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願意“回家”的鬼魂?
也沒有進入輪回通道?
枔靖感覺事情有了轉機,連忙化身成一個普通鬼魂,收斂起身上的靈力,朝遠處的山坡飄了過去。
剛剛飄出幾百米,一道幽幽的聲音從一間廢棄的房子裏傳來:“不要去,不要過去……”
枔靖這人最喜歡聽别人的話,聽了後,自己再做分析做決定。
她已經記下那些鬼叫聲音的方向,遲一點去看也沒什麽。
枔靖朝那間破屋飄去,“剛才……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枔靖都飄到破了一半的窗戶旁邊了,還沒看到鬼影子,心中嘀咕。
莫不是看自己初來乍到,想躲在暗處陰自己?
意念一動,手中便已經凝聚了一個小小的靈力球,這完全是用自己能量去打。
但沒有更多手段的前提下,也隻能這樣。
而另一邊她已經用意念牽動靈力淩空畫困靈符。
枔靖又問了一句,仍舊沒得到回應,靈力球和困靈符已經準備就緒,她的底氣也足了。
用十分溫和且親切的口吻:“你要再不說話的話,我就進來了哦…對了,剛才你讓我不要去那邊山坡,究竟是爲什麽啊?喂,你還在嗎?”
身體直接穿過窗戶,進入屋子,裏面一片狼藉。
屋頂破開一個大洞,大片茅草掉落下來,腐朽的木頭橫斜。
在這一片淩亂中竟然放着一口……棺材。
棺材看起來也十分破敗了,甚至上面被老鼠咬出大洞。
因爲屋頂的房梁掉落砸在上面,棺材傾斜,棺蓋掉落一邊。
枔靖飄近一看,裏面竟然躺着一個……人。
已經完全腐爛,隻剩下殘破的布頭挂在破破爛爛的骨頭架子上。
而剛才那個叫她“不要過去”的聲音正來自棺材角落裏的一縷幽魂。
魂魄已經十分淡且弱了,随着時間流逝,最後結局是消弭于這片天地間。
枔靖背在身後的手不着痕迹地收回靈力球,那困靈符則被暫時扣在另一隻手中。
她問:“剛才…是你在跟我說話?你…爲什麽會這樣子?”
随着枔靖的問話,縮成一團的黑影蠕動了一下,然後從裏面擡出一張模糊的臉。
若是常人肯定看不清了,但是枔靖身爲土地神閱鬼無數,她看出面前的是一個女鬼。
而且面容十分蒼老,滿面的皺紋,還有嘶啞又低沉的嗓音,說明她并不是病死,應該是衰老而亡。
枔靖視線從枯骨上掃過,想來這棺材裏面的應該就是她的屍身了。
隻是,一個魂魄一直守着自己的屍身,看着其慢慢腐爛,究竟需要多麽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老人仿佛這個時候才注意到有人進來,才注意到對方正是她剛才出言相勸的那個鬼。
其實她守在這裏已經幾十年了,她勸過無數的鬼,但最後…
雖然一次次都是失望,甚至還會引來一些不懷好意的惡鬼加害,但她每當看到有鬼魂超那個地方飄去,仍舊會出言勸誡。
這,應該是第一個聽到她勸誡便果斷停止前進,還尋過來的鬼。
老人的視線将枔靖上下打量一番,嘶啞的聲音說道:“…你還這麽年輕,唉,真是可惜了啊。這人世間雖說酸甜苦辣,但個中滋味也是充滿憂愁和希望的。姑娘,聽我一句勸,無論如何都不要到那裏去,明白了嗎?”
枔靖看這老人又是一個有故事的,她最喜歡聽故事了,故事即人生。
聽一段故事便能領略一段不一樣的人生,是她快速增長自己閱曆方法之一。
既然人家叫自己姑娘,枔靖索性就順着對方的話問道:“阿婆,你爲什麽一個人在這裏?是因爲無法進入輪回嗎?”
“輪回?呵呵……”老人無力地笑笑:“要絕對的心無雜念才能進入輪回…”
“絕對的心無雜念?”枔靖重複了一句。
老人:“是啊,是不是覺得很難做到?”
先前她還以爲這裏的大能者徹底改變了輪回規則了,看來并沒有徹底切斷,隻是将這個規則“強化”了一邊。
普通世界是所有鬼魂都需要進入輪回,然後天道規則自動就能對靈魂的功過進行評判。
然後更高一些的文明世界就會設置,需要了卻生前心願,心願一了,随時可入輪回。
而現在,在這個高級的修真文明世界,則變成絕對沒有雜念的靈魂。
雜念包括一個想法,一個念頭…
呵,就算是她自己,若非在修煉的絕對放空的狀态,她也絕對做不到沒有絲毫雜念。
若是普通人要做到這一點,即便生前沒有任何遺憾,但你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有自己不喜歡的事物,好了嘛,隻要你心中有這些念頭,就算不“純粹”,隻能留在這個世界了。
如此,高級修真文明的設定并不算違背天道規則,但…也算是鑽了規則的空子。
枔靖點點頭,“那阿婆你呢?你爲什麽要一直留在…這裏”自己的屍體旁邊?
就算是不能進入輪回,好歹可以個自己找一個環境優美的地方啊。
老人低頭看看自己枯骨:“我啊……我在…等一個人。”
枔靖脫口而出:“他會來嗎?”
一瞬間,枔靖便把對方可能會等待的人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她的心上人,她的子女親人。
按照老人至少有百十來歲才壽終正寝,然後屍骨也變成這樣,如果是她心上人的話至少有一百二三十歲了,子女也有百十來歲…
所以枔靖沒問對方等誰,隻問,這樣能等到嗎?說不定對方也……
老人幽幽地說道:“…他說過他會來。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說過我會在這裏一直等着他,我隻是在信守我當年的承諾而已,反正這縷幽魂最後的歸宿便是這片天地。”
枔靖沒有覺出這份等待的凄涼,隻聽出一份豁達,還有最後的那絲倔強。
枔靖:“你确定…即便是…我的意思是按照時間算來,已經過去那麽多年,那人,或許已經…”
老人看出枔靖的想法:“呵呵,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如果他也死了變成鬼魂的話,說不定我們早就團聚了。而現在這樣,我就知道他一定還在還活着…”
“他是修煉者?”
“修煉者?也可以這麽說吧。其實我們并不是這個村子的人,我們原本住的地方距離魔獸森林比較近,在一次仙人舉辦魔獸森林試練中引發魔獸大暴動,我們和另外兩個村子受到波及。傷亡慘重,一些宗門給我們一些銀錢安頓,我和他便輾轉很多地方,最後在這裏定居下來。”
“不久,我們就發現我們身上出現一些變化…就是,我們竟然也有了修仙者所謂的氣感。仔細回憶,才想起那場暴動中有很多野獸被炸飛,有一隻比狗還大一圈的銀色老鼠正好掉落到我們那裏,我們餓極,便直接烤來吃了。也是後來有人跟我們說才知道,那是極爲罕見的靈鼠,體内有一種叫做靈種的内丹,經過特殊手法煉制靈根丹,吃下後就算是沒有靈根的說不定也能生出僞靈根來…”
“有了靈根才能修煉,才能感知天地靈氣并吸收吐納爲自己所用…但是我們當時并不知道這些,而且當時餓極,直接放進山火餘燼上烤的,吃的時候并沒有發現裏面有什麽内丹,還以爲隻是很普通的野獸。畢竟我們并不是獵人,隻聽獵人說山上什麽樣的野獸都有……”
“我們都很高興,修仙,天大地大任我逍遙,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暢遊山水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因爲我們當時都二十來歲了,早已過了修仙啓蒙的最佳年齡,再加上是僞靈根,隻是能做到引氣入體,要想煉化體内雜質,甚至凝聚法力,提升修爲,簡直難如登天。所以并沒有宗門願意接手——用他們的話來說,就算是那些大的修煉世家,就算傾盡他們所有财富,也很難将這樣的僞靈根推上築基…更何況一個宗門。就算是去打砸,隻有一點點氣感,連法力也無法使用,勞動價值和凡人一樣…他們更願意從修仙世家或者更年輕的凡人中招收,可以維系宗門和世家之間的關系,還可以驅使更長時間。”
枔靖把自己帶入到對方的生活,設身處地地去想,若是自己隻是一個凡人,對修仙本來就無限向往,然後有一天陰錯陽差讓自己有了可以修仙能力,那肯定是充滿期待的。
“那然後呢?”
老人淡淡地講訴,一百多年了,她在這裏隻有無盡的陰冷和孤獨,她從來沒向任何人說起過。
但現在,不說的話,這一切都會被淹沒在時間長河中。
誰能證明她在這個世界走了一遭?
還是說吧,至少…暢快。
“沒有宗門可以進,也沒有家族資源…但,我們真的很想很想…也就在那時,我發現我…懷孕了。”
老人停頓了下,“其實修仙非常不适合孕育後代,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當時我們在選擇究竟是隻有一點渺茫的希望也要堅持下去,還是…回歸平凡,就當一個普通凡人就好了…生兒育女,平平淡淡一輩子…”
枔靖:“然後呢?孩子出生了嗎?”
老人輕輕搖了搖頭:“我最後還是妥協了,在悠久生命的追求修仙大道與平凡村婦之間,我…還是選擇把孩子生下來。畢竟,那是我和他的孩子。因爲無論如何他是可以繼續修煉的,但繼續下去的話就更難有自己的孩子了,相當于這就是延續他血脈的希望。他希望我能生下來,并告訴我,隻要生下來他就算是去當牛做馬賺錢買藥材也要讓我修煉…其實他不說這些,我也已經決定留下孩子…”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懷孕不到三個月便……”
盡管老人語氣很平淡,畢竟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枔靖仍舊感覺到對方在那一刻的哀傷。
“他怨我,說肯定是因爲我不願意爲他生孩子才故意弄掉的。當時我們爲這個吵得很厲害,最後都有些疲憊了,不想再去争論這些了,但心中總有口氣咽不下去。我真的很小心地去呵護,在決定了後就沒有想過要毀掉…畢竟,那種血脈相系的感覺除了自己誰也無法去感同身受。最後,一次機緣巧合中,我們遇到一個散修,大概有練氣二三層的修爲,在我們眼中已經非常厲害。他聽了,說,雖然隻是僞靈根,但已經開始修煉後,身體的元氣和能量都會自動地收攏,簡單來說就是…在那方面就很弱,很難在孕育出生命。要不然那些修仙世家就算是有許多妻妾,子女也非常少,反而是沒有修煉的旁支子嗣綿延。”
“他聽了後非常自責,說錯怪了我,還說要彌補我,問我還願不願意爲他生孩子…其實除了那件事外,我們感情真的很好,那段時間我也想明白了,以我們的僞靈根,就算窮其一生,最多也隻能到練氣一層,也就比凡人多二三十年壽元。還不如好好地生活…我們同房後第二天,那個散修準備離開,他求對方帶着他,跟他一起去修仙。”
枔靖長長呼出一口氣,“所以…他臨走讓你就在這裏等他,他修煉有成一定會帶着靈丹和修煉功法找你?”
老人點點頭:“其實這裏生活挺清淨自然的,他走後就像整個世界都…靜下來一樣。拜修煉所賜,直到我生命最後終結時,我都能自理。我隻是請人幫我蓋上棺材蓋,将一生積蓄分給他們而已…”
枔靖終于明白爲什麽老人說在這裏爲一個人守候,但是并沒有想象中的癡情,一切都那麽淡然。
原來,那段經曆已經在無形中磨掉了她的癡情,或許當時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直到自己平靜生活上百年,一切都沉澱下來後,才逐漸領悟到這一切。
枔靖突然說道:“所以…你最後的心願是…見他一面,了卻當年的承諾?”
雖說魂魄最後的結局都一樣,是自己喜歡這裏而留在這裏還是因爲一個承諾一個枷鎖不得不守在原地,完全是兩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