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班級群裏每天都在讨論填報志願的事情。
成績出來有些日子了,事實上高考志願填報早已開始。
這些日子蘇曉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填報志願的問題,但是她知道該來的躲不過,是時候面對了。
吃晚飯的時候,蘇曉對顧運說道,“晚上,我們一起把志願填了吧。”
聲音不大,但是話出口後,餐桌上的氣氛就略沉寂了一番。
王秀琴沒做聲,她知道女兒想跟顧運一起上大學,但是她也知道,考了715分的顧運,不應該隻讀濱海交大。
王秀琴也經常上網,不是不懂現在的年輕人,那些高中時感情很好的小情侶,到了大學分開後,四年時間一過,最後還能堅持下來的,不說沒有,但十不存一是肯定的。
更何況,無論顧運還是蘇曉,這倆孩子都很優秀,大學期間根本不愁沒人追,那就更難說了。
當然了,她主要擔心的還是顧運,對于自己女兒王秀琴還是很了解的,這孩子一根筋,心裏有了一個人之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除非顧運先變心。
顧運會變心嗎?這個王秀琴真不敢保證,畢竟那天去顧家的陣容就已經很龐大了,雖然現在證明隻是那些女孩一廂情願,但是小顧受女孩子歡迎是事實,加上現在的女孩子又不比從前矜持,誰知道上了大學,還會有多少女生對小顧有非分之想呢?
王秀琴的基本觀點大抵可以這麽概括:小顧不是壞人,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他要是變心,肯定是其他女孩子不矜持,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他。
不愧是和顧運有着準後媽、準嶽母、廣場舞伴及房東俏阿姨四重感情的女人。
鑒于這種情況,王秀琴其實也悄悄跟蘇曉說過,實在不行她就也去京都讀書吧,哪怕不能跟顧運一個學校,也起碼能跟他在一個城市,這樣兩人日後還能時常見面。
但是蘇曉沒有做聲,顯然她有自己的想法。
顧運沒有多說,雖然他倒是不着急,但是既然蘇曉提出來了,便點點頭,說道,“好。”
應該給蘇曉一個答案的。
對他而言,去京都大學古文學系讀書勢在必行。
不光是因爲要找孫教授生前的同事、好友陳瑜生教授了解更多關于孫教授的發現,更在于要暫時躲一下柴刀。
他有種預感,因果劍出現的氣場越來越濃厚了。
就說這兩個月,他經曆了多少修羅場,自己都有點數不清了。
而且這修羅場似乎有很明顯的“安排”痕迹。
就說上次在老家,他打死都想不到,林若茵、蘇曉、程微芸、程雪晴四個彼此都不聯系的女人,居然會不約而同地出現在自己家裏,硬是湊成了一個大修羅場。
這是不是過于巧合了?
似乎有一隻幕後黑手在安排這一切。
黑手是誰?
他不得不懷疑因果劍在某種意義上操縱着某些事情。
當然也可能是“朱先生”,或許他也希望出現持劍人,要不然很難解釋他處心積慮地做那些事,到底爲了什麽。
無論如何,顧老狗都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了,要不然自己就是鐵杵也會被磨成針的。
這就是老狗穩的地方,既自信又不自負。
遇上修羅場他不慌,再狠的局他都相信自己能化解。但與此同時,他又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道理。
萬一自己哪天度修羅場失敗,其中一個女人因愛生恨轉化爲持劍人,那可就什麽都不好說了。
所以他的計劃是,先離這些妞兒遠一點,降低修羅場出現的概率,等到毀掉真正的因果劍,或是了解持劍人出現的機制,然後破壞相應的條件以後,再大大方方地回來。
到時候天大地大,他個萬年老妖想怎麽活就怎麽活。
……
吃完晚飯,蘇曉特地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搬到了顧運的屋裏,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蘇曉坐在咯吱響的沙發上,然後脫下小鹿拖鞋盤起腿,順便整理了下灰色百褶短裙,蓋住潔白的大腿,無形中減少了顧運的想象空間。
挪了下茶幾,讓它離沙發更近一些,這樣她能更舒服地夠到電腦。
蘇曉的電腦屏保是前幾日她和顧運去雲南旅遊時的一張合影,背景是一個清澈的池塘,顧運站在前面,蘇曉站在他身後的一塊大石頭上,超出他半個身子。
她一隻手搭在顧運肩上,一隻手攥成了拳頭,像是要朝顧運頭頂打去的樣子,頗有些武松打虎的意思,卻是笑靥如花,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摟顧運的脖子,伏在他的肩上——就像很多情侶會做的事情那樣。
但是那天她終是沒那麽做,盡管前一晚顧運已經吻了她,可她依舊沒有刻意要證明什麽,或許她有她的矜持,也或許她認爲沒必要在同樣喜歡顧運的程微芸面前顯示優越感,在高考前一晚她在林若茵面前顯示優越感,被顧運定義爲“冷漠自私”,從那以後她就再沒這麽做過,哪怕在程微芸面前。
這個女孩子的善良、溫柔和貼心,簡直超乎了顧運的想象,她似乎從沒有要求過顧運什麽,卻是在不斷地要求她自己,變成越來越完美的女生。
或許她眼中的完美,就是變成顧運喜歡的樣子。
可她或許不知道,顧運喜歡的,就是她的全部,無論她改變與不改變,在顧運眼裏都是排在第一序列的那個女人。
是那個,他想爲她造一座城的女人。
“前幾天網站卡,所以我特意等到今天才填。”
蘇曉若無其事地說着,随後打開了志願填寫網站,臉上依舊浮起明媚的笑意,轉頭對顧運說道,“你看,現在就一點都不卡吧?”
顧運還給她一個微笑,然後坐到她的身邊,很快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轉頭看到眼她專心看《填寫需知》的臉龐,窗外霓虹正盛,讓她的臉龐更加白皙透亮,如同玉華。
“看什麽看啦,看電腦。”和往常一樣,蘇曉說道。
此時電腦裏已是填寫頁面,蘇曉猶豫了下,然後問顧運,“你先還是我先?”
蘇曉的臉上依舊帶着微笑,如此的幹淨、純粹而明媚,似乎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
一如往常。
這一刻,顧老狗忽然覺得之前想好的套路,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其實,她都知道的。
顧運伸出手,輕輕地按在蘇曉握鼠标的手上,然後看着她,說道,“蘇曉,我想在這之前,跟你談談。”
蘇曉的眼神有些躲閃,似乎在從内心深處抗拒顧運接下來的話,然而轉瞬過後,她又嫣然地笑了。
“我知道,你考了715分,肯定是要去京大或者清大的嘛。”
看了眼窗外,蘇曉又把視線移了回來,“你不會真的以爲我一定要你上濱海交大吧?那是在鞭策你呢,笨蛋!”
顧運沒有說話,隻是很配合地也給了她一個微笑,點點頭。
“所以啊,顧運同學到底是去京大還是清大呢?我聽說對于特别優秀的學生,他們會提前打電話溝通呢。”
蘇曉不再看顧運的眼神了,轉過頭看着電腦,但依舊保持了平緩的語氣,說道。
顧運又點了點頭,說,“打了,我跟京都大學談過,可以直接進古文學專業。”
“原來早就想好了,挺……”蘇曉忽然被什麽東西噎了一下,微啓小嘴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又說道,“挺好的。”
挺好的……他早就已經想好了呢。
可是之前他還說,隻要分數夠就上交大。
不過那時他也沒想到分數能這麽高吧,原諒他啦。
沒事啦,真的沒事,相信他不是真的騙我啦。
他以後,會成爲很了不起的人的。
呵,一定會的……
蘇曉把頭稍稍埋低了一些,她知道自己的眼眶在發熱,好像又小心眼了,低下頭的話,他就看不到自己眼睛紅紅的樣子。
屋子裏一下子陷入了沉寂,窗外的梧桐樹上,偶有幾聲鳥鳴,平常悅耳此刻卻格外刺耳。
蘇曉不說話,她在等顧運開口。
開口說那句話。
如果顧運開口,她想自己一定會點頭的。
“蘇曉,我知道你現在不開心,可是你要相信,有些事情并非我能掌控的。”顧運輕輕地把手搭在蘇曉的肩上,“如果有的選,我甯願呆在濱海,和你一起上學。”
蘇曉抿了抿嘴唇,不想說話也不敢擡頭,她隻在心裏說,不是這句。
顧老狗在感情上向來算不上什麽好人,這點他自己都承認,尤其是在輪回幾十萬年以後,他那顆心早已麻木,便是遇到再大的事情,也無非是讓他心念微動而已。
而然在此刻,他發現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
這小妮子,真的很讓人心疼。
于是又繼續安撫道,“蘇曉啊,我以前跟你說的,你别以爲就不算了。你是我蓋章認定的女朋友,無論什麽情況下都是。”
蘇曉依舊沉默不語。
也不是這句!
蘇曉等了很久,見顧運都沒有提到那句話,于是認爲自己明白了。
那麽,就這樣吧。
“好啦,那我們開始填吧。”蘇曉盯着屏幕,努力地露出一個微笑的側顔,然後說道,“你的身份證多少,我幫你填。”
輸入,點擊确認,上傳。
顧運的填報完成。
看着那行短短的提示字句,蘇曉又深吸一口氣,然後對顧運說道,“那麽,接下來就是我填啦。”
“濱海交大……我想選的專業是……”蘇曉停頓了一下,但是房間裏又陷入了可怕的安靜,于是她隻好說道,“我想選法學專業,以後沒準能當個律師呢。”
顧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其實也想告訴她,以她的性格是很難成爲一個優秀的律師的。
但是那又怎樣呢?
蘇曉的人生,隻要循着她的意願去做就好了,超出她意願以外的事情,他都可以幫她搞定。
她要做律師,那便做律師,有他這個金牌大律師給她打下手。
她要是覺得無趣,那便挑有趣的事情做吧,環遊世界或是到處血拼,買打折的、不打折的東西,或是有空去古鎮,管理管理她自己的城,做什麽都行。
蘇曉一步步地填完了志願,這次她沒有停頓,直接點擊了确認按鈕。
上傳完畢,蘇曉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少了一部分,空蕩蕩的。
她飛快地合上筆記本放到包裏,然後說道,“我先回去了。”
穿上拖鞋,走向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又放慢了腳步。
大笨蛋,說那句話啊,志願還能改的!
你快說,讓我一起去京都啊!
哪怕學校差一點,我…...也可以遷就的!
可是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想讓我去呢?
蘇曉的手碰到了冰冷的門把手,卻依然沒能聽到那句話。
手心傳來的涼意延展到了身體,她忽然感覺自己清醒了,也真的明白了。
他,沒想讓自己去呢。
如果自己開口,那隻是要來的溫柔。
那便這樣吧。
用力地拉開門,她一步邁到了門外,卻在關門時收了力氣,輕輕關上。
走廊的燈壞了,一片黑暗,但蘇曉覺得正好。
這樣,連空氣都看不到她在哭。
……
王秀琴發來了一條微信。
“小小好像躲在房間裏哭。小顧,小小想跟你一起去京都的,你要是不說,她會認爲是你不想讓她去。”
王秀琴認爲自己告訴顧運答案了,可他不知道,顧運知道答案的。
顧老狗坐在沙發上,很久沒抽煙的他拿出一根煙,點燃後靜靜地看着那紅紅的火苗靜靜地燃燒。
身爲一條幾十萬年的老狗,他自然沒有蘇曉那樣多愁善感,但是心裏依然有些陰郁。
很久沒這種感覺了,上一次,應該是在皇宮,小皇帝親口告訴他,鎮北侯反了。
造反的原因,是因爲他。
整個北域,都想讓他做皇帝,可是他不要。
蘇曉總是會帶給他在那一世裏相同的感覺,可是至今爲止隻有她,最不像是持劍人。
顧運甚至懷疑,如果蘇曉是持劍人,她舍得像自己刺出那一劍嗎?
看着窗外的霓虹,顧老狗想收起淩亂的思緒,卻是一時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境。
他又想到了那個地圖。
那裏是否能得到因果劍的線索的呢?
看來是該快點結束手頭上的事,去那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