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的第二日晌午,我正在用膳,納多從外間走進,通報道:“啓禀公主,六殿下來了,在外候着。”
候着?
我聞言,驚訝的睜大眼,言則璧懂規矩拉!曉得讓人通報我而不是直接闖進來,真是難得。
納多繼續道:“沈世子也來了,還有八殿下。”
我挑了挑眉問:“一起來的?”
納多道:“是,他們三人一同前來。”
我說的麽,這言則璧改性子了,知道通報了,原來是跟無逾碰到了一起。
我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我匆匆把半碗湯喝掉,讓速發攙扶着,走入主殿,坐在軟塌上,等着他們進來。
稍時,他們三人從外間匆匆而入,站在大廳内,皆是神色尴尬的看向我。
我見狀,啧了一聲,自然的翹起了一副二郎腿,含笑的打量他們。
怎麽着?這是在宮裏,我可是挂着定國公主的封号,你們三個是要跟我行禮問安的。
無逾看見我擺譜的模樣,嘴邊擒了一絲無奈的笑意,拱手拜禮道:“見過定國永甯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滿意的點點頭,随後看向言則璧。
言則璧挑了半邊眉,也學着無逾的樣子,同言則琦一起,簡單的拱手拜禮,唱誦問安。
我拿起茶杯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道:“都坐吧。”
言則琦坐在旁邊的台椅上,一臉笑意道:“公主今兒的氣色比昨天好了不少。”
我擡眼瞧他:“蘇慕喬安置好了?”
言則琦:“安置好了,她與她娘現在都在我府中。”
我挑眉調侃道:“八殿下真是馭妻有方,本宮佩服。”
言則琦一聽我這樣說,臉色一陣清白,尴尬的沖我笑了笑。八成是忽然想起,當日在教坊司内同蘇慕喬在床笫間,說的那些放浪形骸之語。
言則琦擦了擦額邊的微微細汗,強顔歡笑道:“公主說笑了。”
一旁的言則璧,蹙了蹙眉:“你爲何救蘇慕喬?”
我詫異的看了言則璧一眼,我還以爲他會在沒人的時候問我這件事。
看來我高估了言則璧的隐忍力,這件事對他的沖擊這麽大,竟然當着無逾的面來問我爲什麽放了蘇慕喬。
我淡淡道:“這件事上錯的又不是她,是你。”
言則璧抿唇望着我,看來他聽懂了我話裏的意思。
哼,言則璧你不要指望處置個蘇慕喬,這件事就算了,我就原諒你了。
做夢!這世上那有那麽輕松容易的原諒?不管你是不是誠心,你是不是心甘情願,在你摟着蘇慕喬那一刻,你就已經背叛我了。
我烈柔茵就是這麽記仇,你若敢讓我痛,我就讓你痛上十倍,我看你還敢不敢再讓我痛!
言則璧探聽到我的态度,便不願再繼續提起蘇慕喬這個名字。
自顧自岔開話題道:“我聽高晨說,你下午要去見皇後?”
我點頭。
言則璧道:“這事不用你插手,我同沈世子去就可以了,你安心在宮裏養胎,不要太過勞心。”
我看向他:“你手裏現在都有什麽證據?”
言則璧沉吟道:“有兩個人證,一個是同皇後的宮女元穗香接頭的殺手首領,另外一個,是我安插進去的人。他們都可以指正,委派他們去将軍府行兇的人,是皇宮的宮女元穗香。”
我點頭示意他繼續。
言則璧繼續道:“還有元穗香賄賂禁宮侍衛私自出宮的證據,足以證明元穗香曾經出宮與殺手接頭。”
我笑道:“這些證據,同皇後有什麽關系?”
言則璧一聽這話,也沉下臉不語。
顯然言則璧明白了我的意思,這些證據都是針對元穗香的,那元穗香若就是矢口否認受皇後指派,此事與皇後無關,他言則璧怎麽拿這些東西給皇後定罪?
言則琦道:“六哥也是考慮證據不足,顧前幾日才沒急于将元穗香定罪。”
我睨視言則璧,這家夥可能當初安排将軍府誘敵出手一計隻是針對無逾而行。
他最終目地根本就不是扳倒皇後,而是爲了找機會殺無逾。
他的打算是若能成功殺得無逾,那沈木霆一準會把無逾的死,記在皇後的惡事賬上。
這樣一來,承受喪子之痛的沈木霆,一定會向永和皇帝施壓,無逾可是沈木霆的獨子啊。沈木霆這番施壓一定不留餘力且不留餘地。
若事情最後真的這般發展,那就算扳倒皇後的證據不足,皇後也無力回天,隻能認栽了。
這樣看來,當初言則璧計劃将軍府伏擊一事,還真是譜了一手好戲。
誰料,天不作美,無逾竟然沒死,他如意算盤打空了,現在心裏一定氣惱的很。
我想到這,作惡欲突起。
臉上帶着三分笑意七分嘲諷,瞥眼瞧着言則璧,故意奚落道:“六殿下一頓操作猛如虎,差點搭上了沈世子的性命,還炸了将軍府,陣勢如此浩大的布局,犧牲這般壯烈,如今卻還是證據不足?呵……”
這一聲‘呵’就像踩了言則璧的尾巴一樣,他瞬間擡起頭,瞪着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直勾勾的盯向我,眼中滿是怒氣。
我無所畏懼的迎視他氣惱的眼神,看向他的眼眸中滿是諷刺。
怎麽?本姑娘說的不對嗎?
言則璧閉了閉眼,咬牙道:“這件事我會處理好,我一定會拉下皇後,我不會放過她的。”
我剛想張口再擠兌他兩句,誰料,無逾忽然輕聲道:“柔兒,皇後盤踞宮中朝中多年,确實不是那麽容易能動的了的。”
我一看無逾替言則璧說話了,心中一緩,别人的面子我可以駁,但是無逾的面子我一定要給的。
我贊同的點了下頭,笑道:“所以,想要扳倒皇後,隻能讓她自己站出來主動認罪。”
言則璧在一旁冷眼看我對無逾和顔悅色,必然心中不快。
果然,言則璧撇了撇嘴,在一旁嗤笑道:“她怎麽可能自己認罪?癡人說夢。”
我回嗆道:“你沒辦法,那是你無用。我有辦法讓她自己主動認罪。”
言則璧眯了眯眼,盯着我不語。
言則琦道:“公主當真有辦法,能讓皇後自己主動認罪?”
我含笑點頭,站起身:“走吧,我們一起去找皇後娘娘聊聊。她在朝中宮中上蹿下跳多年,也是時候讓她謝幕了。”
言則璧眼眸中擒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神采,他輕聲道:“你可是拿到了什麽有關言則熙的把柄?”
我詫異的看向言則璧,這個死小子還真是聰明,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他,看來他也知道,皇後的逆鱗跟軟肋都是言則熙。
我兩步湊近他:“你既早就知道捷徑,爲什麽舍近求遠?非要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言則璧眼波一閃,望着我的眼眸中,有一絲暗沉。
我冷目直視他,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這個問題他必須回答。
對于他算計暗殺無逾,我心頭是氣惱的,我的氣惱不是因爲對無逾有感情,我的氣惱是因爲他對我的不信任!
我從頭到尾沒有愛過無逾,我心裏隻有他,而他呢?竟然對我從無信任。
若不是他不信我對他的感情,他不信我心裏隻有他,他怎麽會非要置無逾于死地?
他對無逾的不容,是源于自己心底的那份強烈的不安全感。
想到這,我心口一時難受的要命。
我的一根手指,兩條命,竟然都無法在感情中,給生性多疑的言則璧一份安全感。
這麽缺乏安全感的他,我真的能留得住嗎?
這樣多疑敏感的他,我真的養的熟嗎?
聰明如他,一定已經看出我的心思,也明白了我話中有話究竟是何意。
我已經洞悉了他将軍府設伏計劃的主要目地,我已經看穿了他實則是想殺無逾。
他眼裏閃着不明的光,定定的看着我,半晌不語。
我也看着他,目光絲毫不避讓。
言則璧,我烈柔茵全心全意對你,你卻對我全然不信任,你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你憑什麽一門心思按照你的邏輯來安排我?來安排我身邊的人?
我烈柔茵就算再愛你,我也絕不可能允許你幹涉我的人生。
言則璧歎了口氣,終于退了一步,低垂下眼睑,神色有一絲黯然,他淡淡道:“我知道言則熙是皇後的軟肋,隻要抓住了言則熙的把柄,那皇後必定會束手就擒。可……我沒有具體的辦法去實施,況且就連叛國一事,皇帝都可以原諒言則熙,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麽事,可以讓皇帝惱羞成怒,治言則熙的罪。所以我隻能冒險行事,引誘皇後出手伏擊将軍府。現在看來,這件事确實是我計劃欠妥,還差點害沈世子丢了性命。是我的錯。”
言則琦聞言,在一旁誇張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連一向不動聲色的無逾,都詫異的看向言則璧。
顯然言則琦同無逾,都沒想到,言則璧這種霸道至極的人,有朝一日會在外人面前向我認錯。
言則璧說完這些話,蹙着眉擡起眼看向我,神色有絲尴尬。
我深吸了一口氣,他嘴上雖然是在爲這次計劃欠妥認錯,實則他是在爲自己那份不信任向我認錯。
這番話裏的玄機,就算無逾同言則琦就在一旁聽着,他們也不會懂。
這是我同言則璧兩個人獨有的默契。
我面色緩了緩,嚴肅道:“以後再有任何計劃,不可以瞞着我。”
言則璧見我緩和了神色,才心頭一松,面色一緩,低聲道:“我知道了。”
我轉頭看向言則琦同無逾,淡淡道:“我們走吧,去會會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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