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則璧走到我床邊,緩緩坐下,望着我的臉,慢慢湊近,在我唇邊啄了一口,滿眼心疼道:“丫頭,疼壞了吧。”
我躲開他的親密,弱聲道:“放肆。”
言則璧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瞬間沉下臉。而是擡起手輕輕的摸上我的臉,柔聲道:“等你養好了,我就接你回府。”
我望着他眼波閃了閃,一口回絕:“我不會跟你回府的,你不要再癡心妄想。”
言則璧面無表情道:“你明明心裏裝的都是我,又不承認。整日裏爲我謀劃前程,又不與我要恩旨。整日裏爲我受傷,又不找我算賬。身子都被我強占了,又不要我負責。”
我鐵青着一張臉看他,咬唇不語。
言則璧輕聲笑道:“烈柔茵,你是菩薩轉世嗎?特意來普渡芸芸衆生的?”
說到這,他忽然湊近我的臉,炙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唇畔上,聲音裏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動,隻聽言則璧繼續沙啞道:“不對,還不是芸芸衆生,準确的說,是專門來普渡我的。”
我氣道:“你住口,滾出去。”
言則璧望着我的眼眸道:“我滾出去,然後呢?你把受傷的手養好,待我再有什麽危險,你又擋在我前面?待我再遇到什麽困難,你還會想辦法幫我解決?待我再獸性大發的要了你,你再哭哭啼啼的認下?”
我望着他,眼淚止不住的流。
他擦掉我的淚,繼續道:“接着我又失控了,像個瘋狗一樣,跑到沈無逾面前去鬧,然後不分青紅皂白的當衆羞辱你。你恨死我了,但你就是拿我沒轍。你與我之間,就算你再惱我,也不會傷害我,你隻會委屈的崩潰大哭。”
我一把推開言則璧的手,嗚咽道:“别說了。”
眼中的淚讓我眼前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隻聽他繼續沙啞道:“我羞辱你,欺負人,甚至……強要了你。我待你如此不好,可你,還是不忍心見我丢了性命。甯可自己忍着誤會,诋毀,受着沈無逾給的委屈,也獨自忍着,抗着。”
“烈柔茵,你是打算下半生與我就這樣?永遠這樣?周而複返循環不止?隻到你沒什麽能給我的了,爲止?”
我一邊嗚咽一邊望着言則璧那張隽秀的臉,一時進退維谷。
他每字每句說的皆是事實,我無力反駁,更無從反駁。
我也知道他與我而言,不是最好的歸宿,他這個人心狠手辣,殺伐果斷。
在言則璧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什麽溫情脈脈,他獨有的霸道與野心注定他此生不是一個會糾結兒女情長的男人。
我心裏比誰都清楚,言則璧不值的我奮不顧身的爲他付出這麽多。
可,若你年少時,曾經也奮不顧身的愛過一個人,你就一定會懂我現在的心情。
真正的愛情從來都隻有愛不愛,而沒有值不值。
若在一份感情裏,你能清醒的用自己的理性來分辨,這份愛情值不值的時候,那這份愛就已經不純粹了。
少年時期情愛,之所以能被許多文人墨客歌頌緬懷,它的可貴之處,難道不正是因爲,它毫無目地性的奉獻,與毫無保留的那份純粹之情嘛。
此刻的我,不想面對現在的言則璧,更不想面對現在的自己,而更加讓我不想面對的,是我一直埋在心底的,對言則璧的這份愛意。
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去關心他,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愛他,那我能做的就隻有逃避,不管是選擇嫁給無逾,還是選擇離開言則璧……
隻要不讓我面對内心的這種不安與複雜,不管選擇那種逃避方式,我都認了。
因爲言則璧已經在我心裏上了鎖,我解不開拿不掉,毫無辦法。
想到這裏,我惱羞成怒的瞪着言則璧這個混蛋。
本來我心底的這些不堪,原本可以成爲一個秘密,我可以永遠将它埋在心底,不去面對不去處理,等着這份愛自己慢慢褪去。
可,這該死的言則璧就是這樣聰明,他看懂我了,他不光看懂了,還親手揭開了我蓋在心裏僅有的這塊遮羞布。他當面鑼對面鼓的跟我談,讓我再無處躲避,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心意。
人家都說,如果有無法面對的感情難題,隻需要挖個坑給自己埋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在言則璧這裏,就算,你挖個坑給自己埋了,再砌上一圈圍欄,也沒用!
言則璧這個混蛋,一定會找到這個坑,先把這圈圍欄強行拆下來,再拿着一把大鐵鍬,生生将你刨出來,然後再掐着你的脖子,讓你跟他把話說清楚!
言則璧就是這樣的男人,又霸道又聰明又混蛋!
此刻的我狼狽極了,一雙淚眼死死的盯着言則璧,心理防線一瞬間全塌了,我顫聲哭道:“混蛋,别再說了,你滾啊,離我遠點。”
言則璧攝人心魄的眼睛緊緊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是我這個混蛋離你不夠遠,還是你烈柔茵,放不下我這個混蛋?”
下一秒,他眼裏閃着熊熊的怒火,一把摁住我的肩膀,狠狠的吻上了我的唇。
我用力掙紮,他将我手臂牢牢箍緊,讓我受傷的手無法移動一絲一毫。他粗暴的撬開我的嘴,我死死咬住牙關,不讓他得逞。
他嗤笑出聲,一口咬上我的唇畔,我痛的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趁虛而入,攻城捋地,像個土匪一樣強取豪奪。
我委屈的嗚咽出聲,他怎麽能這樣霸道,這樣不講理。
良久,言則璧滿意了,終于放開我的唇,用他的額頭抵住我的額頭,一雙強悍的眼眸緊緊的盯着我,沙啞道:“你不依?心裏若沒有我也就罷了,強留一個心裏沒我的女人在身邊,我言則璧不屑于做這種事。但是心裏有我,你還不依?簡直豈有此理。”
我望着他兇巴巴的臉,有些害怕,膽怯的轉過頭,不去看他。心裏琢磨,等我傷好了,就去找我爹,我再也不要被他抓到。他再也别想碰我一下。
隻聽他繼續開口沉聲道:“我把家裏所有的侍妾前天都打發走了。想嫁人的,我給了休書,不想嫁人的,我給了銀子安撫。梅珍那頭我也處理好了,她若想撫養孩子,就讓她繼續養,不想養,想嫁人,就把孩子送給老八養,魏以藍雖然性格暴躁,但是心底極好。不會虧待那孩子。”
我睜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他繼續闆着臉道:“以後若真的坐上那把椅子,就算非要收納後宮,我也同你保證,絕不踏入後宮一步。若違此誓我言則璧不得好死。”
我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他低下頭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神色柔和了許多,輕聲問:“這個條件可以嗎?若是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說,能談。”
我咬着唇不敢置信道:“你……你此話當真?”
言則璧輕撫我的臉頰:“我怕你不信,所以才發毒誓,我發毒誓你都不信?”
淚水像止不住一般,從眼眶裏奔流而出,我控制不住的崩潰大哭起來。
言則璧望着我一怔,随後驚慌俯上來,一下一下的親幹我眼角邊的淚水:“好了,不哭了。流了那麽多血,現在氣血不足,不能太激動。”
我嗚咽道:“爲什麽?爲什麽你會讓步到這種程度?這不是你,這不是我認識的言則璧。”
言則璧眼裏蒙上了一層霧氣:“你說爲什麽?還能爲什麽?因爲我不想失去你,因爲我不能失去你。我看到你有危險,我會奮不顧身的沖上去。我看到你受傷,我恨不得傷的是我自己。我瘋魔了,我離不開你了,我……放不下你……”
我哭的泣不成聲,言則璧将我緊緊擁入懷中,輕拍我的背低聲哄道:“丫頭,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無法控制的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因爲我們是一種人。我們是今生注定要在一起的兩個人,既然互相愛着對方,爲什麽非要錯過對方呢?”
他伸手輕輕擦着我的淚,無奈道:“如果我們在一起,注定要有一個人永遠讓步下去,那我是男人,我讓!餘生你說怎樣就怎樣……”
“言則璧,我值得你這樣嗎?”
“值得,爲你豁出性命我都認了,一生一人又算的了什麽?”
我在他懷裏哭到天昏地暗……
言則璧一直在輕聲哄我,待我由大哭,轉爲抽泣的時候,他低頭輕吻我的發絲,輕聲取笑道:“你瞧你這點出息,高興成這樣,你個小狐狸精,就會變着花樣的作我。”
真的做夢也沒想到,言則璧可以爲了我退步到這種程度,我望着言則璧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可是陰險毒辣,殺伐決斷的言則璧啊!
想到梅珍,想到剛才鳳品媛說的那些話,一時間心裏特别難受。
這個時代的女子,怎麽能忍受被休棄?況且梅珍還生了言則璧的孩子,梅珍知道言則璧将她休棄,會有什麽反應?她會恨言則璧?會惱羞成怒?這些都不是我怕的,我怕的是她會……自盡。
想到這,我咬着唇眼裏含淚的望着言則璧,好半晌艱難的咬牙道:“梅珍同孩子,我準你留下。”
他眼波一閃,望着我:“你說什麽?”
我扭過頭:“我允許你把梅珍同女兒留下,但是隻能留下她們,其餘的人我一個不容。”
他扭過我的頭,逼我同他對視:“爲什麽留下她們?你的性子我清楚,怎能容得下這種委屈?”
我流着淚抿唇不語。
言則璧盯着我問:“是因爲可憐她們?”
我咬緊了唇,半晌嗚咽出聲嚷道:“她們死活我才不在意。我是可憐你,我不想你下半生,活在愧疚裏。”
言則璧聞言,蹙緊了眉,撫着我面頰輕聲低喃道:“從來沒有人,沒有人像你這般對我。”
他用臉在我頭頂蹭了蹭,擡起頭,唇畔湊近我耳邊,聲音輕的我幾乎聽不清:“我所有的愧疚都長在你身上,我于别人此生都不會有愧疚二字。我不會留下梅珍,我心裏已經容不下别人。若我心裏已經沒有她了,因爲可憐把她留在身邊,這對她不公平,對你我更不公平,我餘生隻要你。”
我嗚嗚的哭起來,他擦掉我眼角邊的淚,輕聲道:“柔兒,我言則璧發誓,此生此世絕不負你,若違此誓,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話音落,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半晌腳步聲起,我看見無逾從屏風後走進屋内,站在床邊不遠的地方望着我。
言則璧緩了緩情緒,站起身,負手而立,目光炯炯的望着無逾,無逾也看着他。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屋内,于這個狹小的空間内,死死的盯着對方,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半晌,還是言則璧先開口,淡淡道:“沈無逾,我就奇了,這天下間的女人那麽多,你就這麽喜歡搶我的?”
無逾淡淡重複:“你的?哼。”
我望着無逾蒼白的臉,心頭一抽,我真是對不起無逾太多了,我這都做的什麽事?心裏裝着言則璧,還跑去糾纏沈無逾,就因爲沈無逾好脾氣,我就柿子挑軟的捏,一直欺負他。
現在言則璧打開我心房,我連猶豫都沒猶豫,轉頭就把沈無逾給棄了,我真是,糟糕透頂,自私透頂。
我低聲道:“言則璧你先出去,讓我同無逾說幾句。”
言則璧并未回頭看我,隻是淡淡的望着無逾繼續道:“她愛的人,一直是我,你若真愛她,此刻應該放手了。”
無逾憤怒的盯着言則璧,一雙眼滿是敵意,我忽然手疼的要命,忍不住低吟出聲。
言則璧連忙回頭,扶住我的肩旁:“柔兒,手疼的厲害?”
我沒好氣道:“你滾出去,我要同無逾說幾句話。”
言則璧一把摟住我,蠻橫道:“不行。”
我怒火攻心對他低吼:“言則璧,你是想氣死我嗎?”
言則璧欲張嘴說話,無逾淡淡道:“無妨,柔兒,我來隻是想同你說兩句話,說完我就走,他不必出去。”
我望向無逾,抿了抿唇。
無逾緩緩走到我床邊,蹲在我床榻前,臉色蒼白的淺笑道:“對不起,那天你受傷,我連抱你都抱不穩。”
我搖了搖頭,剛想開口……
無逾又道:“對不起,你受傷後,我沒能在你床邊一直照顧你。”一滴淚劃過無逾的面頰,他勉強對我笑了笑。
我看着無逾張了張口,無逾又道:“其實我一直知曉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喜歡他,所以你才不喜歡我碰你,我一直再等你,等你明白自己的心意,看來你現在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說道這,無逾難過的低下了頭。
半晌,他伸手擦掉我臉頰邊的淚,繼續道:“柔兒,你知道嗎?你欠我好多,你心裏有喜歡的人,還跑來招惹我,你這樣做很不應該,至少對我不公平。”
一滴淚劃出眼眶,滴到無逾的手背上,無逾看了看手背上的淚,将那滴淚含在嘴裏,悠悠道:“所以你要記得,若有朝一日言則璧負了你,讓你傷心。你不能一走了之,更不能聽之任之,由着他欺負你,你要記得來找我,把你今日欠我的,還給我,記住了嗎?”
我沙啞着嗓子一字一句道:“記住了。”
無逾望着我,一雙滿是痛色的眼睛浮上一股決絕,他道:“我會一直等着你,直到我沈無逾神散魂消,直到再也等不了……”
我嗚咽出聲道:“無逾,我不值得你這麽對我。”
無逾輕笑道:“值不值得,我自知。”
言則璧微怒道:“沈無逾,你說完了嗎?說完了走吧,我的女人需要休息,你不方便在這。”
我瞪向言則璧氣道:“你給我客氣一點。”
言則璧蹙了蹙眉,欲再張口說話……
無逾突然站起身望着他,淡淡道:“言則璧,你若對她好,便一直對她好,千萬别半途而廢。”
言則璧眼神一窒,望着無逾危險的眯起了雙眼。
無逾毫不在意言則璧攝人的恐怖眼神,繼續淡淡道:“若它日你負了她,我立刻把她接到身邊,從此你休想再靠近她一步。”
言則璧沉聲道:“沈無逾,你是鐵了心要惦記我的女人,惦記一輩子是吧?”
無逾對言則璧輕輕一笑:“沒錯,你奈我何?”
言則璧抿緊了唇,死死的盯着他,我都擔心他會在下一秒就爆發,可下一秒言則璧并未說話,而是閉了閉眼,沉聲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無逾轉身望着我,那雙儒雅的眼眸,帶着盈盈的笑意,他輕聲道:“柔兒,好好養傷,我走了。”
我怔怔的望着無逾,不知道此刻還能說點什麽。
無逾深望了我一眼後,眼裏劃過一絲脆弱,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
這時一無所知的我,不懂當日的無逾究竟爲我受了多大的委屈。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問無逾:當初你爲何會走,你爲何不将一切都告訴我。
無逾隻是微笑的望着我,雲淡風輕道:愛一個人,難道不是讓她幸福快樂嗎?愛從不是禁锢,更不是責任,愛應該是自由的,自由又幸福的。
燕安作品,感謝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