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魔鬼一樣來臨,帶着獰笑與絕望。
沒有人再願意踏出帳篷一步,更沒人敢再提出下海拿物資的想法。
遊客們用睡袋把自己緊緊裹住,像蟲蛹一樣保護自己脆弱的靈魂。
趙無忌雙手反扣被手铐鎖住,整個人靠着根柱子迷迷糊糊地睡着,韓喬把睡袋挪到他附近的地面,雙眼不合守着這個殺害自己同伴的男人。
李孝明走了,範澤也死了,船員裏隻剩下自己和顔超兩人了。一種悲哀從心底生出,韓喬很想學範澤給趙無忌幾個窩心腳,但他不能這樣做。
他是退伍兵,又是向隊安排看管趙無忌的人,他不能讓向隊失望。
韓喬又看一眼埋頭頹喪的趙無忌,突然發現這人的身體開始輕微顫抖。
“趙無忌,趙無忌你怎麽了?是不是冷?”暴風雨再次把海島拍打成海裏一葉孤舟,天氣變得極不正常,氣溫下降了至少10度,許多人把壓在箱子裏的外套拿出來穿上。
趙無忌傍晚行兇後就穿着單薄的旅行衫,被韓喬制服後衣服被扯成條狀,勉強挂在身體各處,寒氣襲來忍不住會打顫,韓喬可不想自己看管的犯人因爲自己疏忽病死餓死,他絕對不是同情這該死的家夥。
趙無忌依然埋着頭,而身體抖動的幅度漸漸加大,喉嚨裏也開始發出含混不清的音節。
“趙無忌,你怎麽了?”韓喬推了推趙無忌的肩膀,但不見他清醒。
然後他又伸手在他額頭探溫。
“沒有發燒啊?”
“趙無忌,你是不是想用這種辦法騙我放開你?你别癡人做夢,我是不會犯傻的。”
韓喬是退伍兵,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就有過類似經曆。他蹲在趙無忌身前努力尋找此人身上發生這些狀況的原因。
接着他開始搜身,趙無忌衣着單薄,隻有褲子上有能裝東西的地方。韓喬從他屁股上的褲兜裏摸出一張全家合影,鞋子也是人字拖,傍晚那陣喧鬧早不知踢飛到何處,現在這人光着兩隻腳,上面全是幹燥後的泥土。
檢查了全身,沒有搜到什麽像樣的物件,韓喬鼓起勇氣把趙無忌的臉擡起來。
這一擡把韓喬吓得夠嗆,趙無忌雙眼泛白,嘴歪眼斜,面部猙獰如同夢魇住一般,已經完全失去意識。
沒過一會兒,趙無忌的身體開始嘗試從地上站起,但他被反手鎖在一根木樁上,怎麽努力都是徒勞。
韓喬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一幕,思前想後決定告訴向南。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向南帳篷外喊人,又用最快的速度沖回去。
等向南和雲天明等人來到趙無忌身邊時,他的動作幅度更大了。
“向隊,現在該怎麽做?”
高曉曦蹲下身翻開趙無忌的眼皮,用電筒照射他的雙瞳道:“雙眼發白,這種症狀有點類似癫痫,俗稱羊角風。”
“可他又沒有羊角風的其它症狀,好奇怪。”
向南一聲不吭,等高曉曦做完檢查他開始繞着趙無忌轉圈,然後他發現趙無忌雙手握拳的樣子很奇怪。
“韓喬,他手裏有東西。”
韓喬立刻繞到趙無忌身後仔細辨認,這才發現男人的雙手确實不太正常。
通常人的雙手被反向捆綁在身後時由于雙臂呈拉伸狀,雙腕緊扣,雙掌會自然向相呈握拳或交叉握拳姿勢,但趙無忌的兩個手掌各爲一個方向,尤其是右掌,呈雞爪狀,手上青筋暴起,手铐邊緣皮膚磨破正在淌血,而掌心裏還握着一顆黑色的冥石。
“向隊,他這是怎麽了?”
若是普通疾病突發,趙無忌應該會叫喊而不是低語,像念咒語一樣低語。
向南思考了幾秒,起身道:“放開他。”
雲天明大驚道:“向隊,這樣做很危險吧,趙無忌已經殺害了一名船員,若現在放了他會不會造成更多傷亡?”
向南很肯定道:“别擔心,我們這裏好幾個人,韓喬身手還不錯,傍晚的事情發生突然才被他成功。”
雲天明沒有繼續說話,這裏即便沒有韓喬也有向南和高曉曦兩名警察在場。
韓喬很聽向南的話,二話不說拿了鑰匙就去給趙無忌開鎖。隻是他的動作依然小心,生怕趙無忌突然發難制住某人用來威脅就麻煩了。
好在幾人擔憂的事情并爲出現,趙無忌依然沉浸在自我迷幻的狀态裏,也不顧右手手腕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不知疼痛,失去感知外界的意識。
趙無忌被放開,先是站在原地呆立幾秒,接着便把雞爪似的右手放在胸口,喉嚨發出聽不清的字節,大約循環3遍後他認準某個方向開始向外走。
他的速度并不快,比普通走路還要慢一些,走出被關押的廢棄建築後隻猶豫了2秒繼續上路,方向是海島正背面。
雨水澆在他頭頂,衣服一瞬間就濕透了,趙無忌光着雙腳在泥濘的山路上行走,雖然他雙眼看不見任何影像卻不妨礙他在山石、殘垣間自由穿梭。
跟在他身後的幾人就沒那麽好運了,韓喬一馬當先,手裏隻拿了根木棍,遇到路面上的山石就幫忙挑開,趙無忌不知冷熱疼痛可他們知道啊。
倒在路邊的樹枝劃破幾人衣衫,殘垣斷壑差點讓高曉曦崴腳。雨水将所有人淋了個通透,但沒有人退縮緊緊跟在趙無忌身後向海島北面進發。
衆人走了很久,每個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越過密集的樹林總算看見一片廣袤的空地。
夜漆黑一片,幾人隻能憑借閃電時一瞬間的光亮看清周圍物事,一座巨大的祭壇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這是什麽東西?”秀秀是幾人裏走得最吃力的一個,她身體瘦削,因爲長年厭食症,身體機能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脆弱。
“從外形看應該是一座祭壇。”向南用手在眼眶上做了個遮雨棚,但大雨無孔不入,他臉上挂滿水珠,很快就陷入新的黑暗之中。
“向隊,趙無忌消失了。”
黑暗中傳來韓喬的厲喝。
“在什麽地方消失的?”向南沿着聲音跑過去,韓喬驚恐地看着他。
“在這裏,我跟在趙無忌身後,他走到這裏後停下來了,我以爲他走累了或者要清醒了,誰知道我轉身打算喊你們,他就不見了。”
向南蹲在地上四處摸索,很快就發現異常。
後面幾人紛紛趕到,不明所以地看着兩人。
“趙無忌呢?”雲天明被一系列變故弄得心煩意燥,若不是有向南和高曉曦兩名警察在場,他恐怕真的要暴走。
趙無忌又突然消失,他的心大亂。
“别急,這裏應該有個入口。”向南站起身,擡頭望了一眼身前高大莊嚴用塊石壘砌的祭壇,肯定地向幾人解釋。
人不會突然消失,隻能說明這裏是通往祭壇内部的入口。
向南看了身邊幾人,最後把目光落在韓喬身上,他伸手拉住韓喬,笑道:“就你了。”
韓喬沒有抵觸向南的行爲,實際上當向南表面身份那一刻起韓喬就無條件信任對方。随着兩人動作,韓喬向前走了兩小步,然後幾人便發現祭壇某處變得更黑了。
“走吧,我們進去。”
幾人顧不上害怕,魚貫從黑色的甬道口進入,當最後一人走進甬道,身後雨聲被徹底隔絕。衆人視線完全變得黑暗。
适應了好一會兒,向南第一個開口道:“我帶了手電,你們跟緊了。都留意誰是前後的人,随時提醒同伴,不要掉隊。”
甬道狹窄逼仄,隻能一人通行,自然就形成一條隊伍,向南排頭,他身後跟着高曉曦,然後是秀秀、雲天明、袂梵、木梵卿、羅戰、周凡生,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以及最末尾踩住機關的韓喬。
趙無忌出現問題韓喬跑去通知向南時,這些人就在中心帳篷裏開會。但誰也不知道爲什麽會有個陌生的老人,最奇怪的是向南和高曉曦沒有驅趕他的意思。
雲天明不想出任何岔子,總想找借口趕走老人,但秀秀知道某些情況,她一直攔着雲天明。
奇怪的隊伍跟着奇怪的趙無忌到了一個更奇怪的地方。
甬道雖然黑暗,但好在比外面幹燥,地面上也沒有突出的石塊殘垣,衆人走得緩慢但異常平順。
很快就追上了步履緩慢困在某處的趙無忌。
原來是甬道突然下行,趙無忌摔倒了,爬起來再次摔倒,再爬起來時就被後面的向南追上了。
這一次趙無忌索性不用走而是用爬,在冰冷的地面爬行,眼珠子泛白,這幕畫面任誰見着都瘆得慌。
甬道下行,隊伍就走得更慢了,地面漸漸濕潤起來,青苔也開始出現,向南四處觀察沒有任何發現。
下行甬道走了大約10分鍾,衆人感覺道路又平坦了。
甬道沒有變寬,但牆壁上開始出現影影綽綽的壁畫。
一路上未發一言的老人突然顫抖地叫喊起來:“這些都是祭祀場面,大家小心,前面肯定有什麽東西。”
因爲隊伍過長,向南又走在最前方,他不能第一時間跟老人交談,隻能選擇繼續前進。
到了此處趙無忌爬得越來越快,仿佛前方有什麽東西在召喚他。到最後他像隻爬蟲一樣迅捷地跑起來,喉嚨發出興奮的尖叫,帶着身後的隊伍很快來到一個巨大的腔室。
“我的天啦,這裏好大,狄布龍海島下原來藏着這麽個天然洞穴。”秀秀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