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早朝過後，小皇帝回了書房。
遠遠地就看到江夜乾站在上書房前的花園内，身形挺拔，遺世孤立。
“江大人果真來了，朕十分開心。”小皇帝快速上前，表情有些雀躍。
“陛下。”
江夜乾客氣又疏離的微微欠身行禮。
“你跟我之間還用行禮嗎？”
小皇帝見他如此疏遠恭敬，心裏挺不是滋味，奈何她的身份如此。
她先進了上書房内，江夜乾跟在後面走進來。
小皇帝坐下後，才發現他還站着，便又趕緊起身。
“坐，随便坐。”
小皇帝希望如今自由身的江夜乾不那麽拘束。
跟她之間輕松點。
可事與願違。
江夜乾又一次微微欠身，旋即站在小皇帝身前一步之遙外。
“你把她流放了。”
江夜乾神色冷漠的道。
方才早朝發生的事情，早傳到了他耳中。
“怎麽能是流放呢，那是加官晉爵。”
小皇帝瞬間不高興。
怎麽剛坐下談的話題卻是齊青杳。
他們之間就不能談點他和她的事情嗎？
“行吧。”江夜乾眉毛都沒有半絲挑動。
雖說他很平靜。
但小皇帝總感覺他平靜的神色下是暗流湧動，更是波瀾詭谲，亦是壓抑着的怒火。
“你莫要生氣啊，我隻是看甯陽那塊地常年沒有官員願意過去……那塊廣袤的土地太過荒蕪，她既然是天啓者，肯定有辦法讓那塊地變得富庶，我是爲了那裏的子民着想啊。”
小皇帝幹笑着解釋。
哪怕她也知道這個解釋很蒼白。
“陳曦月，你玩的什麽手段你知道。”
江夜乾眼皮都沒有掀動半分。
這話聽在小皇帝的耳中卻是格外的刺耳。
什麽叫她玩的手段。
“江夜乾，我能玩什麽手段？她是天啓者，我作爲北涼皇帝，我必須充分利用天啓者的能力！爲我北涼所用！”
小皇帝頗有些惱怒的道。
“抓了三個孩子，又讓她滾的遠遠地。無非是想告訴她，孩子在皇宮内，讓她别耍花樣。好好呆在甯陽那塊封地内。”江夜乾說道。
“朕是皇帝！！江夜乾！朕必須首先替北涼考慮。朕若是不抓三個孩子，她便會爲東陵或者鬼樓所用！難道要朕眼睜睜的看着那種事情發生嗎？”
小皇帝瞬間氣的歇斯底裏的吼道。
江夜乾：“……”
“你如果站在朕的立場上，你又會怎麽做呢？”
小皇帝反問道。
江夜乾：“……”
連續兩次的沉默讓小皇帝覺得自己占了上風。
她繼續道。
“你可是我們北涼的前首輔大人啊！”
“朕卻感覺你現在想事情時，一點都沒站在整個國家的利益上面。”
“江夜乾！！”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你确定不是在替齊青杳說話嗎？”
“就算不是喜歡她，也是把她當成朋友般的，句句替她說話！”
小皇帝的眼神很是警覺的望着江夜乾。
江夜乾繼續沉默。
在這個話題上。
他沒法跟小皇帝辯。
因爲他确實喜歡齊青杳，所以剛才失了理智，直接質問小皇帝了。
小皇帝敏銳的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她想了想，忖度了一番。
緩緩道。
“江夜乾！”
“朕給你保證，朕不殺齊青杳。”
這連續兩句話，叫江夜乾摸不着頭腦：“？”
疑惑的看着她，在等待小皇帝下一句話。
“朕還是覺得你喜歡她。”
小皇帝這一次，爽快的說出了心中所想。
“你的錯覺。”
江夜乾面無表情的駁斥着那句話。
“不！”
“是女人的直覺。”
小皇帝不動聲色的道。
直覺嗎？
呵。
這直覺倒是挺準确。
江夜乾忽然覺得喜歡齊青杳，似乎是一件很見不得人的事情，他不能告訴齊青杳，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你的錯覺。”
江夜乾依舊道。
“是嗎？”
小皇帝笑的很苦。
然後。
她沉思許久。
忽而擡頭。
很是認真的看着江夜乾。
“江夜乾。”
“我忽然覺得，我好像喜歡錯人了。”
這一秒，她用了“我”，而不是朕。
江夜乾發現其中的微妙不同。
“承蒙錯愛。”他淡淡道。
“我喜歡上了一個懦夫。”
“一個連自己喜歡誰都不敢承認的懦夫。”
小皇帝笑中帶淚，神色故作鄙夷的姿态。
“……”江夜乾勾起眉梢。
第一次有人這麽評價他。
就不知道，陳曦月這一手，是在演戲，還是真心話。
聽起來，似乎是真心話。
但總感覺，這是一出戲。
“我喜歡那個運籌帷幄，能和國師大人厲若玄平起平坐的首輔大人，我喜歡那個矜貴高冷又高潔自愛的首輔大人，我喜歡那個比厲若玄還腹黑，卻比厲若玄更仁愛的江夜乾。”
小皇帝站在江夜乾面前，眼睛含着笑，裏頭滿是自豪。
“你喜歡錯人了。所以可以換個人喜歡。”
江夜乾對這近似表白的言辭并未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陳曦月認爲，我沒有喜歡錯人。隻是那個人顧忌我的地位，怕我殺了那個女人，遂不敢承認自己所愛。做出這種懦夫行爲，讓我不齒。”
“承認你喜歡她，有那麽難嗎？”
小皇帝繼續道。
江夜乾沒做聲，隻是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我不會殺她。”
小皇帝說道。
“如果作爲皇帝，我會基于最優考慮，殺了情敵。但現在，如果你真喜歡她。我想作爲一個女人，跟另外一個有孩子的女人公平競争。我不覺得自己會輸給齊青杳。”
“因爲……”
“我也很優秀。”
更何況，那隻是個帶孩子的寡婦，孩子爹都不知道是誰的。
所以，她沒道理她會輸給她。
小皇帝笑的很自信：“我這麽保證，你還是不會承認嗎？”
承認……
這個詞在江夜乾的耳中不斷回蕩。
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能信小皇帝，小皇帝是絕對的利益優先，眼下這些話有很大程度是在演戲，想套話。如果套出真話，隻爲了殺齊青杳。
但仔細想想，她是傳聞中的天啓者。
殺了天啓者百害無一利。
再說，現在三個小人質已經在陳曦月手中了。
陳曦月絕不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爲。
江夜乾怅然的看着小皇帝，輕描淡寫的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喜歡她。但那個女人絕對不會喜歡我。你信嗎？”
用的稱呼不再是“微臣”和“朕”。
而是我和你。
雙方就像是來往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小皇帝聽到他的真心話，也一下子輕松了起來。
說道。
“我信。”
“因爲我作爲皇帝，我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
小皇帝說這句話時，不禁苦笑。
江夜乾：“……”
“我能問問，你喜歡她什麽？”小皇帝好奇。
江夜乾琢磨了一下，他也想不通這一點，認真道：“大概是不喜歡我的樣子。”
“……”
小皇帝從來沒有一秒覺得這話如此實在過，不禁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江夜乾很莫名其妙。
小皇帝笑夠之後，認真回道：“我也喜歡你不喜歡我，對我不屑一顧的樣子。”
江夜乾并沒覺得這句話很感動，反倒是覺得，怎麽都喜歡不喜歡自己的人，難道都是受虐狂。
小皇帝攤攤手，道：“我忽然對齊青杳這個人感興趣了。”
江夜乾冷哼一聲，不予置評。
小皇帝道：“我很好奇，真不是在欲擒故縱嗎？”
江夜乾用鄙視的眼神掃了一眼小皇帝。
爾後。
道。
“我有什麽好的，值得她喜歡？”
“國師大人和森羅商會的少當家不比我差。一個如今已經是大宗師更是國師大人，一個是首富之子。”
“還有一個神秘的少年宗師！”
“對比起來，我似乎挺普通的。”
這幾句是江夜乾的真心話。
比起這倆人，他還真挺自卑的。
“這麽普通的我，陳曦月，你又喜歡我什麽？”
“厲若玄如今是大宗師，陸厭似乎要把森羅商會擴張到外國，從利益角度講，你要保證厲若玄不背叛，最好的做法是，召他入宮，強行娶了他。或者跟陸厭成婚，便能保證整個北涼的經濟命脈！”
“我，算是最差選擇。”
“不是嗎？”
……
小皇帝還沒反應上來。
江夜乾已經欠身行禮。
“今兒的談話就到此爲止。”
“微臣先告退了。”
說完後，江夜乾便施施然的離開了。
隻剩下小皇帝一個人，坐在上書房内，表情頗爲古怪的思考着剛才二人的談話。
能跟江夜乾進行如此“朋友”間的對談。
是陳曦月沒想到的。
更沒想到的是，他真的承認了自己喜歡齊青杳。
可……齊青杳不喜歡他？
有可能嗎？
雖然他說的很有道理。
若齊青杳真有選擇，會選擇他嗎？
選擇那個少年宗師好像是最優先項？
根據情報，陸厭對齊青杳也青眼有加，若她真是天啓者，她的擇偶圈将會擴大很多……
這麽想來，她也沒有理由去喜歡江夜乾。
更何況是現在非首輔大人的江夜乾了。
陳曦月這一秒，對齊青杳的敵意減少了很多。
……
齊青杳和厲若玄先回了國師府。
陸厭在她踏入前廳後，第一時間就問：“怎麽樣？”
厲若玄沒開口，齊青杳倒是無比精确的回答了現狀：“流放。”
這個詞弄的陸厭一激靈：“什麽？？流放？你又不是罪犯，怎麽會将你流放。”
“說來話長。”
齊青杳正欲長話短說的給陸厭概述一下小皇帝的意思。
話還沒開口呢。
門口一道無比尖細的嗓音傳來。
“聖旨到。”
很快，朱深立刻來彙報，“姑娘，宮内來了聖旨，說是讓您出去接旨。”
“來的真快啊。”看來是一秒都不想讓她在京城呆着。
齊青杳不禁翹起了一個譏诮的笑容。
陸厭皺眉：“……”
厲若玄垂眸思考着，若是她真被流放到甯陽，他要怎麽做……
齊青杳擡腳去前門接旨。
陸厭有些好奇，便也跟着過去了。
不多時。
齊青杳手中握着一份聖旨，面無表情的走回來。
厲若玄：“讓你擇日啓程，前往封地？”
“……”齊青杳撇撇嘴沒做聲。那表情顯然再說，知道還問？
旋即她扭身對陸厭似笑非笑的道：“現在懂流放是什麽意思了吧。”
“地點？”
陸厭直截了當的問。
“好像是叫……甯陽。”齊青杳不确定，還特地又看了一遍聖旨上的地點。
陸厭不疾不徐的道：“冊封了一等侯爵，還賞了一塊封地。”
聽起來似乎還不錯。
就是甯陽這塊地，實在是太爛了！
齊青杳表面上對于流放很淡定，實際上一籌莫展的想，把她一個人流放到甯陽，然後讓她去管理。
她以前是幹卧底的，搞收集情報的。
可不是當總裁管理公司的。
現在讓她管理一塊地……這……
三個小奶娃也不在身邊，甯陽那邊人生地不熟的，似錦也不再，到時候随便來一撥殺手！她還有命在嗎？
如今外頭都傳聞她是天啓者，肯定少不得各國探子和殺手。
或許，她的小命到不了甯陽，就會香消玉殒在半道上……
思及此，齊青杳扶額。
爲什麽她的人生這麽艱難。
正在她發愁着要不要主動對鬼樓投誠時，陸厭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什麽呢。”陸厭問。
齊青杳一本正經的哭喪着臉，道：“在想我會怎麽死，是死在半道上，還是去了甯陽後再死。”
陸厭笑着說道：“你怎麽會死！你有我呢！”
“你也要陪我去甯陽？”齊青杳剛擠出眼角的淚花兒又給憋了回去。
陸厭輕咳一聲，不好意思道：“怎麽能說陪你。我們森羅商會在那邊店面挺少，父親本來就讓我擴張！此次前去，也不過是加快擴張速度而已。”
“小厭厭~~~~~~”
齊青杳激動的就上前和陸厭抱頭痛哭。
旁邊的厲若玄對這副抱頭痛哭的畫面滿頭黑線。
然後嚴肅的道。
“我會啓奏聖上，到時候随你一塊過去甯陽。”
“雖然我很感激，但你去幹什麽？”齊青杳一點也沒感動，反倒是擔憂。
因爲厲若玄留在京城的話，三隻小奶娃有個什麽萬一，他還能顧及到。
但若厲若玄也走了。
相當于後防空虛……
厲若玄鄭重其事道：“這話問的多沒邏輯。什麽叫我去幹什麽？你可是天啓者！是整個大陸争搶的香饽饽。我不僅僅是國師大人，我更是北涼的一名大宗師，我有責任保護天啓者的安危，也要防止天啓者被别國殺手暗殺掉了。”
“……”
似乎很有道理。
保護我不被各路殺手給暗殺掉。
齊青杳忽然想到江夜乾還在京城，不禁又放下了心。
大宗師保護她這個棋子。
讓人很有安全感。
江白呢，好歹她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留在京城的話，應該會照應三隻小奶娃……
此時的齊青杳還不知道江夜乾也要一道去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