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敲敲,右敲敲,甚至是貓着身子鑽進了亂七八糟木架中,将這牆角的地磚一塊塊進行敲擊。
“你幹什麽?”站在上面的南竹驚疑而問。
他和牧傲鐵都看出了大概的意思,但兩人并未聽出敲擊聲有什麽異常。
“嗷…嗷…”
被抓的小家夥在那叫喚,牧傲鐵一把捏住了它的嘴。
沒敲出異常動靜的庾慶沒回話,又盯着飄蕩的煙塵凝視了一陣,之後,再次擡手,指關節上暗發内力,開始在地磚上一下又一下的“咚…咚…”緩慢敲擊。
發力之下,聲音終于傳來了異常,某一塊區域,隐有金屬顫動聲。
庾慶向上伸手,“燈給我。”
牧傲鐵連忙從南竹手上接來,再俯身遞給了他。
一張木桌下面塞着幾隻闆凳,庾慶将油燈遞了進去,發現了一處地磚縫隙間有異常,大多地磚縫隙都是被塵埃堵塞的,這桌凳下面有幾塊地磚拼湊的磚線并未被塵埃給完全堵塞。
此時再看飄蕩的煙塵跌宕反應,幹擾的微弱氣流變化确實就是來自這磚線下面。
他挪開了油燈,放在了一旁地上,開始搬出桌子下面的闆凳,牧傲鐵一張張接了堆在上面。
桌子底下清空,庾慶手指扣住地磚翻開了一塊, 在上面往下看的牧傲鐵和南竹皆目露訝異, 因看到了下面的金屬物,随着庾慶将一塊塊地磚給挪開,一塊金屬闆暴露了出來。
金屬闆上還有内陷的提手。
庾慶抓了提手,慢慢将金屬闆給掀開了, 露出了下面黑漆漆的洞口, 還有下去的台階,這明顯是個地道。
高中低站位的師兄弟三人, 忍不住面面相觑。
讓南竹和牧傲鐵更驚奇的是, 這老十五的察覺力未免也太強悍了,這也能發現這裏有地道?換了他們絕對不可能發現, 就算把東西全部給搬光了讓他們走一遍也不可能發現。
掀開的鐵闆靠牆放, 庾慶拿了油燈往地道裏探了探,然後鑽進了桌子下面,貓着身子從台階下去了。
地道并不寬敞, 也就能容兩個人并排過而已。
前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通往哪。
他正想往前再走走看,上面的南竹忽壓着嗓子喊道:“老十五,天亮了,沒時間了,回來。外面到處找這小狗子, 随時有人可能會進來。這下面肯定是聞家的密道, 白天探這個不合适,晚上沒人打擾時再說, 快回來。”
他已經隐隐聽到院子外面有跑過的腳步聲。
想想也是,庾慶強忍住好奇,趕緊出來了, 蓋好鐵闆,鋪回地磚, 迅速将闆凳及其它雜物簡單歸位。
出了庫房, 三人相視一眼, 對地道裏面的好奇感顯而易見。
南竹:“沒想到這庫房下面還有密道。我們跟你這裏情況不同, 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沒辦法長時間脫身,不能過來跟你一起探看, 你真要下去查探的話,這下面還不知是個什麽情況,你千萬小心。”
他左右看了看,指向卧室門口那屋檐下的院牆上, “要進地道前, 在那牆上放塊石頭, 萬一你不見了,我們也能知道你是在地道裏出了事, 不管能不能救你,起碼知道出事的方向, 好想辦法。”
庾慶嗯了聲,見他又去拿牧傲鐵手裏的小狗子,當即抓了他手腕,“我說, 這功勞不能總給你一個人吧,老是你找到狗子像話嗎?我就不說了, 老九還在做苦力呢, 你也讓他立次功好不好?”
南竹撥開他手, “你看看你們兩個, 我是那種人嗎?下人的功勞有什麽好搶的, 這點破功勞,分享起來連塞牙縫都不夠。功勞給我一個人就不一樣了,我已經能進内院的門了,積功之下,說不定換上一身青衣,就能在内庭走動了,到時候打探什麽也就方便了。”
另兩人被他說的一愣一愣,感覺好像有點道理。
南竹抱着狗子轉身就走,“那個,一個一個走,别跟太緊。”
庾慶:“别說是我這找到的。”
“放心,不會,我又不傻, 你找到的, 怎會是我抱去的?我肯定說草叢裏找到的。”南竹回頭給了句,人已到門口,輕輕開了院門, 伸頭往外探了探,确認沒人後,迅速溜了出去。
庾慶默了一陣,忽道:“話雖有理,但我爲什麽感覺自己被他給騙了?”
“不奇怪。”牧傲鐵扔下一句似有所指的話,也大步離開了。
庾慶轉身去屋檐下拿了打掃工具,開門而出,扛着掃把巡視自己的打掃地段。
還真沒什麽髒的,也就掃了幾片樹葉,然後随同剩飯剩菜一起倒到了指定倒垃圾的地方。
回來稍作洗漱,又去了飯堂。
早上是稀的,搭兩個窩頭。
還有一鉗子不知什麽做的鹹菜,聽旁桌的說,是内宅的主人們不吃的什麽瓜的皮腌制的。
這些個,似乎不是同一個廚子做的,庾慶還勉強能吃下去。
飯堂内議論最多的話題,還是那位即将歸來的金榜題名的五少爺。
“馮管事說了,大爺已經讓人給咱們西雜院送來了一頭豬和一頭羊,今個兒就要宰了犒勞大家。”
“不止呢,大爺還讓這邊報了人頭過去,隻要五少爺一回來,就按人頭發喜錢,每人一百文!”
“哇,和五少爺金榜題名那次一樣啊!”
“那是,聞氏有史以來第十七個進士出在了大房,蒙聖恩衣錦還鄉,大房那邊臉上有光。”
“聞氏十七個進士,有進過一甲的嗎?”
說出這話的是南竹。
庾慶聞聲看去,發現論打探消息之類的,還是南竹更合适,隻要有機會就趁機打聽,牧傲鐵則像塊木頭疙瘩,不怎麽說話,知道怎麽做也不會開口那種。
現場安靜了一會兒,随後有人開始幫聞氏說話。
“一甲才幾個人?就狀元、榜眼、探花三個!想考中一甲,已不僅僅是學問,還要有運氣。”
“是啊,能進京趕考的已經是各州拔尖的才子,五少爺最後能在數以萬計的精銳英才中名列前三十五名,那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一片嘈雜聲中,庾慶坐在角落裏靜悄悄,腦海中不知爲何想到了荒唐半生的明先生,想到了明先生貌似癫狂奮筆疾書的樣子,不知道明先生如今過的怎麽樣了。
那位明先生在大考中的表現,對他來說,至今依然是個謎,至今依然想不通,指點出了好些個進士,精神萎靡不振的狀态下随便寫寫就能答出四科滿分的人,竟然會連考那麽多次都考不中,簡直是匪夷所思。
而他的命運也在明先生一氣呵成的答題中被改變了。
命運好像就在那挖了個坑等着他,躲都躲不掉,坑的他沒脾氣……
半上午時,聞府正大門的中門打開,擺出了迎接貴賓的架勢。
包括西雜院在内的幾乎都被召集來了,大門内外,家丁們分列兩旁,等着。
太陽較大,外面站久了,曬的腦殼有點發暈,庾慶也混在人群中。
再外面,則聚了不少好奇的平民百姓,都知道聞府的貴人要回來了。
踏踏踏踏……
一騎飛奔而來,沖過大橋,穿過高大的牌坊,直奔聞府,大門外勒停,跳下坐騎就往府内跑,邊跑邊大喊道:“來了,來了,五少爺回來了。”
圍觀的人頭攢動起來。
大門内很快又出現了一群人,聞府的主人們終于現身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一大堆。
衆星捧月的一個老頭居中,錦衣華服,器宇軒昂,胡子和眉毛白如雪,紅潤面色倒是不見什麽老态。
不認識的一看也知道是聞家的族長親自露面了。
庾慶目光敏銳捕捉到了族長身邊一名扶着其胳膊的翠樽色外罩紗衣的長裙女子。
文靜是一眼看去的第一印象。
雲鬓絲黑,眉目如畫,肌膚水嫩白皙,明眸有清澈滌塵感,眸彩中有謙謙矜持,衆目睽睽之下略含羞的淑女之姿,又不乏大戶人家的落落大方,紗衣下的身段青春婉約。
是一種亭亭玉立的文靜,在衆人中是如此的醒目,濯而不妖的神韻,一看就是被書香浸染出來的,真正當得起“秀外慧中”這四個字。
加之年齡相仿,庾慶的心弦被撥動了,目光被吸引了,他現在隻想知道這名女子是誰,不管不顧了,直接問邊上的家丁,示意道:“族長身邊的那個貌美女子是何人?”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除了三小姐還能有誰?”
庾慶哦了聲,原來這就是那個聞馨,老七說的沒錯,果然漂亮。
正因爲如此,他心中湧起遺憾,生不逢時,人家已經有婚約了,這種大戶人家的女兒,自己這麽個要什麽沒什麽的窮小子,在邊上看看就好,輪不到自己做白日夢的。
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思緒中,一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突然響起,繼而是雷動的敲鑼打鼓聲,唢呐向天歌。
特意派去迎接的馬車出現了,一般的馬車經不起鞭炮吓。
兩旁下人們歡呼雷動,叫好不斷,非常熱鬧。
車駕從庾慶眼前過去了,直至大門台階前停下,下來了一個身着深青色八品官袍的年輕人,登上台階與家人一陣寒暄後便一起進了府内,就這樣消失了。
庾慶“嗤”了聲,感到好笑,從頭到尾連人家的面都沒見到,擔心被人家認出實在是有些多餘,沒看出那個聞言安長什麽樣,倒是看出了官升的挺快,記得二甲那些人都是從九品,這位短短一年的時間便已經跨入了八品的行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