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胖子一直叨叨問個沒完,黑淵耐着性子說了挂鎖的事,說了他們解密闖關時的思維誤區,然後又說了進入特殊通道後發現的鑰匙。
在特殊通道口下,是一條垂直地面的甬道,牆上有樓梯,十多階後是甬道呈九十度直角轉彎,又經過一小段路,才到底,在這裏的牆上有個牆洞,開逃生門的鑰匙就藏在牆洞裏。
“你在通道下找到了電池,既然電池能藏在通道下,鑰匙或是密碼也能藏在下面。”黑淵淡淡地說道。然後他突然冷笑了一下,問胖子:“你和那個吳意是怎麽認識的?你們關系很鐵?”
胖子無所謂道:“嗨,就是社會上認識的一哥們,見過幾面,一起吃過兩次飯。都是道上的朋友介紹認識的。怎麽?你認識他?對了,剛才剛見面時我看你們之間的感覺有些不對勁。”胖子手裏總有吃不完的零食小吃,這時不知從哪個褲兜裏掏出一把來一顆顆往嘴裏扔。
“不認識。”
黑淵心想這樣最好。
如果胖子和那人關系真的很鐵,那今後自己和對方有什麽沖突,要如何處理呢?他雖然完全不在意一個對自己有敵意的人,但他很在乎胖子的面子和感受。
黑淵沒有告訴火凡自己的心中猜測。
那把嶄新的挂鎖,藏在逃生通道裏的電池和鑰匙肯定是那個臉上帶着刻意職業笑容的吳意故意安排的。
他也沒有告訴胖子吳意對他隐隐的敵意。
這世間,除了戀人之間能心心相印,敵人之間也會心生感應。況且黑淵此人一向善于觀察,善于洞察人心。
黑淵處理事情可不像沖動的胖子,他會給自己和對方足夠的時間,讓敵人底牌盡出,自己像貓科動物那樣隐藏自己,才能掌控全局,最後找準機會一招制敵。
“隻是可惜啊,藍蘭沒來看我們直播。”胖子有些喪氣地歎息道。
“是啊!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提到藍蘭,黑淵眼裏爆發出一些神采,語氣比先前溫柔不少,繼續道:“監獄長收藏的那些雕像你也看到了,有什麽想法?”
胖子轉頭看着黑淵,興緻旺盛,說道:“剛才遊戲裏我就想問你,如果我沒記錯,那些雕像很像你屋裏那些手辦啊。”
“一模一樣。”
兩處地方的東西雖然相似,制作工藝卻相去甚遠。監獄長辦公室裏的體積大做工粗糙,而黑淵屋裏那些卻是不可多得的精巧細膩。
兩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加快速度,往黑淵的方向走。
......
“九爺爺好。”胖子在玄關一邊彎腰換鞋,一邊笑着給一個男人打招呼。
那男人正是收養黑淵的黑九,62歲。他脖子上系着裝飾了一隻卡通小黑貓的圍裙。此人臉上已經布滿細細的褶子,笑起來額頭上有三道很深的皺紋,光從樣貌看,遠遠超出同齡人。
若不是右臉上一個寸長疤痕,這個男人的笑容會更加親和。
黑九手上全是白色的面粉,笑意盈盈地看着進屋的兩人。
“小火胖你來啦!來得正好,快進來快進來,九爺爺今天包餃子。和你們說啊,我去逛菜場的時候,碰到李大媽,李大媽說今天的豬肉價又漲了5塊,快吃不起咯。上周才40塊一斤的豬肉,今天漲到45了。不過我們家小淵很喜歡我做的韭菜豬肉餡餃子,再怎麽貴我也得買點。說起韭菜啊,你們年輕人得多吃點韭菜,韭菜可是‘壯陽草’喲,補腎,健胃,提神,止汗固澀勒。這韭菜啊要......”
胖子的笑容慢慢僵硬,不住地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聽着,然後感覺身後有一隻手拉了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拖進書房。
“呵呵,九爺爺還是那麽健談哈。”胖子摸了摸額頭上不存在的虛汗,把自己丢在寬大舒服的床上,還有些後怕。
要是自己還留在客廳聽九爺爺唠叨,肯定能從豬肉漲不漲價、韭菜壯不壯陽、面粉要用高筋低筋一直聊到冷凍餃子要用冷水沖冷水煮,剛包好的餃子隻能用熱水雲雲,甚至還會發散到街坊八卦乃至國家大事。
“越老越唠叨。”黑淵已經習慣這一幕,畢竟是每日相處的人,想不了解都不可能。好在九爺爺并不會強拉人和自己聊天,否則肯定有很多人會把多年前那首《Only you》翻出來唱上幾遍。黑淵已經自然而然地摸出門路,隻要聽見九爺爺開始發揮,自己就找個由頭躲起來。
黑淵進屋關門,把腦人的唠叨隔絕在外,然後站在整面書櫃前,認真地将監獄長辦公室裏的25個手辦一一取下來放在桌面上。
他調出手機裏的照片,細細比對。
胖子嘴裏不斷發出啧啧啧的贊歎聲。
“難道你沒從這些手辦上查出點信息?這種級别的手工藝品可少見啊。”胖子也拿起兩個仔細查看,他雖然不愛這些小玩意兒,但眼力見還是有的。
黑淵屋裏的藏品恐怕是這世間最精美的藝術品,每個手辦隻有手掌大小,做工精美,無論從上色、用料、手法來說都是一等一的工藝,它們表情生動,晰毛辨發。
“沒有查到,市面上同等級别的手辦生産商、品牌和手工作坊我都找過,都不是。”黑淵沉聲回憶。
在黑淵很小的時候,他還一直以爲是黑九送自己的生日禮物。爲此他還故意在黑九面前摔壞一個觀察對方的表情,想判斷自己心中的猜測是否準确。但黑九除了擔心碎片劃傷自己的手再沒有别的多餘情緒。
那次以後,如果黑九自己打掃衛生碰壞手辦或者黑淵自己玩耍弄壞,隔幾天黑九都會弄回來幾個樣式相同但之感完全不同的手辦回來再放在書櫃裏。
黑淵雙眉微皺,這些手辦背後的疑雲已經困擾他很多年了。沒有寄件人信息,沒有制作者信息,更不知道是誰每年堅持送來自己。
他不明白那人的目的是什麽,爲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不曾留下一絲一毫。
雖說每年生日有人記得,有人送禮物,是件很溫暖美好的事,可誰願意收到沒有任何信息的禮物呢?而且一送就是25年,那不是驚喜不是溫暖,而是驚悚了。
黑淵很笃定,明年後年乃至今後每一個生日還會不斷收到。
胖子擔憂地疑惑道:“誰會有這樣的惡趣味呢?”
黑淵把玩一個手辦,眯着眼道:“不管是不是惡趣味,肯定是針對我而來的。”
“那你覺得這人是誰?你們家大門上不是已經裝了監控嘛?都沒有拍到什麽嗎?既然沒有郵件信息,那肯定是什麽人直接送上門的。我們隻要把那人抓到,不就知道這一切的背後是誰在搗鬼?”
黑淵搖了搖頭,苦笑一下,回答胖子的疑惑:“這才是我真正覺得有問題的地方,隻要我收到包裹,調出監控視頻來看,不管用什麽技術手段,哪怕一幀一幀地看,都看不到送包裹的人,那些包裹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黑淵之所以選擇大學畢業後做直播,一方面是自己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想學習視頻、監控這方面的技術,探尋神秘包裹背後的隐秘。
胖子一驚,緊張地吞了兩口唾沫,結結巴巴從喉嚨裏發出幾個字:“不會,不會是鬼吧。”
黑淵白了一眼胖子,再一次搖頭道:“雖然沒有拍到人,但我發現包裹出現前3分鍾内,畫面有跳幀,視頻信号有幹擾。”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家監控上做了手腳?”胖子驚出一身冷汗,不管是什麽人,堅持25年,年年定時給黑淵送東西,還在監控上做手腳,整件事聽起來就覺得匪夷所思。
黑淵點了點頭,然後開始不再說話,沉默地翻看手裏精美的怪物手辦。
胖子撓着頭,煩躁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腦中一團亂麻。他最不善思考,這樣詭異的事情他沒有一點頭緒。
最後索性把問題一丢,自己再次坐到椅子上,從兜裏抓出把瓜子悠閑地嗑起來。在胖子火凡的意識裏,連黑淵那個頂級腦袋都想不明白找不到線索的事,就算給自己3個腦袋,肯定也想不出來,與其煩惱抓狂,不如享受美食來得自在。
不一會兒,廚房裏韭菜豬肉餡餃子的香味飄了進來,胖子的肚子咕咕咕咕叫起來,他拍掉手掌上還有衣服上的瓜子皮,又拍了拍好兄弟的肩,随意地說:“嗨,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餓着肚子怎麽想得明白,還是吃飽了再說。”說完拍拍圓滾滾的大肚子,砸吧砸吧嘴,開門走了出去。
“小火胖啊,不是九爺爺說你,沒洗手就吃東西很不衛生啊,快去洗手。不對不對,怎麽隻用清水洗,要用肥皂洗,指甲縫、皮膚縫隙都要揉搓。細菌啊,病毒啊都藏在那些看不見的地方,不洗幹淨吃進肚子裏會生病的喲,對對就是那樣,最好唱兩遍生日歌......”黑九手裏拿着一把大湯勺,站在火凡身後開始教育他。
胖子急着吃餃子,伸手到碗裏抓了一隻往嘴裏送,被廚房裏撈第二盤餃子的黑九抓個正着,然後可憐的胖子被九叔拎進廚房,整整洗了兩分鍾手才被放出來。
胖子哭喪着臉,乖乖坐到飯桌前,看着滿盆散發香氣的餃子艱難地吞咽口水。
黑淵淡淡一笑,也走進廚房洗手拿碗筷。
黑九雖然很唠叨,但不得不說廚藝是相當不錯,胖子經常來黑淵家裏蹭吃蹭喝,品嘗了不少美食。黑淵雖然從小沒父母,可黑九給了他足夠的愛。他又像爹又像媽一樣把黑淵拉扯大。從某一方面彌補了黑淵失去雙親的遺憾。
胖子依稀記得這兩爺孫之間的一件往事。
在黑淵5歲上幼兒園的時候。有一天老師布置了家庭作業,要小朋友們幫自己的母親洗腳。這樣的親子互動節目在那個年代很普遍。
第二天,班級裏的小朋友都完成了作業,除了坐在角落,冷臉不愛說話的黑淵。
老師極有耐心地蹲在黑淵面前問爲何沒有完成,當時隻有5歲卻一副老成表情的黑淵淡定地說:“我沒有媽媽。”
老師笑着問他:“要是沒有媽媽,你是哪裏來的啊?回去問問你爸爸,你媽媽在哪?”
那個老師是臨時代替的,所以不知道黑淵從生下來就沒有父母。
黑淵小朋友果然回去問了黑九自己的母親是誰,去了哪裏?他要給她洗腳。
然而,一向話痨親切的九爺爺表情嚴肅悲哀地沉默了整整三天。那三天的沉默把黑淵吓到了,從那日之後,他便再也不在黑九面前提起自己父母的事。兩人之間形成了某種默契,你不問我不答,我不說你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