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我奉旨進宮。
接到聖旨那一刻,我還是很詫異的,在我看來,永和皇帝應該是巴不得我一直住在定國侯府,不知道這永和皇帝爲何突然宣召我入宮,難不成是想我了?
我猶豫着怎麽同無逾告别,這将近十天的時間裏,我每日同無逾朝夕相處,讓我原本坦坦蕩蕩的心現在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情緒,這種情緒甚至讓我覺的,我出門好像應該跟他交代一下。
無逾應該是看出來我的爲難,他早上體貼的喚我梳妝打扮,說皇上宣我入宮,不準他跟随,他隻能讓無淺一路護送我了。
我硬着頭皮應他,覺得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太明白,說太明白就沒退路了。
我同無逾現在的關系,不管是進還是退,我覺的我們倆都需要一個退路。
無逾牽着我的手,一路送我到定國後附門口,他拉着我的手道:“你讓我問的事,我問到了。”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無逾道:“有一種草,叫分子葉,這種草浸泡的水,可以讓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滴血融合。”
我蹙眉,聽上去有些像滴血認親啊。
無逾說完,遞給我一個藥包道:“這裏面有一大把的分子葉。”
我道:“隻需要泡水,滴血,就可以了嗎?”
無逾點頭。
我滿意的将藥包攏到袖子裏,下意識的裹了裹棉袍,望着無逾有些憂傷道:“黑鷹同白鴉的喪事處理好了嗎?”
無逾點頭:“他們二人從小生在定國侯府,并沒有親人,除了厚葬外,也沒什麽好處理的。”
我心口有些難受,原本這兩個人不用死的,言則璧這個混蛋!
“給我一把鋒利的匕首,我留着防身用。”
無逾眼波一閃:“柔兒,若你想殺言則璧,我可以替你動手。”
我搖搖頭:“我不會殺他,髒了我的手,隻是以防萬一。”
無逾低頭沉思了片刻,終還是對無淺道:“拿把匕首給我。”
我站在無逾面前,望着他那張英俊的臉,笑道:“無逾,你長的不像你爹,應該像你娘吧。”
無逾點頭:“你看見我,就看見我娘了。”
我伸手摸着他的臉:“無逾,沒事的時候,記得進宮來看我,隻要是你來,皇上不會阻止的。”
無逾點頭:“我一定會的。”說完,無逾一把抓住我的手,低聲道:“要好好保護自己,皇後隻是被封宮了,還沒有被廢除。”
我眯起眼:“皇後派人殺入将軍府,你,言則璧,我爹,三個人爲證,都這樣了還沒扳倒她?”
無逾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
我蹙起眉:“有什麽話直接說,你這是什麽表情啊。”
無逾道:“言則璧這些日子,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事上。”
我莫名其妙:“那他在忙什麽?”
無逾道:“言則璧前幾日,一直在定國侯府門前鬧,眼見無用處。這兩日,便去宮中鬧,想來陛下是被他鬧的受不了,才宣你進宮,跟他說清楚。”
我難受的閉了閉眼。
無逾輕聲道:“總之,柔兒要小心,皇後不好對付。”
我握着無逾的手:“皇後不好對付,我更不好對付,要小心的是皇後才對。”
話音落,無淺從府裏走出,手裏拿着一把金光閃閃的匕首。
無逾拿過匕首遞給我。
我震驚的望着那把匕首,将匕首拔出鞘,目瞪口呆道:“這匕首的鞘,是純金的?”
無逾含笑點頭。
“會不會太誇張了。”
無逾笑道:“柔兒第一次跟我要東西,當然是拿最好的給你,這把匕首削鐵如泥,柔兒日常用時,要小心些。”
我将匕首收攏在袖子裏,對無逾拱手道:“多謝沈世子厚賞。”
說完站起身,望着無逾的笑臉道:“我走啦。”
無逾笑道:“我看着你走。”
我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開始移動,直到走出定國侯府的官道,我都沒有掀開簾子再看一眼無逾,因爲我知道那道目光一定會追随我,直至馬車消失不見。
甚至,就算馬車消失不見,那個屹立在定國侯府門口,望着我的人,也不會立刻走,他定是要傷感好一會,才會緩緩轉身,失魂落魄的走回府邸。
我承了安風的情,來到這人世間。
安風隻有一個囑托,就是讓我救無逾。
我又知道,無逾鳳凰一族的宿命。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爲這一段愛戀畫個句号的,而不應該是一個問好。
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呐喊着,我不甘心!
馬車在官道上嘎吱嘎吱的前進着,我阖目坐在車内,聽着外間的動靜,心裏在數着數。
從一數到了第五百……
心裏想着,言則璧會在哪裏忽然鑽上車來。
就這樣想着想着,聽見外間一陣馬兒的嘶叫聲,馬車随後停住。
我聽見無淺在馬車外道:“六殿下,這是定國永甯公主的馬車,奉旨進宮,請您避讓。”
我聞言,抓緊了手下的衣袍,抿緊了唇,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我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外面道:“烈柔茵,讓我進去,我有話跟你說。”
他的聲音怎麽沙啞成這副模樣?扁桃體發炎了?上火了嗎?
哼,他這種人也會上火?
無淺道:“六殿下,公主不想見您。”
“烈柔茵,讓我上去跟你說句話。”
晾兒不知何時飄在我馬車裏道:“娘,讓爹上來吧,他發着高燒。在雪地裏,等了一個上午了。”
我睜開眼,瞪着晾兒。
晾兒低垂下眼睑,艱難道:“娘,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他上來好不好?如果你不讓他上來,我不知道他還會做什麽。”
我冷聲道:“他怎麽對我的你沒看到嗎?你不知道嗎?你這樣替他說話,對我公平嗎?”
晾兒哽咽道:“我知道是爹不對,可我真的不想爹這一世,曆劫不到最後就死了。他若堅持不到年歲,提前回到天上,會遭天譴的。”
我失笑道:“這樣聽來,他遭天譴,到成了我的錯?”
晾兒哭道:“娘,若爹不是爲了你,他沒必要冒險再曆一次劫的,這天劫不是那麽好玩的。”
我閉了閉眼,抿唇不語。
晾兒道:“若爹不是爲了救娘,不是爲了完成娘的心願,不是爲了依着娘,由着娘。以他的尊位,他何必遭這種罪?娘,凡人的劫難,凡人的七情六欲,皆是空虛世界的泡影而已,而娘因爲這些泡影,同仙界的爹爹,足足鬧了五百年,這還不夠嗎?”
我聽見言則璧的聲音在外面虛弱道:“烈柔茵,讓我見你一面。”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好半晌,才艱難的深呼吸了幾口氣。
我閉了閉眼,無力道:“無淺,讓他上車。”
“是。”
我冷眼看着馬車的大門緩緩打開,言則璧晃晃悠悠的爬上馬車。
他一看見我的臉,雙眼立刻燃着爆怒的火苗,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把我撕碎。
我有些怕,咬緊下唇,神色恐懼的盯着他那張兇神惡煞的臉。
這混蛋還講不講道理?
我心裏委屈極了,他憑什麽這麽兇啊?
他欺負我,他還有理了?
我恨恨的咬着下唇,死瞪着他。
他見我瞪他,爆怒的眼睛緊緊鎖在我臉上,接着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在這狹小的馬車裏,我坐着,他站着,我們彼此皆是目不轉睛的死瞪着對方。
他咬着牙,面色鐵青,居高臨下的逼近我,周身狂暴的怒氣壓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忽然有些懼怕這樣的言則璧,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向後躲去。
我真的害怕了。
無淺厲聲道:“六殿下,你要做什麽?”
言則璧一雙怒眼滿是血絲,眼中的戾氣,讓我心頭發涼,我怯生生的看着他,眼淚在眼圈裏止不住的打轉。
這個言則璧還講不講道理啊?憑什麽他做錯了事,還敢對我這麽兇?
他憑什麽這麽霸道,這麽不講理?
我緊緊的靠着馬車後背座椅,驚恐萬狀的盯着他,他滿臉怒容的一點點靠近我,就在我馬上要哭出來的時候.
言則璧‘噗通’一下,跪倒在我的面前
我被他這個舉動吓的渾身一抖,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
他無視我的震驚,雙手環住我的腰,把頭深深埋進我的膝間。
言則璧:“我錯了。”
我一怔,忽然反應過來,随後怒從心起。
對呀!我才是有理的那一個,我剛才在怕什麽?
想到這,瞬間火冒三丈的吼道:“言則璧,你别碰我。”
“言則璧,你滾開!”
“言則璧,你松手!”
言則璧:“我不。”
我氣憤道:“我不想說難聽的話,言則璧,你别逼我。你快松手!”
言則璧:“我不。”
我咬着牙,緊緊閉上眼。
忍住脫口而出的髒話,反複告訴自己,爲這個無賴,抛棄自己多年來的修養,不值得!
“你松不松?”
“我不。”
我端正上半身,做了個深呼吸,對無淺咬牙道:“不用理他,繼續趕路,皇上等着我呢。”
無淺站在馬車前,瞠目結舌的看着跪在我面前耍無賴的言則璧,反應了好一會才結巴道:“是……是。”
無淺低垂着頭,關上車門,馬車吱嘎吱嘎的繼續向皇宮行駛。
言則璧道:“丫頭,我頭好痛。”
我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言則璧的頭,燙的吓人。
好家夥,燒成這樣,還能在大雪地裏站着堵我,竟然還等了一個上午。
呵,果然,混蛋的生命力都特别頑強。
我對無淺揚聲道:“掉頭,先去六皇子府,把他送回家,他在發燒。”
“是。”
燕安作品,感謝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