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時,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沒那麽容易死,底氣就是有人不會讓自己輕易去死,所以他一直在等,想看看究竟是誰會把自己給撈出來。
結果出乎他預料,竟是集體釋放,天族放過了被抓的所有人,連那些證據确鑿直接參與了伏殺的人都一并釋放了,他沒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讓他很疑惑,真的是因爲天族想小懲大誡的原因才放過了他嗎?
他有所懷疑是因爲“有人不想讓他死”的想法已經先入爲主了,還有禅知一挨的那記耳光,他記憶猶新,天族那勢頭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呀,對比禅知一這種人物來說,那記耳光比畫地爲牢嚴重多了。
整個事情的走向确實給了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感覺。
然而他的視角不是俯視,而是仰望,看不到天族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該找什麽人再打探打探呢?
各種思緒翻騰到天色微微亮時,帳外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探花郎,出來。”
帳内盤膝打坐的幾人齊刷刷睜開了眼,庾慶聽出了是池碧瑤的聲音,有點疑惑,起身走到門口撥開簾子往外瞅了眼,外面确實是池碧瑤,守夜的一堆篝火光亮照耀其風情,篝火旁的守夜人也回頭盯着這邊。
天還沒亮,這女人想幹什麽,不至于在鳳族營地内直接對自己動手吧?
池碧瑤朝他勾了勾食指,示意他滾過來。
庾慶疑惑而出,池碧瑤将他帶開到一旁後,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像看怪物似的。
庾慶被她瞅的渾身不自在,看了看天色問道:“池堡主,這大早上的,有何吩咐?”
池碧瑤反問:“天族山上,你跟探望我的倆姐妹約戰了?”
她眼中透着促狹意味,她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位探花郎居然是個睜眼瞎,居然不認識鍾若辰姐妹,難怪朝陽大會上下狠手。
剛才文若未來找過她了,是代表自己姐姐來的,本是要直接找庾慶的,目的自然是因爲庾慶人已經被釋放了,來詢問是不是可以開始比試了,畢竟大荒祀已經結束了,今天該走的都要走了,特意大早上趕來。
不過鍾若辰又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這邊老是主動找庾慶,就讓妹妹拐了個彎,找池碧瑤代爲傳話。
庾慶愣了下,敢情是這事,嗯道:“是,談不上約戰,就一場比試吧。”
池碧瑤啧啧有聲,不知啧啧個什麽勁,“人家讓我傳話了,問今天可不可以比。”
庾慶眨了眨眼,“急什麽,說了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了再比的。”
還是那句話,眼前爲重,不想被人打出個什麽好歹來。
池碧瑤本想問,你這裏的事情什麽時候才算結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行,那我就這樣回。”
說罷轉身就走,體态是道風景線。
庾慶卻想起了什麽,又喊了聲,“池堡主。”
池碧瑤回頭看他,發現這厮确實心大,确實看不出一般人面對高玄境界的敬畏。
庾慶上前兩步,試着問道:“之前被抓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在劫難逃了,都說天族可能要殺雞儆猴,爲什麽會把我們給放了?”
他正瞅找不到合适的人打探相關情況,此時有這麽個層次遠高過自己的人在聊,正好順便問問。
說到這事,池碧瑤就怄氣,自己的目的沒達到,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沒好氣道:“你不會真以爲是自己運氣好吧?你這次能脫身,得老老實實感謝我的救命之恩,不對,是你們一群人都得感謝我。”
庾慶目中閃過異樣,連追問,“是池堡主把我們撈出來的?”
池碧瑤:“我沒那麽大面子。這還不簡單麽,地母在山上,是她出面保了我。那位大族長放過了我,自然就不好爲難你們。我在天族山上動手打架都能沒事,你們躲在遠處偷偷摸摸打鬥的反而被處置了,豈不顯得人家欺軟怕硬?所以你看到了,處理結果一視同仁。”
庾慶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回事,但又越發心疑,“也就是說,池堡主是爲了撈我們,才故意找事讓自己也陷了進去?”
池碧瑤手擡了擡,有賞他兩下的沖動,最終收手白了他一眼,“我有病呐,把自己弄去風吹日曬個十天,你看看,都把我給曬黑了。”亮出手背讓對方仔細看的樣子,嘴裏罵罵咧咧,“還不是天羽那扁毛畜牲,非要找事,愣是把我給拖下了水,晦氣!”手一揮,懶得再說了,扭頭就走。
天羽?庾慶一怔,腦海中閃過了一起在山上關押的天羽,之前隻知天羽和池碧瑤幹架被抓,沒想也想不到别的,此時突然有站在了另一個層次、另一個視角的感覺,當即搶步過去攔住了池碧瑤追問,“您是說,是天羽主動找你幹架?”
看這家夥沒大沒小強行擋在跟前的樣子,池碧瑤挑眉了,“關你什麽事,讓開。”
庾慶卻是不讓,還連連拱手懇求,“池堡主,我回頭也得給身邊人一個交代,還請解惑,那位三洞主爲何會主動找你幹架?”
池碧瑤本不想跟他沒完沒了扯下去,但說到這個又确實來氣,發現這厮居然還有臉問,“爲什麽?還不是你幹的好事,若不是你招惹上了龍行雲,若不是龍行雲來找你麻煩,褚平昆能找龍行雲聯手?天羽能誤會成是在故意拖龍行雲下水?他當我面教訓褚平昆,把褚平昆一條胳膊都給摘了,我豈能坐視!”
揮手就是一道氣勁強行把庾慶給撥開到了一邊,沒好氣的離開了。
庾慶目送着她的背影,怔怔琢磨了一下她氣呼呼的話,大緻梳理和理解出了對方話裏的脈絡。
他也因此呆滞在了原地許久。
兩位師兄走了過來關心,南竹問:“怎麽了?”
庾慶貌似自言自語的問了句,“天羽和龍行雲關系很好嗎?”
南竹聳肩,“那還用說麽,剛進小雲間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那是扇大嘴巴子管教的,真是當子侄來管的。不僅僅是天羽吧,據說千流山的那些個洞主對赤蘭閣母子兩個都不錯,龍行雲的老子畢竟曾是他們的大哥。”
庾慶輕噓噓吐氣,“合情合理呀。”
南竹狐疑,“什麽意思,你突然扯這個幹嘛?”
庾慶轉身扭頭,目光盯向了禅知一和蘇半許的帳篷,目光在兩家的帳篷來回跳動了一陣,又看了看四周逐漸蘇醒的人,轉身向自己帳篷走去,“回去說吧。”
天色大亮後,曠野上散落的部族紛紛在做撤離,到處是火堆搗滅後的煙霧飄蕩。
鳳族也不例外,庾慶等一些客人紛紛被請出了帳篷,鳳族要收帳篷了,這些在外界修士眼裏不值錢的家當,随時可以扔了再買的東西,鳳族卻要費事費力的收拾好帶回去,留着備用。
不僅僅是鳳族,大荒原的許多部族都類似,沒那麽高的物質需求,無論是生活還是修行,自洽在較原始的天地人關系中。
大荒祀結束了,客人該招待的也招待了,鳳族沒那麽多客氣事,收拾好東西後,扔下客人就直接跑了,化作空中的黑點遠去了。
地上一群人各種目光互相掃視,臉色慘白少了條胳膊的褚平昆怨毒的盯着庾慶。
還是池碧瑤打破了沉默了,讓人招來了附近等生意的千裏郎,帶上褚平昆一行就此飛離了。
池碧瑤一走,禅知一也沒有久留,招呼上了歸劍山莊的人手離去。
蘇半許跟庾慶打了個招呼,說要送被刑訊過的手下去養傷,就此告别,來日有緣再會。
東走西走的,身邊一堆人就這樣走光了,庾慶有點懵,這跟自己想象的好像不一樣,沒見到想象的妖氣四起,不是要幫自己殺褚平昆嗎?怎麽都跑了。
當然,他也能理解,有池碧瑤保護着,蘇半許他們也沒辦法下手,食言跑人避免尴尬也正常。
南竹也費解,“褚平昆弄成這樣,就這樣跑了,山貨買賣不争了,不要了?”
庾慶卻看向了向真,“向兄,你還不走嗎?”
向真瞟了他一眼,對于這反複回答過的問題,他不想再說什麽。
南竹:“我們怎麽辦,我們現在去哪?”
庾慶:“鳳族,那裏安全。”
他一早就清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人家是不會再讓他自自在在躲回幽角埠的,亂跑是找刺激,急需倚仗,解鈴還須系鈴處,不去鳳族的話,小青有事聯系他也會找不到。
說到安全,南竹和牧傲鐵也立馬感覺到了危險的逼近,他們是清楚自己處境的,之前有一群高手環繞在身邊還不覺得,現在顯然不一樣了。
于是牧傲鐵立刻去附近找了三位千裏郎,沒給向真找,庾慶和南竹一點都不意外,三人搭乘上了千裏郎就跑。
好在向真反應也快,自己緊急去喊了個,一路遠遠追去。
幾人一路飛啊飛的,南竹不時回頭,發現始終甩不掉向真,不禁朝隔壁的庾慶喊道:“你就不該當他面說出我們要去哪。”
“不說就能甩掉了?除非幹掉他…”庾慶說着一愣,手指了指南竹的鼻子,因發現南竹的鼻孔裏有鼻血淌出,問題是南竹忽也指向了他,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鼻孔有東西,像在流鼻涕,迅速擡手抹了一把,手上染上了一片刺眼殷紅。
不僅僅是他們兩個,牧傲鐵同樣如此。
緊急施法檢查自己身體狀況後,庾慶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陡然喊道:“落地!”
很快,三隻飛騎載着他們俯沖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