的地方你們找人問問，能添置的就添置，我走了啊，”
卓琳氣喘籲籲的趕到學校，看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鍾，想着自己這一身髒，不得不進廁所換了一身衣裳，洗了把臉，在最後五分鍾，進了教室，也得虧琪琪她們占了位置，但明顯靠後許多，但好在沒遲到。
上午兩節大課，課本也被琪琪拿了過來，一行人進入教室就抛開了一切雜念開始好好的學習。
課間的時候，大紅找到卓琳，現将借她的一百塊錢還給她，還将去的時候以及回家之前的個别花銷都加起來算了個賬，統共還給了卓琳一百五十塊錢。
“這……，不用算的這麽仔細吧？大紅，雖然你沒有賠錢，但是你母親幾個人生活，也是處處需要錢的，我這些錢不急還的。”
“如果我将來不夠了，再找你要，這次你和琳琳出了不少力，還耽誤了不少學習，去我家的費用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掏了，這些都該是我承擔的，你就不用跟我客氣了。”
沒辦法，卓琳隻能收回了這些錢，之後，大紅問起了房租，卓琳撓撓頭。
“這個，要不然你别急，等我回頭問問侯爺爺侯奶奶再說？畢竟我也不知道行情啊！”
大紅點了點頭，“應該的。”
提到高低床的問題，大紅點頭應下，“可以，那就等周末的時候吧，現在先讓他們借住在你同學的鋪位上，或者等我那倆弟弟熟悉附近的環境之後，讓他們去買回來，沒事兒，這些都好說。”
周琪琪朝大紅道：“你别着急，這星期我回家就找人安排你母親的工作，還有你弟妹他們上學的問題。”
大紅感激的不行，“如果需要花錢，你盡管說，我要是不夠，我就借，就是借錢，我也要讓他們讀書，絕對不能像家裏的人那樣，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周琪琪歎息一聲，“也真是難爲你了，長姐如母，你，太不容易了，我能幫就幫，”
在這上面，卓琳和田媛媛都沒有插話，因爲他們倆沒有那個能力幫助大紅。
就算陶毅的舅舅是教育部的，她也不敢應承，如果是自己的關系，那可以用，不是自己的，她不會擅自亂用，即使是她的親弟弟，當初也是父親的戶口轉過來之後，才落下來的。
若非看在他們家這麽多大學生的份上，人家肯定不給落戶口的。
畢竟轉來的隻是父親一個人的戶口，即便是母親，也不能随過來，多虧他們家大學生多，伯父又是軍隊的，奔着擁軍的原則，才給了他們這些名額。
當然，大門上貼着的擁軍光榮戶的殊榮，也是伯父和哥哥們賺來的，隻可惜，上軍校的他們戶口都沒在家裏的本本上，而是被部隊隐形化了。
如今他們家戶口本上，隻有父親母親她和弟弟，三個哥哥都不在。
伯父家的戶口本隻有大伯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伯父的，不在。
對于初來乍到來京的農村人，對于周圍的人都是怯懦的，所以一上午時間，他們都在院子裏打掃衛生，沒敢出門，晌午卓琳騎車帶着大紅過來了，周琪琪要去澡堂子洗澡，就沒跟過來。
田媛媛要拜訪王氏，就走在了後面，相差十來分鍾時間才到。
院子已經煥然一新，她們從食堂買了餅子，又帶了兩飯盒的湯，湊合着吃飽喝足。
卓琳家倒是有鍋碗瓢盆，但這是私人用的，所以就沒往外拿，她甚至連門都沒開。
因爲等他們吃過飯之後，卓琳就騎三輪車帶着大紅，田媛媛騎着車跟着，一起去買床鋪用品，廚房用品還有爐子，煤球。
煤球需要票，因爲這種東西緊缺，又是生活必備品，他們戶口，工作都不在這兒，是沒資格買的。
卓琳是因爲戶口在這兒，又有陶毅時不時拿回來的票，侯爺爺侯奶奶的也給她了，所以才能勉強兌付着用。
她的還不夠呢，自然也沒辦法去幫大紅，隻能先借給他們用着，不然咋整啊？
這年代吃飯雖然不需要糧票，肉票，但是在物資緊缺的情況下，會限額限量。
沒有工作和戶口的，在京城買那些副食品，化工品啥的，也會比較困難。
現在他們不僅缺被褥，還缺衣裳，布。
本來大紅是沒有這個意識的，卓琳有心提醒，也不好說的太明白，今天帶着她出來一問價格，她就知道自己未來要承擔多大的壓力。
在工業不發達的年代，衣食住行的确處處掣肘，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人家賣東西的，那肯定要緊着有工作單位，有京城戶口的人賣呀，賣到最後，要是賣不出去了，才會輪到其他類别的人。
可是，這麽緊缺的時候，怎麽可能會有賣不出去的情況？
“所以，我們連被褥都買不到了？”大紅欲哭無淚，鍋碗瓢盆這些都要票，還讓不讓人活了？
當初這些大鍋大盆啥的，都是陶毅拿出來得票，她也沒有，現在想來，她真是被保護的太好，壓根兒就不知道人間疾苦，以至于看大紅彷徨無助的樣子，有些動容。
“實在不行，就隻能去黑市買了，你也知道，這種需要票的，有人會用高價賣出去。”
大紅歎息一聲，“那有啥辦法呢，隻是……黑市在那兒？”
卓琳也是一臉懵，“咱回去問問琪琪知不知道，我是不知道的。”
她長這麽大，很少有這麽爲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