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力氣比男人畢竟要小很多,更何況是像女人和他丈夫這樣差别的兩個人,又因爲咳疾纏身多年,王永列母親這一刺的力道并不大。
先是被王得志肚上啤酒肚厚厚的脂肪擋住,後又被織毛衣針上未完成的毛衣擋住。
毛線針插得不深,沒有傷及内髒,王得志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這些年因爲這對母子的糾纏所生出的那些怨氣全數發洩了出來。
王得志捂着肚子,擡腳就往女人胸口猛踢。
2、3腳後女人就不行了,臉煞白,躺在地上氣息微弱。
“我要殺了你。”
王永列見母親被父親踢翻在地,新仇舊恨,被同學被街坊鄰居被小縣城裏那些人嘲笑的委屈,父親對母親的冷落、暴力、對自己的嫌棄全數湧了上來。
他舉起一張凳子砸向男人的背脊。
“啊,你個臭小子也敢動手打我!”王得志吃疼,回頭就要教訓王永列,不想第二次攻擊直接沖他面門而來。
王永列這個時候已經紅了眼,他眼中的父親再不是父親,他是惡魔,王永列沒有像母親那樣心軟,他擡起凳子的手臂狠狠砸了下去。
男人下意識擡手一擋,隻聽一聲悶響。
劇痛傳遍全身,王得志的手臂被凳子砸骨折了。女人怕男人,男人怕瘋子,王得志知道這個時候的王永列已經瘋了。
他再強壯也打不過瘋癫的王永列。
同時男人也是聰明的,這個時候不跑等着被凳子再砸幾下送命嗎?
男人丢下一句你們母子兩給我小心點就抱着傷臂跑出了房子。
王永列喘着粗氣丢了凳子,跪在地上檢查母親的傷勢。
他觸目恸心,渾身顫抖。“媽,媽,你怎麽了。”
“媽你說話啊。”
“媽你醒醒醒醒啊。”
12歲的男孩已經快1米7的身高了,此刻卻像個7、8歲的小孩一樣無助。
女人悠悠轉醒,臉色蒼白得像抹了層厚厚的面粉。
“咳咳咳,你爸走了嗎?”
“他不是我爸,他不是5555555,他不是......”王永列又急又悲,又怒又自責,又恐懼又擔心。他早已不承認那個可惡的男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咳咳咳,他走了嗎?”
“出去看看!”女人感覺這兩句話用盡了全身力氣,她躺在地闆上不敢亂動,地闆冰涼得像地獄大門。
王永列哭着點頭,他也害怕男人再返回,連跑帶爬跑到院子門。
王得志走得匆忙,并未帶上院門。
院門虛掩,王永列趴在門後往外偷看。外面是條很安靜的弄堂,他四下沒聽到什麽動靜,就大着膽子伸出頭去再看。
他們家的院子在弄堂最深處,也是最僻靜的地方,很遠才有人影攢動。
沒看見王得志的身影,王永列懸着的心微微落下,立即閃身進門鎖門,他還嫌不夠安全,想到那可惡的男人有家裏鑰匙,轉頭一看發現一根平時用來做門闩防賊的木方,拿起來就頂在門上。
他後退兩步,覺得妥當立刻轉身跑回屋裏。
“媽,我扶你起來。”
“不要,小烈,你别着急,等媽緩緩自己起來才行。”
王永列這個時候已經心神大亂,處理這種事情她的母親比他有經驗,此時一個回憶片段閃回,他想起幾年前父親回家時也因爲一件小事沒順心便打了母親,母親被打在地上,他要上去扶母親時,母親就教過他。
王永列雖然已經1米7了,但依舊是個隻有12歲的少年,沒有多少處理經驗。
若他年歲再大一些,明白這個時候報警打120才是最正确的辦法他也不會因此而遺憾終生。
時間仿佛過得很慢,女人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恢複了一點力氣。
她用手撐住身體,掙紮着從地上起來。
一次,兩次,到了第三次才成功。
王永列這個時候才敢上來扶他的母親,把她扶到床上躺好,給她蓋上被子。
哭着道:“媽,你怎麽樣?哪裏疼?”
“小烈别哭,媽不疼。”女人不停安慰兒子,她确實沒太大疼痛感,隻是覺得渾身無力。
女人擡手幫兒子抹眼淚,扯出個凄慘的笑容道:“你很勇敢,是你救了媽媽。你做得對,王得志該死。”
從王永列放學進家門那一刻到現在母親躺在床上,時間也僅僅隻是過去了不到20分鍾,然而母子兩像經曆了一場生死考驗。
在母親的關心和安慰下王永列止住哭泣。
“媽,你這麽多年被他打,爲什麽不和他離婚?”王永列問出了一直憋在心裏的疑惑,以前他不敢問,怕媽媽生氣,她一生氣就會不停咳嗽。
可今天他不能再懦弱了。
“小烈,媽媽是爲了你好,你不能沒有爸爸。”
王永列很不理解,這都什麽年代了,母親的思想怎麽這麽守舊,他根本不在乎這個一直缺失父親職責的爸爸,隻在乎他母親。
“不,媽,你要和他離婚。”
母親的固執大大出乎王永列的意料,她都被那男人打成這樣了她還在爲他說話。
女人有氣無力地搖頭,雙眼無神地望着天花闆。
“小烈你還小,你不明白,爸爸是愛媽媽的,也是愛你的。”
女人擡手指這門口花圃裏各色美麗的花朵歎息道:“媽媽和你爸爸認識的時候,他很愛種花,那片花圃就是在懷上你的時候他親手打理出來的。”
王永列恨得牙關緊咬,母親越解釋他越不能理解。
“媽,你别說了,别說了,555555。”
12歲小男孩趴在母親床邊哭泣着。
那個時候的王永列還沒聽說過一個詞語,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他幼小的心被一道又一道扭曲的枷鎖套牢。
突然他覺得被子被大力拉扯,擡頭竟發現母親坐了起來,她正擡手指着廚房方向。
“小烈,媽給你買了生日蛋糕,放在冰箱裏,你去拿出來吃。”
王永列見母親臉色紅潤,還坐了起來,氣色仿佛比往日還要好上幾分,擔憂的心徹底放下。
小男孩夢想吃蛋糕已經很久很久了。
他乖巧的點頭,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果然發現一個包裝精美的生日蛋糕放在裏面。
極小心地取出來,解開盒子上的蝴蝶結,又把刀叉紙盤拿出來放在桌上。
在母親的笑容和祝福裏他點燃了12歲的生日蠟燭。
“小烈,媽媽給你唱生日歌,祝你年年有生日,歲歲有今朝。”
“祝你生日快樂.......”快樂的歌聲洋溢在房間,床榻之上的母親和桌邊閉眼許願的孩子組成了一幅美好的畫面。
王永列剛許完第二個願望,閉眼要開始默許第三個願望,祝福母親身體早日康複時,耳邊響起一陣猛烈的氣喘和咳嗽。
他驚得立刻睜眼,眼裏是觸目驚心的紅。
女人捂着嘴,止不住的劇烈咳嗽,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指縫流出,染紅了衣裙,染紅了被褥。
王永列甩開一切奔向母親,但還是晚了,女人突然向後一仰,趟倒在床上。
“媽。”王永列膽顫心驚,抓起手機就要撥打120,可是因爲恐懼緊張,手機摔到地上好幾次。
等他再次撿起已經被鮮紅的血液浸濕連屏幕都花了。
120呼嘯而來,母親被送往醫院搶救,随後警察也趕到醫院,經過詢問他們大概知道了事情經過。
巧的是王得志也在這家醫院治胳膊。
父子再次相見卻是這樣悲慘痛心的畫面。
看見王得志的那一刻王永利沖過去,對着男人嘶喊抓撓。守在一旁的警察和護士及時攔住了他。
“唉,警察同志,我兒子瘋了,你們看,我的手就是被他用凳子砸斷的。”
“他媽也是他用腳踢的。”
男人本末倒置,倒打一耙的本事簡直讓人大開眼界。他用好的那個胳膊艱難地往身上掏,掏出一包煙來直接扔給問詢的兩個警員。
“唉,我就是受不了他們母子兩的脾氣才遠離的。唉,沒想到,今天回來給我兒子過生日,他卻突然發瘋打我。還好我躲避開來,要不也像他媽那樣趟在太平間了。”
“不不不,你們别相信他,他就是個魔鬼,我媽是他用腳踢死的,他打我媽,我才用凳子反擊的。”王永列奔扯着全身呐喊。
“你們不要相信他,他在說謊,我媽是他打死的,是他打死的。”
王永列确實已經瘋了,在他母親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刻他就瘋了。
這裏的沖突很快就鬧得醫院沸沸揚揚,看客們從各方趕來,好幾個挂着點滴的病患不惜手酸,高高舉着生理鹽水站在外圍看熱鬧。
人群裏開始議論紛紛,有幾個大聲說出從小道聽到的小道。
“那孩子可能不是這個男人的親生兒子,那女人給他丈夫戴了綠帽。”
“我聽說那女的得了肺痨,治不好的,就來嚯嚯我們街坊。”
“唉可憐的人喲,不曉得遭了多少罪。那手都被砸爛了。還有那個女人,我剛才聽醫生說肋骨都踢斷了3根。”
“這孩子恐怕是真的瘋了,那個男人看着挺老實的,應該不會說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們胡說,我沒有瘋,你們胡說,我媽是那個男人打死的。”王永列拼命解釋,他雙目怒瞪,血管爆裂,目眦欲裂的模樣和那個哀苦求同情賣慘的中年男人根本就是兩個極端。
他身體裏的恨意滋生出一股惡來,而這股惡便是藏在他大腦裏不爲人知的第二人格。這個人格暴力,瘋狂,力大無窮。
一個1米7高個瘦削的12歲男孩瘋起來力氣也是相當恐怖的,上來了3個男護工才把王永列制住,一個小護士緊張得走過來朝男孩手臂打了一針鎮定劑。
“多謝,多謝,還是你們辦案精明。”
“多謝,多謝大家的理解。”
中年男人悲苦地賣着慘,眼睜睜看着王永列在鎮靜劑的作用下變得行動遲緩,最後被護工綁在一張窄床上拖出病房。
等所有人看不見他時,男人嘴角揚起一抹難以察覺的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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