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被對方的話弄得心又揪緊了幾分,不由得雙手抓着對方肩膀上下打量:“你,你沒事吧?”
青年見對方這麽關心自己,咧嘴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我沒事,我隻是覺得那個東西實在太詭異,并不像我們以前見過的任何海裏的東西……嗯,就像是介于虛實之間一樣, 我摸不到它,但是…它卻能控制我,而且毫無反抗的餘地。我也以爲這次就要交代了,哪知道我的護身符突然爆發一道光芒,那黑影觸須就像是很怕那光芒一樣,我耳邊發出一聲非常刺耳嘶鳴,身上的黑色觸須立馬就消失了……我這才爬了上來…”
果真是有東西作祟,故意将他們的船拖向深海。
侯海确認對方沒事才真正放心下來,視線落到對方脖子上,上面空空如也。
他知道那個護身護對對方的意義,是一輩又一輩的祭司傳承下來的信物,用那些法師的話來說就是,上面積攢了無數人的信仰念力,驅邪避兇,尋常陰邪根本不能靠近……而現在在那“東西”面前竟然一個照面就毀掉,可見其實力之強大。
這青年非比一般,是他們村裏一位祭司的兒子,小司,老祭司死後他繼承了村子祭司的職位,隻可惜現在村裏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剩下的好多也不得不搬離, 剩下的基本都是故土難離或者心中牽挂失蹤在大海裏的親人的人。所以祭司也就沒啥用了,除了逢年過節主持一些祭司儀式之外,剩下時間便跟在侯海這條船上。
因爲侯海在年輕一輩的漁民中最後經驗,也最理智,每次收獲的海産也很豐富,每人分得的更多一些。
侯海知道小司是有真本事的,連他都沒能看清那東西真面目,還把信物護身符毀了,可見的确是非常棘手了。心中也有些愧疚,不過更多的是慶幸,好在人沒有大礙,隻要人在就還有希望!
他點點頭讓小司先去休息一下,畢竟現在大家都盯着海上的迷霧焦慮着也于事無補。
旁邊禱告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不是說我們這裏有土地神了嗎?爲什麽不求土地神來保佑我們?”
此話剛一說出,旁邊一個人立馬用布滿老繭的粗粝大手捂住對方,其餘人也朝那小青年投去怨恨的目光。
在陸地上求土地神保佑是沒錯,可是他們漁民和普通人不一樣,他們是靠大海而生。
就像這樣飄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土地神怎麽能管得了他們?沒見土地神神龛裏的泥土塑像?這一入水都自身難保了, 怎麽救得了他們?!
關鍵是, 在眼下緊要時刻,本來應該求天神娘娘就對了, 你中途突然去求另一個神明,那豈不是明擺着趕人家天神娘娘走嘛。
所以在海上最忌諱的就是敬其他的神,那樣顯得不專一,對天神娘娘不敬重。
他們有且隻能信仰一個神,那就是天神娘娘。
好吧,即便天神娘娘已經很多年沒有顯過靈了,但他們卻不能生出其他心思亵渎神靈。
吱嘎——哐啷——
突然,船身傳來劇烈震動,猛地朝一邊傾斜去。
就像是下面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想要将他們弄翻一樣,與此同時,從迷霧中傳來一陣是如無數絮絮低語混在一起的吵雜聲。
侯海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臉頰漲得通紅,像是在竭力克制什麽。
然後他痛苦地捂着耳朵,身體也漸漸蹲下去,張大嘴巴喊了出來。
突然,他又猛地站了起來朝船舷沖了過去,一邊跑一邊朝身後的衆人喊道:“……按照我之前跟你們說的做,這裏一切都交給你了——”
衆人看着船老大狀若瘋狂,這是要跳海的節奏啊。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麽突然間要跳海,但是卻明白了對方爲什麽在船陷入迷霧中就開始安排人員的操縱船隻,身爲船老大卻不去掌舵而在甲闆上看天。原來竟是要跳海。
不,這不對勁……幾乎是下意識地,衆人朝侯海撲去,想将他攔下。
“侯海,你這是幹什麽?快停下——”
然而他們的動作怎麽趕得上已經下定決心的求死之人,眼睜睜看着一道決絕的身影縱身一躍,很快就消失在煙波浩渺之中。
“老大——”
“侯海——”
……“你說過隻要我給你獻祭一個人就放我們離開迷霧的,我把我自己獻祭給你,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快放了他們,難道你說話不算數?!”
侯海感覺自己意識逐漸模糊,一股有别于海水的陰寒氣息包裹着他,不斷抽取他身上的元力,生命力在飛快地流逝。
不過他仍舊努力用自己最後的一點意識關注漁船的方向……爲什麽還在原來的地方?那個聲音欺騙了他,騙了他!
那個聲音輕蔑地道:“哈哈,沒想到你竟然把自己獻祭給我也不願意把自己的船員推出來,這份義薄雲天和大器擔當的确很值得稱贊呢。啧啧,就連這靈魂的味道也比那些人強多了,讓我忍不住想要好好品嘗一下……”
“可是你就沒想過你的母親和兄弟姐妹嗎?你有想過沒有你他們該怎麽生活?瞧,其實你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呢。你爲了成全自己的高尚和偉大而置家人于不顧,你不配當你母親的兒子,不配當你弟弟妹妹的大哥。承認了吧,你就是個僞君子……來,現在隻要你指出船上任意一個人,哦,那個老鐵頭經常跟你作對,你把他獻祭給我吧,這樣你母親就不會失去你這個兒子,你也少了那個眼中釘…進來吧”
“放過他們,放過他們……”侯海仍舊用最後的意識懇求着,他隻有一個意念,絕不能動搖,絕不能!
其實早在幾天前,他就莫名其妙做一個很奇怪的夢。
一開始夢中出現很多熟悉的村民,雖然是夢,但他仍舊知道那些村民都是死去的或者在海上失蹤的人。他們冷漠地看着他,然後不斷朝他圍攏,然後伸出手直愣愣地指着他,用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說着:“你是個不孝子,你是個冷漠自私的人,你父親你大伯死了都不肯去查找真相,你就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