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區開辟的山道上走,和真正進入雨林走,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進了雨林之後,到處都是參天的故事,枝葉遮天蔽日,僅有一小部分斑駁的陽光透射進來,能見度一下子就下來了,仿佛已到了六點多鍾,夜幕即将落下的樣子。
雨林裏沒有路,倒是有無數盤根錯節的樹根,地面濕漉漉的,腳踩到上面又軟又滑,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腐爛味道。
林子裏安靜地可怕,偶爾會傳來不知名的鳥啼,聲音又尖又銳,總是能吓得蘇曉一跳。
“大家都跟住,别掉隊。掉隊可找不着了。”
顧運走在最前面開道,蘇曉和程微芸跟在他後面,而王浩則走在最後,聲稱要殿後。
越往裏林子就越幽靜,很快四人都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了。
好在每人都背着背包,背包裏有吃的喝的,多少能帶來些安全感。
前邊,忽然出現了一大群螞蟻,這個螞蟻黝黑黝黑的,個子很大,看得蘇曉毛骨悚然,都不敢邁腳了,幾乎是跳着走的,生怕踩到它們會遭到“報複”。
顧運轉頭,看到蘇曉小臉煞白,就趕緊把手遞給她。
蘇曉這次沒有猶豫,立即緊緊地牽住顧運的手,那雙大手一如既往的溫暖,一下子就讓她安心許多。
蘇曉總覺得,有顧運在自己身邊,無論在哪裏自己都是安全的。
因爲大騙子什麽都懂,什麽都會,而且……他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這個時候牽手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程微芸也沒怎麽多想。
她想到的是,有一次去巴西比賽,她聽一個當地人講過亞馬遜森林裏食人蟻的故事。
程微芸覺得這個話題很應景,應該能和顧運聊起來,于是說道,“你們有聽過食人蟻嗎?那種螞蟻成群結隊地出動,幾分鍾就能把一個人吃得隻剩下骨頭。聽說雲南也有食人蟻,不知道這裏有沒有?話說這裏的螞蟻個頭也很大……”
蘇曉剛平靜的小心髒一下子又懸起來了,轉過頭忿忿地瞪了程微芸一眼,示意她别再吓人啦。
程微芸顯然沒領悟到蘇曉的意思,反倒是忽然看着蘇曉的褲腿不動了。
“蘇曉你等下。”
蘇曉一怔,問,“怎麽了?”
程微芸蹲下,淡定地從蘇曉褲腿上抓住一個小黑點,然後遞到蘇曉跟前,說道,“沒什麽,你褲腿上有一隻。不過一隻沒事的,咬不死人的。”
“啊!”
蘇曉看了眼那螞蟻,當場就驚叫一聲,然後本能地跑向顧運,一下子就蹦到了他的胸前縮了起來。
“螞蟻,還有沒有螞蟻,你快給我看看。”
顧運無奈,隻好停下幫蘇曉檢查了下,然後拍拍她的背,說道,“沒有了,程微芸,你别吓唬她,這裏沒有食人蟻。”
程微芸看看自己手裏還在垂死掙紮的螞蟻,又看看蘇曉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以及顧運那憐花惜玉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麽。
哎呀,我是不是也應該害怕一下的?
我也是女生啊!
要不……也朝顧運蹦過去?
可想想終究是有些遲了,隻好悻悻地扔掉螞蟻,但還是不甘心,試圖挽回地、弱弱地說道,“我,其實我也挺怕的,哎呀,好可怕的螞蟻啊!”
說着把螞蟻扔一邊,很做作地拍了拍胸口。
顧運登時一臉黑線。
可怕個毛啊,明明你很淡定的好嗎?
害怕的是螞蟻才對吧?
在後面負責“殿後”多時,一直沒表現機會的王浩看到程微芸這副樣子,頓時感覺機會來了。
于是一個健步沖上到她旁邊,沉聲說道,“别怕,隻是山螞蟻而已,我見多了。”
說完,他很“自然”地遞過手去,淡淡道,“拉着我。”
計劃了幾個月,他終于出手了。
然而這一刻,空氣忽然凝固了。
蘇曉一臉驚奇地看着王浩,而顧運則直接把臉扭了過去,不忍直視。
得,肯定是《戀愛基礎100問》教他的。
這種時候倒是拉女生手的好機會,可是那玩意兒講鋪墊的啊,就這麽直接上去就幹也太麽莽了啊。
果然,程微芸後退了一步,然後莫名其妙地看着王浩,心想爲什麽要拉着你呢?
不解地問道,“你走不動了嗎?”
王浩也不解地看着程微芸,你不是說怕嗎?
這操作應該沒問題啊?
她退一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沒有啊,我,怕你走不動。”王浩隻好緩解尴尬地一笑,說道。
程微芸搖頭道,“沒有啊,我,走得動啊。我跑五千米十三分鍾多一點……你多少?”
“額……呵呵,”王浩咧咧嘴,“那就好,能走就好。”
……
三人就這麽走了一個多小時,沒到谷底,卻忽然豁然開朗,發現前方有一小片空曠之地,旁邊有一個大瀑布,正是豐水期,那瀑布嘩嘩地沖下來,揚起一片水氣,如同一層袅袅的仙霧,壯美異常。
而瀑布下方,又有個深潭,三人忍不住好奇走過去看了一眼,見那潭水約百來平米的面積,潭水清澈卻深不見底,讓人望而生畏。
“好漂亮的地方啊,感覺像是人間仙境。”
蘇曉說着,就忍不住又開始拍起照片來。
顧運心想這一片除了谷底,就這麽一個空曠地,那位老朱最後出現的地點會不會是這裏呢?
感覺可能性比較大,因爲他既然故意放出消息讓人找過來,肯定不會找太偏僻的角落,要不然山谷這麽大,誰能找得到啊?
于是對衆人說道,“那我們就在這休息一會吧。”
趁他們休息的時候,顧運随意地在附近逛了逛。
從瀑布附近的草勢來看,應該最近一年内都沒有人來過這裏了。
顧運不甘心,又繞到瀑布所在那座小山峰的背面看了看。
剛繞過去,他就微微一怔。
離他不過百米遠的地方,竟然有一個小木屋?
那木屋很簡陋,無非是二三十平方的大小,一人多高,大抵是很久沒忍住了,屋頂和屋牆上爬滿了藤蔓植物,幾乎快要被淹沒了。
但這并不是他發愣的原因,他之所以發愣,是因爲感覺這小木屋有點眼熟。
那破敗的中式格子木窗、那搖搖欲墜的松木門,甚至門上用來當“鎖”的生鏽鐵絲,爲什麽那麽熟悉?
好像在哪見過?
顧運呆呆地看着木屋,想了很久,終于從無限紛繁而龐雜的記憶中,提取到了那份關鍵的記憶。
七歲,小學。
學校的後山,有一個獨居的老頭,也是住着這樣的小木屋……與眼前的這座,幾乎一模一樣!
自己和林若茵,那時經常結伴去找老頭,因爲老頭總是有熱乎乎的紅薯或者甜甜的糖果招待他們。
顧運的腦海裏,那個老頭的形象開始清晰了。
那老頭大約六十多的年紀,頭發花白的,永遠一副邋裏邋遢的樣子,就算大夏天也會穿着一種渾身帶金屬片的破棉襖。
等下……他好像,也缺顆門牙?
顧運想到這,瞳孔頓時猛地一縮。
是了,是這樣的,他缺一顆門牙!
以自己的記憶能力,絕對不會記錯的!
難不成他就是神秘的“朱先生”?
顧老狗很少有吃驚的時候,畢竟他見過的離奇事件太多了,好奇心早已被磨沒,但是這件事情,的确讓他吃驚,甚至震驚。
如果說“朱先生”早已存在并且與自己接觸,那麽自己的“夢境中輪回”是不是就和他有關?
這貨到底是誰,要幹嘛?
……
不遠處的密林裏,肖雲騰興奮地雙手微顫,差點拿不穩望遠鏡。
“他果然來這裏了!好,好極了!”
胡延挺很适時地附和道,“肖總果然料事如神。話說這個木屋我們也來看好幾次了,但是什麽都沒發現,希望這次他能有所發現。”
肖雲騰哼了一聲,“既然我們都看不出門道,那隻能說明這木屋是朱先生專門爲他建的……他來雲南,就是奔着這木屋來的。”
“沒錯!不過肖總,如果他發現了線索,我們怎麽才能也得到線索呢?”
“呵呵,這不是你擔心的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肖騰雲冷聲道。
“哦……”胡延挺乖巧地應了聲,然後又道,“我發現,至少還有一波人馬也進來了,在東面,剛才我都看到一個人影了。”
“無妨,随他們吧。”
“他們到底是誰啊?”胡延挺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肖騰雲覺得今天胡延挺的話有點多,便拉下臉說道,“少問,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胡延挺笑着點了點頭,心裏卻是把肖騰雲祖上罵了個遍。
老狐狸,又想自己幫他賣命,又防着自己,一點信任都沒有。
本來還想額外打聽點情報給顧先生的,畢竟自己主觀能動性強一些,新老闆才會欣賞不是?
要是自己隻能完成顧先生交代的任務,那就一點都不突出了啊。
親娘咧,很可能影響長生不老的大計。
這邊,顧運按耐不住好奇心,朝小屋跑去。
雖然背着背包,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速度,一個沖刺就跑到了小屋跟前——那速度看得隐蔽處的某些人目瞪口呆。
推門,進去。
果然,裏面有一張竹床,一個松木打造的、裂痕斑斑的木櫃,其他的一無所有,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顧運現在絲毫不懷疑,這個木屋就是朱先生所造,且專門等自己過來的。
如果這樣的話,那麽屋子裏應該有一些東西,是朱先生想給自己的。
當然,這東西肯定不那麽容易找,因爲既然這個消息已經在世上傳了那麽久,一定有人先來過這裏了,要是好找的話,早被人拿走了。
他會藏在哪裏呢?
顧運仔細回憶了下,當初老頭和自己接觸的點點滴滴。
強大的記憶能力,讓這些畫面無比清晰地展現在他的面前,就像高清電影,哪怕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南面,木牆,上數下第三根圓木,剝去樹皮,裏面有個小格……老頭經常從那裏,變戲法似的變出吃的來。
想到這裏,顧運的視線從轉到了那根圓木上。
挖開布滿青苔的樹皮,果然發現裏面有個小暗格,可是卻空空如也。
什麽意思呢?
仔細看暗格,發現内壁上有黑乎乎的東西,好像用什麽筆描上去的,隻是太暗看不清。
于是顧運先拿出手機,打開閃光拍了好幾張照片。
拍完後,再把樹皮蓋上去,恢複原狀。
随後,他微微一笑,開始了表演。
不緊不慢地走到屋子後頭,仔細地掃了眼前後左右乃至屋檐後,他忽然開口道,“朱先生,你終于出現了。”
那邊,全神貫注的肖騰雲猛地按了按耳朵裏的耳塞,神色嚴肅起來。
聰明如他,早已在飛機上,偷偷在顧運鞋底安裝了竊聽器。
甚至,在小木屋裏也安裝了竊聽器和針孔攝像頭,隻不過不知道怎麽,顧運在屋子裏的時候,那些設備都不好使了,可能是山裏太濕壞了。
但是好在鞋底那個竊聽器沒壞,顧運一走出木屋就好用了。
聽起來,他好像看到神秘的朱先生了?
可是朱先生是怎麽出現的?
果然是神秘的朱先生啊!
離肖騰雲不遠,一個健壯的中年人也神色陡然嚴峻起來。
他就是“引路人”組織的二号人物,周林生。
聰明如他,那天在出機場經過顧運時,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微型竊聽器嵌入了顧運背包底部那層厚厚的塑料底托裏了。
他們也在小木屋裏裝了微型攝像頭,隻可惜同樣失效了。
不過苦心沒有白費,這不,現在可以聽到顧運和朱先生的對話了不是?
木屋旁,顧老狗繼續他的表演。
說完那句以後,他換了聲調,,說道,“呵呵,顧運……你終于來了。”
那種聲音是從喉嚨底部發出的,深沉而粗粝,完全就是老者的聲音。
口技,是一門藝術。
沒人比顧運更懂口技。
那邊,戴着耳塞的兩個中年男人登時都神色一凜。
“朱先生,不知道你的傷好了沒有?”顧運切換成自己的聲音,笑吟吟地說道,“說起來三年前,其實應該是你赢的。當時你那招天外飛仙的确了得,可惜我運氣好,那招無影無涯正好克你。”
“哼,雕蟲小技,我還沒用出天象羅刹功呢!”
“朱先生你要這麽說,那我的‘大威天龍’也并非浪得虛名的。”
“大威天龍?這麽說你快飛升了?去年7月某天的閃電,我還以爲是你在渡劫呢。”
“朱先生說笑了,能不能飛升你自己沒數嗎?三千七百多年啦,一點進展都沒有,不知道再過三千年能不能有所突破。”
“呵呵,是啊。對了,我最近發現一個修煉的秘法,顧先生要不要聽聽?”
“好啊,說來聽聽。”
“吃人心,尤其是中年男人的人心!親測有效,一個人心能增加起碼……半個月功力。”
“卧槽,這麽牛逼?怎麽吃啊,紅燒還是清蒸?加孜然影不影響?我喜歡這麽吃。”
“我一般是清蒸,最近口味淡……”
……
隐蔽處,周林生和肖騰雲的世界觀正承受着巨大的沖擊,就像嬌弱的小樹苗,被一股強大的泥石流壓在地上反複摩擦。
瑟瑟發抖,臉色蒼白!
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就是長生不老,啊不,這就是修真者的談話嗎?
他們不止長生不老,而且還是修真者啊!
自己竟然在跟蹤修真者?
這特麽……被發現的話,要被吃心嗎?
紅燒還是清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