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一開始連偏神都不是,畢竟當時人們還沒有敬奉,還沒有爲他封神位,要管理這條河着實不容易,不過因其本性善良以及母親教誨,再困難也堅持着。
然而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的看法。
枔靖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聽衆,所以看對方情緒如此激動也不好打斷,順着對方的話問道:“哦?莫非後面還發生了什麽事嗎?”
這不廢話嘛, 人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當然有事啊。
因爲枔靖的搭話,讓鍾河神感覺遇到知音一樣激動起來,“你知道嗎,我原本把母親好好葬着,讓她安息,然後開通了一條暗河道來控制水流,水流大就打開,水少就封上甚至再吸點地下河的水上來。不至于太累。”
“幾年下來都很平靜,然後那一年不知道爲什麽,那些人說河裏有啥寶藏,到處挖,他們沒挖到寶藏卻發現了我母親的屍體!”
“你知道他們說什麽嗎,他們說我母親是河妖,還說怪不得這條河不吉利,原來是有這樣一隻成了精的蛤蟆作怪。呵呵,竟然說我母親是y惡妖,還說河不吉利?要怎樣才算吉利?”
村民不僅請了法師來作法,還好那法師是個半灌水,無法真的将母親魂魄鎮壓。
但是仍舊将他母親的屍體燒了……
鍾河神心中悲憤莫名,這些人類簡直愚不可及好壞不分。
他母親一生都在治理水患, 幫助他們,可他們竟然讓他母親死不安息還挫骨揚灰,實在可惡。
那一年他沒有封上暗河道,于是入春後水源枯竭……
而後,他發現竟然有人到河邊供奉禱告。
再後,村裏組織了一次大型的河神祭祀,準備了各種果品拼盤和三牲,因爲人們的供奉而在河中出現了神位。
于是,他順理成章成了這個新神位的河神。
人們還在河邊修建了一座河神廟,供奉的那叫一個殷勤虔誠……
枔靖看到的這座精美房子便是鍾河神的神室,也是村民修建的神位的一個縮影。
再回頭看看自己的神室……村民給她的石頭上多添了兩溜紅布,都把她感動的稀裏嘩啦滴。
……鍾河神神情有些激動:“看吧,我母親把所有的精力和修爲都用在了這條河上,就是讓那些低賤的凡人能安居樂業,可是他們呢?他們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些來之不易,甚至還說我母親是興風作浪的邪物!我母親一直勤懇修煉,住在最簡陋洞府中,死後還差點被人們把魂魄都鎮壓了…這就是她一心爲民的結局!”
他揚手從身後的水神府邸掃過,帶着一些自得:“瞧,我現在什麽都不用做, 甚至是有時候心情不好發一下大水, 或者再把他們幹上兩個月,他們就對我敬畏虔誠的不得了。就有大把的供品給我。我越是不給他們水他們就會更多香燭紙錢和供品來供奉我,還封我爲神,還說我是最靈驗的,哈哈……”
“這就是現實,我母親每年抑制水患保持水源他們覺得她是邪物,我呢,什麽都不做還說我最靈驗,哈哈,是不是覺得很諷刺?所以人都是賤性的,你對他/她好,人家并不覺得是對他/她好,是覺得理所應當。當他/她吃虧受苦了才會來祈求保佑…越是受苦便越是祭祀的殷勤。”
特别是每年開春的時候,村民都會帶來更多供品來這條旱水溝祭祀,祈求水源充沛。
至于逢年過節,人們就算是忘了給先祖進奉也不敢把這條河的河神搞忘了,優先給他備上足足的供品,無比虔誠,無比恭馴。
鍾河神情緒激昂地說完,雖滿臉自得,但眼神中卻難掩無奈和苦澀之意,“看,這就是你說的人神各取所需。我聽說過你在槐樹村做的事情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我知道,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不用多了,兩年,最多兩年你的香火就會衰敗,沒人那些陰邪精怪作亂,也就沒人會在乎你這個土地神了……”
呃,這……
枔靖一時還真回答不上來。
想到自己一開始還底氣十足,自以爲很正氣的話,沒想到被當場打臉了。
倒不是說對方的理論說服了她,而是讓她不由得想到曾經與朋友聚會時聊天,一個朋友無意中說道某教義,大意就是:人生來就是來人間受苦的,而且要越苦越好,死後才能升入極樂。
有人說:要是人間都是美好的,人間就是極樂了,那麽人們幹嘛還要想去極樂呢?
所以越是苦,才越是祈求保佑,越是信仰。
當時她隻是一場玩笑而過,而此時,枔靖再次想起這個話題才感覺到其中的沉重。
倒是與鍾河神的這個理論有異曲同工之妙。
枔靖低下頭陷入沉思,鍾河神以爲對方被自己說動,不由得有些自得,“……你真以爲這個世界上陰邪精怪橫行是因爲精怪們太厲害了嗎?是神庭太弱勢了嗎?不,這一切都是神庭自己造成的,或者說這就是他們刻意縱容下造成的。有邪才有正,沒有邪,正也就無所謂正了。所以,必須要有一部分去充當這個邪的角色,人們才會知道神的好處,才會更加信仰更加虔誠更加敬奉,神也才能收獲更多的供品更多的功德…”
“就像你,如果沒有那些邪靈惡鬼精怪給你送分,人們早就把你這個土地神給忘了。不過,你現在把那些東西都清理幹淨了,或許這段時間人們還對你感恩戴德,時常敬奉,但時間一長,人們沒有那些東西侵擾後,生活平平順順,你覺得他們還記得你嗎?”
“雖說我現在沒有天道敕封的神牌,但是也有凡人信仰而生的神位,你當你的土地神,我當我的小河神,大家彼此相安,井水不犯河水……”
……枔靖突然擡起頭,看向台階上的鍾河神,說道:“那個,那幾個村民的魂魄在你這裏嗎?”
對方是說的很有道理,但那又怎樣?那是别人的處事原則,又不是她的原則。
每個人的處事原則也是基于各自經曆,反正她現在還是應該堅持自己的。自己都成神了,難道還要去迎合别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