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守攤子的是跟枔靖差不多年紀的婦人,她丈夫把東西放下便去城裏幫人做工,約定等下午關城門時再一起回去。
婦人把枔靖上下打量一番,主動開口:“你這雞蛋怎麽賣?早上城裏剛來收雞蛋的,好多都直接給他,省的在這裏等。”
枔靖随口就道:“一文一個,九文十個,都是自家母雞下的,個頂個的大…城裏收的價格太低了,雖說自己賣等的久一些,但好歹能多換兩文就可以給娃買個小玩意兒了。阿姐買一點吧?”
對方連連擺手,“家裏有兩隻下蛋母雞,偶爾吃一個就行。”
“也是,我們都一樣,自己舍不得吃省出來給家人孩子。唉,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我們不搬家的話其實也用不着買雞蛋補貼家用…”
“聽你口氣莫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
“阿姐還不知道吧,就大半年前吧,城西吳莊那裏漲水時被淹了,家人不知去向,我便回娘家,兄弟給我安排了個住處……若是多賣點錢也好給兩個侄兒侄女買點小玩意兒。”
枔靖神情略帶苦澀地說着,這是她從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中最容易借用的一個身份。
婦人聽了很是感慨,哦了一聲,同情地道:“沒想到大姐是這樣的苦命人,唉,要不是我家裏還有幾個雞蛋我都在你這裏買一點了……”她說着招呼熟識的人,推薦到枔靖這裏買雞蛋。
枔靖以爲人們會對這次事件有所議論,可是看婦人以及周圍路過的人朝這邊看了下,并沒有要參與話題或者說并沒有啥好聊的。
她也就不再繼續聊這個,而是仔細觀察和感應着這裏的人和氣息,和先前在山頂上感應到的一樣,仍舊沒有任何異常。
不過她并沒有放下戒備,大概是因爲她比其他攤位就都要賣的貴一點,所以直到下午關城門了還剩下一些。
婦人的丈夫出來,挑子裏放着一個紙包,隐隐有糕點的香味,兩人相互關切這一天情況。
男子說給孩子買了一點零嘴,說着又從懷裏摸出一布包,層層打開,是一個銀镯子……枔靖在不知不覺中有被喂了滿口的狗糧。
婦人回過神,拉過男人輕聲耳語幾句,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枔靖籃子裏剩下的三四個雞蛋,男人點點頭,婦人便過來把這幾個買了。
枔靖表示感謝,便相互告辭離開。
一天就這麽過去,毫無收獲。
枔靖正準備回到附近祁恩山山頂,看看賣出去的雞蛋會帶來什麽反應。
這時,一個一對婆孫在離城的人流中逆向而行,小孩被老婆婆領着,手裏拿着一個紙包,裏面放着一塊一塊的糖酥,不時拿出一塊分給路人。
大多是給和他一樣的小孩子,小孩基本都抵抗不了糖酥的誘惑,當然也有家教比較嚴格的會拒絕,但小孩卻格外熱情和執着,對方拒絕仍舊堅持,然後旁邊老婆婆就會一臉和藹又無奈地說“這是孩子的一點心意,我們教他學會分享,你就收下吧……”人家長輩都這麽說,那些糖酥基本上都送出去了。
這一幕即便放在枔靖前世的小區裏公園裏都很正常,她就親眼看到有家長還鼓勵孩子把食物與小朋友分享。然後别人會拿出一些别的小食或者小玩意兒給對方,很和諧友愛的場景。
小男孩并不是所有經過他的人都送,看似很随意很随機,但是在這個特殊時間地點,她這個滿心陰謀的家夥卻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
她腦中莫名浮起一個念頭:如果她從對方面前經過的話會送給她嗎?若是她不接他的糖酥會怎樣?
有這個想法時連枔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爲這一天沒有什麽收獲,連這麽童真可愛的孩子都要去懷疑?也太魔鬼了吧。
然而她的身體卻沒有思想那麽多糾結,然後手臂挎着籃子也跟在人流中從那對婆孫旁邊走了去。
“嬸嬸,吃糖——”
稚氣的童音傳來,枔靖裝作沒有聽到徑直走過。
“嬸嬸,嬸嬸,給你糖糖——”
身後傳來好幾聲呼喚,一個小婦人好心提醒枔靖:“這位大姐有人叫你…”
枔靖一副恍然的樣子,“謝謝啊”回過頭看到向她急切切跑來小孩,烏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是期待,将一塊糖酥高高舉起。
枔靖問:“你給我?”
“嬸嬸,吃糖。”小孩再次說道。
枔靖:“爲什麽給我糖酥?”
“嬸嬸,給你……”他仍舊這一句話,就好像他的世界單純的就隻剩下這幾個字。
這時,跟在小男孩身邊阿婆和藹笑着發話了,“這位娘子你莫要多心也不要責怪阿克,他是一片好意,你就收着吧…”
枔靖堅持:“不,我們素不相識,而且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你的糖,你留着自己吃吧。”
“嬸嬸,你吃,你吃嘛…”小孩依舊堅持,語氣中不由得有些委屈和撒嬌的味道。
阿婆顯得很是爲難,又是祈求:“娘子有所不知,阿克自小沒有了父母,是吃百家飯的,拜了大師,每個月都要來布施,就是讓他懂得感恩。所以娘子就當是幫他完成這個心願收下吧,老身在此謝過了…”
按理說人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若是再不接受的話就太不近人情了。
但枔靖已經不是“人”了,至少并不是一個單純意義上的人。
而且,這一幕讓她莫名回憶起了很早以前執着地要給她送食物的鄰居——麗娘。便也是這般的熱情和執着。
又想到當護工時經常會看到或者聽到一些小孩子被拐賣的新聞,曾經一度之猖獗,後來因爲監控普及略略好一些,據那些被拐騙的孩子說,大部分都是因爲對方給你一個好吃的或者啥小玩意兒給吸引過去……
當然,眼前的小孩和阿婆即便在她的本質之眼中也隻是普通人,并非精怪所化,身上也沒有魔氣陰氣等異常。
也不是拐騙小孩壞大人。
但,不管眼前一切在普通人看來是多麽的平常并合乎情理的,她心中懷疑已生,又怎會随随便便就受了對方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