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高鐵站出來,排隊打車。
“我聽說你是濱海高考狀元?”
站在顧運的跟前,李夢瑤微微側了下身子,問道。
“你怎麽知道?”
“群裏師兄說的啊。”
顧老狗皺了皺眉,“什麽群,爲什麽我沒有?”
“沒錯,就是沒拉你。”李夢瑤微微一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說道,“他們說你是高考狀元,要殺殺你的銳氣。”
顧老狗覺得這很無厘頭,高考狀元招誰惹誰了,這也要被針對?
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麽閑麽?
李夢瑤見顧運不說話,又說道,“反正晚上你注點意,我是提醒你了。”
一邊說着,一邊正了正了漁夫帽。
這帽子是在免稅店買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尺碼有點偏大,動不動就往一邊斜,李夢瑤不由在心裏嘀咕,沖動消費果然不可取。
顧老狗聽完李夢瑤的話,輕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好的,謝謝提醒,現在起我就當你是兄弟了。”
“不用謝我。”
李夢瑤擺弄了一陣漁夫帽無果後,索性把它拿了下來,輕輕地甩了下棕褐色的長發,然後轉頭看了顧運一眼。
柔順的秀發剛好遮住耳根,側顔看上去很溫婉,然而宛若秋水的杏眼中卻透着一絲嚣張,仿佛居高臨下地在審視什麽。
又道,“我隻是看你不太機靈的樣子,不忍心罷了。”
說完,李夢瑤轉過身,把手裏的另一個行李包重重地放到手推箱上。
兩個大行李袋,這個不機靈的師兄,居然會想到隻拿一個,而且見鬼的是,他還精準地拿了輕的那個。
這是什麽鬼操作?
大哥,讓你來接我,不是讓你陪我回來,是讓你幫忙拎東西啊!
現在高考狀元的門檻有點低啊。
顧老狗确定這個女人在挑釁自己,然而這休想引起自己的注意。
于是風淡雲輕地一笑,選擇了不說話。
她強任她強,清風拂山崗。她橫由她橫,明月照大江……
不招你不惹你,總不會有因果了吧。
修羅場也要講道理的,不能硬塞進來對吧?
從現在起,方方面面的……算了,就不提方方面面了,最近總感覺這個詞不怎麽對勁?
出租車來了。
身爲正人君子的顧老狗,本着自覺遵守男德、謹慎避免因果的原則,拒絕跟李夢瑤坐一起,于是在後備箱放好行李後,就向副駕駛走去。
講真,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如果還要說他是渣男的話,那他也是渣男界最後的遮羞布,純就節操而言,顧老狗認爲給他頒個貞節牌坊也不爲過。
卻不想,李夢瑤比他還快。
隻見她邁開大長腿一個閃現,就先顧運一步占了副駕駛座。
沒會錯意的話,這應該是她也不想跟顧運坐一起的意思。
顧老狗很高興她能這麽想,同時對未來能跟她保持正當男女同學關系的信心也更強了。
想想,當初程雪晴一開始,也是這麽讨厭自己的,但是她爲什麽沒能從一而終,甚至忘了初心,在七夕節那天悍然邀請自己去看音樂節呢?
顧老狗認爲,除了操作上有些小小的失誤以外,最重要的是自己在不停地幫她,以至于讓她産生了某種錯覺。
但這是不可避免的,畢竟自己需要讓古鎮強大起來。
不過在李夢瑤這裏,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大家都是陳瑜生的弟子,自己也不指望這個小團隊能有多好,所以絕對沒有幫李夢瑤的必要。
除了上課、做課題大家會在一起,其他時間完全可以不碰面。
就連微信點贊都不給她點,這總可以了吧?
所以他還真就不信了,這樣也能産生感情?
這樣也會觸發因果?
這樣也能拉她進修羅場豪華套餐?
不可能的嘛!
車子直奔觀景酒店,晚上的京都不那麽堵車,大約半個小時就到了。
下車,顧老狗依舊隻拿一個行李袋,輕的那個。
李夢瑤也已經見怪不怪了,提起另一個袋子和行李箱,女子當自強地進了酒店。
把東西寄存在前台之後,李夢瑤走在前面,顧運跟在後面,兩人往包間走去。
李夢瑤突然停步,等顧運走上來之後,問道,“師兄,你在高中時除了讀書,還有沒有别的愛好?”
李夢瑤小師妹之所以這麽問,是她現在高度懷疑這個師兄是個書呆子,是沒有朋友的。
顧老狗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雖然不太明白她爲什麽會這麽想,但是既然她願意這麽想,那自己倒是可以配合下。
于是不假思索道,“跳皮筋,我跳皮筋跳得很好。”
李夢瑤忽然覺得有點冷,一個大老爺們跳皮筋……這是個正常人?
“那有女孩子跟你玩跳皮筋嗎?啊不對……”李夢瑤覺得這麽問都有點高估他了,于是換了個問題,“那有人跟你玩跳皮筋嗎?”
男的也算上,有人跟你玩嗎?
顧老狗笑笑,“沒有啊,沒人願意跟我玩。”
李夢瑤就有些好奇了,又問,“那你怎麽跳皮筋呢?”
顧老狗很認真地說道,“這很簡單啊,我可以用兩張椅子的腳拉皮筋。”
李夢瑤愣了,忽然腦補了下這個畫面。
在熙熙攘攘的教室裏,同學們愉快地嬉笑着、打鬧着,而在教室的最後面,一個男孩孤獨地跳着皮筋,陪伴他的隻有兩張椅子。
特麽的,也是挺可憐的。
李夢瑤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對顧運說道,“你啊,我跟你說,你知道爲什麽别人不喜歡跟你玩嗎?”
“不知道啊,是不是我長得醜?”顧老狗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别說,裝瘋賣傻是他的強項,說起來他也是剛從精神病一線退下來的。
李夢瑤不是喜歡有深度的男生嘛,那他直接就适當的呆一些好了。
李夢瑤重新打量了下顧運,心想你這要是還算醜的話,那天底下就沒幾個好看的男生了。
可是這貨腦袋好像真有些問題?
之前一見面,他跟自己說什麽要去城隍廟結拜什麽的,自己還當他是幽默呢,難不成他是說認真的?
可腦袋有問題的人,怎麽可能成爲高考狀元?
李夢瑤很聰明,她發現有些不對,但又一時想不到哪裏不對。
于是突然就吃不準這人到底是何方大神了。
好奇怪的一個人啊!
不可避免的,她現在非常好奇。
不過想了想之後,李夢瑤覺得有些話還是可以說的。
“不是醜,是你接人待物有點問題。比如說其實讓你去接女生,意思就是幫她……拎東西,你知道嗎?”
顧老狗沒想到李夢瑤還有好爲人師一面,不由在心裏一笑,小姑娘也挺有趣的。
不過臉上卻是一副納悶的樣子。
“我拎了啊?”他固執地說道。
李夢瑤歎了口氣,覺得這人已經沒有搶救的價值了,于是果斷放棄。
“對,你拎了,謝謝你啊師兄。”
“不客氣。”
得,就這句答得最溜、最正常了。
兩人就這麽說着說着,轉眼就來到了三樓包間。
推開包間,裏頭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了。
陳瑜生,這個現年五十八歲、國内古文學界的泰山北鬥級的人物,穩坐門對面的上座,是個精瘦的、頭發花白的小老頭。
他的左手邊,坐着一個白白胖胖、身材高大的學生,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應該就是陳瑜生的大弟子趙初然了。
陳瑜生的右手邊,還坐着一個秃頭、看上去有三十好幾了的男子,不知道是什麽身份。
剩下的五個都十八到二十出頭的樣子,應該都是陳瑜生的弟子,并且清一色也全是男生,一副上聽了的樣子。
李夢瑤一進去,他們就胡牌了。
“喲,小師妹到啦!”
“咱們專業可終于有美女了,我等了好幾年了!”
“果然是個大美女,王強,我赢了,快轉錢!”
……
衆師兄弟紛紛起身,熱情而歡快地迎接李夢瑤小師妹。
與之相反的,顧運就仿佛是透明的一樣,竟然沒一個人跟他打招呼。
他們成功了,在新學年古文學系的第一次聚餐時,新生顧老狗看上去就像個喽啰。
顧老狗自然是不會爲這點事生氣的,他現在隻是想知道是誰授意他們這麽幹的。
首先看了陳瑜生一眼,卻見陳瑜生此時隻微笑地看着李夢瑤,甚至問了她“坐高鐵過來多久”之類的問題,就是不看顧運一眼。
顧老狗又看了眼趙初然,隻見趙初然正殷勤地給李夢瑤拆碗筷包裝,似乎也沒有看到他。
掃視了一遍其他人,其他人似乎也差不多。
對他視而不見。
隻有那個秃頭悄悄看了他一眼,給了個笑臉。
顧運不太明白這些人是什麽意思,反正他是不相信,僅僅因爲自己是高考狀元他們就來這出。
不過麽,既然他們想玩兒,那就陪他們玩兒咯。
于是顧老狗就站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着這些人,不說話也不落座。
李夢瑤在衆星捧月中坐下後,看到了站在一邊的顧運。
不由皺了皺眉,心想這家夥還真是一點都不通人情世故啊?
都跟你說了,人家打算整你,你就不能主動跟他們打個招呼嗎?就這麽幹站在一邊,尴尬不尴尬?
李夢瑤這風風火火的性子,最是瞧不上這樣窩囊的男人了。
但又有些于心不忍,畢竟都是同門,以後起碼會在一起呆四年呢,這麽欺負人家也有點過分吧?
于是就沖顧運說道,“顧運,你坐啊。”
顧運沖她微微一笑,仍然不動。
“喲,顧師弟你也來啦?剛沒注意,趕緊坐吧,站那幹啥?”
到這時,趙初然才裝出一副“才發現”的表情,笑着對顧運說道。
其餘幾人頓時都哄堂一笑。
“顧師弟也來了啊,差點沒看到。”
“快坐快坐,給顧師弟倒酒。”
“顧師弟最晚到,先罰三杯怎麽樣?這是老規矩!”
顧運又笑了笑,他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趙初然說話前看了陳瑜生一眼,這說明是陳瑜生授意他們這麽做的。
這些學生很樂意通過這種方式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他們或許真的是出于想殺殺自己銳氣,以後好使喚的目的而這麽做的,畢竟在這種專業,需要師弟代勞的事情會很多。
但陳瑜生一定不是。
作爲一個享譽全國的頂尖學者,他不至于無聊到僅僅因爲學生是高考狀元就要打壓的地步——他要真無聊到這個地步,那看樣子在他這裏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
那麽就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應該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所以才這麽做。
他知道自己哪些信息呢?
古墓和自己有關?
自己和程煜以及程家有交集?
自己“認識”朱先生?
很多莫名其妙的組織都盯着自己?
或者,因果劍?
……
這些都無法确認,唯一能确認的是,他是在警告自己。
這裏是他的地盤,他希望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顯然,他對自己拜到他門下的目的,可能有所誤會。
至于這個“誤會”的點在哪,很可能跟他藏的秘密有關,或許這個秘密讓他很緊張。
但是他并沒有拒絕自己拜到他門下,說明他也希望從自己身上得到一些秘密。
隻是,他希望能掌握主動權。
可是,面對一隻萬年老妖,他怎麽可能獲得主動權呢?
衆所周知,他顧老狗一向不喜歡被動,隻喜歡主動的,除非蘇曉、林若茵這樣的女孩子才有權力在他身上自己主導自己動。
顧運依舊沒有坐,隻是淡定地看着陳瑜生。
氣氛一時間陷入某種微妙的尴尬。
陳瑜生終于“注意”到顧運了,沖他招了招手,淡淡道,“坐,先吃飯。”
顧運依舊不動。
他倒是無所謂面子不面子的,但是今天這個場子,是一定要找回來的。
主動權,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他需要告訴陳瑜生,自己沒有他依舊可以找到答案,但是他沒有自己絕對找不到答案。
再者,他也想告訴陳瑜生,自己拜他門下隻不過是個形式,當不得真的。
畢竟要說學知識,陳瑜生給他當徒弟,他都嫌他文化水平太低。
而他來京都大學,原本就隻是想找陳瑜生交換下信息,剩下的就是躲個清淨,玩個高興而已。
包間裏忽然沉寂了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着顧運。
此時的李夢瑤已經對這位師兄無力吐槽了。
怎麽會有這麽沒情商的人啊?
就算大家跟你開個玩笑又怎麽了,你至于這麽介意嗎?
連師父都讓你坐了,這麽好的台階你怎麽不順着下呢?
還想不想好好上學,想不想要文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