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芸還是有進步的,畢竟在探讨量子力學之前,她還問了旅行箱和鞋子,也算是有點前戲,又是個由淺入深的過程,多少給了顧運一點進入狀态的時間。
顧老狗知道這麽高端的課題,程微芸應該是沒少下功夫準備,要是不跟她聊,某種意義上說也屬于“辜負”的一種,起碼是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然而擡頭看了對面的蘇曉一眼,卻見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就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擱在行李箱上,笑盈盈地、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們兩個聊。
這就有點尬了。
顧老狗現在的感覺,就好比是自己撒尿,有人在旁邊看着,雖然不痛不癢,可總覺得有點尿不出來。
蘇曉也看到顧運在看她,但是絲毫不爲所動,依舊微笑着看着他倆。
你尿啊?
你倒是尿啊!
你們倆一起呗?
薛定谔的貓?
我看你就像貓!
顧運迅速調整了下心态,決定還是從現在起就打起精神來吧,這根本不是一趟放松心靈的旅程,這就是一場抽筋拆骨的修行。
稍稍想了想,他先對程微芸說道,“薛定谔的貓啊?聽說倒是聽說過,就是研究不是太深,你是怎麽看的?”
“我覺得吧……”程微芸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實驗的根本意義在于,提出了一個量子學上的悖論,薛定谔認爲既然放射性物質可以同時處于衰變和未衰變的兩種疊加狀态,那麽由此構建的整個實驗也可以輸出兩種結果,那就是貓既會因爲放射性物質衰變而死,也會因爲它未衰變而活着,但現實來說,打開盒子的時候不可能存在既生又死的貓。所以我感覺,如何将量子疊加态具現到現實中,或者說應用于現實,首先得解決這個悖論。”
程微芸同學侃侃而談,這麽長又很拗口的一段話,她竟然說得條理清晰、邏輯流暢,甚至連一丁點卡殼都沒有。
這話說完,以程微芸爲中心,附近三米之内的區域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與此同時,不少候機的乘客紛紛側目,或是好奇或是驚訝。
而趙賀娜、王浩、蘇曉、趙誠幾人臉上的表情,則是徹底凝固了。
啊這……現在的網球選手文化素養都這麽高了嗎?
王浩更是激動地瞪大了眼睛,因爲他好像明白程微芸爲什麽看不上自己了。
文化水平太低了啊!
王直男同志的整個高中生涯原本一片無悔,但是現在他想起了在課堂上,無數次跟顧運奔跑在思想的原野上的場景。
那是他逝去的青春,也是他浪費的青春。
高考隻考了200多分他都沒有這麽後悔過,可現在他後悔了。
顧哥曾經說過,要自己多讀點書,要不然自己會很孤獨。
他說的沒錯,可惜自己沒聽。
如果當初自己能,不那麽倔強,現在是不是,也不會那麽遺憾……
話說,現在連顧老狗都有點震驚了。
他也沒想到,程微芸不光能詳細地描述出這個理論,甚至還能提出自己的看法……先不說這麽枯燥的東西她是怎麽看進去的,就說她能理解并且流利地說到這種程度,沒一兩個星期的鑽研就絕對做不到。
這孩子到底怎麽想的,别研究着研究着想改行了吧?
不過驚訝歸驚訝,他還是能認清形勢的,基于蘇曉就在對面看着,他隻能波瀾不驚地點點頭,然後淡淡地說道,“薛定谔的貓其實隻是一種設想,它希望将原子領域的不确定性轉化到宏觀領域的不确定性,但1932年這個理論提出的時候不具備可操作性。當然,也沒必要真的去做這個實驗,這隻不過是一個比喻,即所謂的思想實驗。”
頓了頓,他擡頭看向蘇曉,問,“蘇曉,你覺得呢?”
嗯,這個時候,他也想讓蘇曉有一份參與感。
蘇曉登時就瞪了顧運一眼,本來她是很想參與的,可是現在她完全不知道怎麽參與啊。
什麽量子疊加不疊加的,這是高中生出去旅行時該有的話題嗎?
大騙子這不是故意爲難自己嗎?
想到這,她就沒好氣地說道,“薛定谔的貓我也聽說過,但是貓到底死沒死……你确定跟我們相關嗎?”
意思就是,什麽貓不貓的,讨論這個有意思嗎?愛扯你們去扯吧,我管你們呢!
“.…..”
程微芸、王浩、趙賀娜、趙誠四人頓時一片沉寂。
卻在這時,隻見顧運深沉地點了點頭,然後低喝一聲,“妙啊!”
衆人聞聲,頓時都一臉不解地向顧運看去。
顧老狗此刻已是一臉的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情,且那種表情由淺入深,緩緩綻放,驚訝和欣喜之餘甚至還帶着一絲欽佩。
這表情讓蘇曉都有點慌了。
啊喂,我就随便一說的啊,你這個表情是要鬧哪樣?
“我明白了!”看着蘇曉,顧老狗說道,“原來你是在思考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打開盒子的一瞬間,貓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可能和觀察者無關。也就是說,貓的确是疊加了生死兩個狀态,隻是在被打開時,随機确定了一種狀态。至于另外一種狀态,很可能在另外一個‘世界’發生了。你這個理論,和量子的‘退相幹’理論不謀而合。正是這個理論,诠釋了‘多世界’和‘曆史一緻性’的問題。”
啊這……
王浩、趙賀娜和趙誠三人又沉默了。
深度的、目瞪口呆、細思極恐的沉默。
雖然不知道顧運在說什麽,但是好有道理的樣子?
所以他們平常都是在聊這種話題嗎?
跟高考狀元在一起的日常就是這樣的?要不然玩不到一塊去是嗎?
……
而蘇曉則直接就石化成了雕塑,小嘴張着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隻瞪大了眸子怔怔地看着顧運、
這……這也行?
自己剛剛說什麽了?
有這麽深刻的含義嗎?
就那麽随口一句……他也能編出這麽一大段來?
呵,我的天,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哼,不能誇他,他不過是想将功贖罪而已!
大騙子,求生欲還蠻強的嘛!
既然這樣就算了,我才不跟你計較呢!
想到這裏,蘇曉就借坡下驢,傲嬌地說道,“哼,你知道的還蠻多的嘛。”
她可不想撒謊,說這本來就是自己的意思,但是也沒必要說破嘛,大騙子好不容易才幫自己扳回一城呢。
顧運一看蘇曉這樣就頓時松了口氣,然後又對程微芸說道,“你覺得呢,我說的對不對?”
搞定一個,還得安撫另一個。
這趟出行,對于蘇曉和程微芸兩個,操作的核心點在于,絕不能厚此薄彼,然而又得讓她們覺得自己在厚此薄彼,也就是說讓程微芸和蘇曉都覺得,自己對待她們比其他人都要好。
這真特麽像薛定谔的貓的悖論啊!
此時,程微芸一臉懵地看着顧運,“啊,剛剛說到哪了?”
感覺思路完全被打斷了啊。
……
好不容易,終于熬到登機了,顧運狠狠地感謝了下今天的飛機沒有晚點,要不然又不知道得耗費多少腦細胞。
由于蘇曉和顧運的機票都是蘇曉親自定的,所以他們兩個的座位自然是在一起的。
蘇曉很開心,拿出好幾袋小零食放在桌闆上,大抵是覺得這次屬于她的位子終于被自己給占住了吧。
他們坐的當然是經濟艙,盡管如今顧老狗身價也是幾個億了,但是在蘇曉眼裏,他可還是個艱難賺取學費的“打工人”,而顧運也樂于如此。
經濟艙的座位很擠,顧運和蘇曉坐在三連排的裏面兩個位置,本來顧運是靠窗的,但是蘇曉說一會要拍雲海,所以顧運就隻能坐中間了。
沒多會,一個穿着POLO衫、提着一個很重的行李箱的中年男過來了,在費力地把行李箱塞到頭頂的行李艙之後,他坐到了顧運身邊。
中年人似乎對顧運很感興趣,坐下後時不時地看他一眼,雖然動作幅度不大,但是向來機警的顧運很快就用旁光捕捉到了。
于是,顧運就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中年人立即微微一笑,然後說道,“小夥子,你也去三亞?”
顧運愣了下,不過出于禮貌還是點點頭。
心想這就是直達三亞的航班,自己不去三亞難道半路跳下去吃雞?
“旁邊是你的女朋友吧?真漂亮。”中年男又說道。
顧運又淡淡一笑,依舊不說話。
心想這貨要是再說第三句,那就要重點關注下了。
這是無數輪回裏的峥嵘歲月,帶給他的習慣。
果然,第三句來了。
“我以前就是做三亞導遊的,不知道你們這次要去哪裏,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下攻略啊?呵呵,放心,不收錢。”
顧運便又重新打量了下這人,見他天庭飽滿、臉色紅潤,一身POLO衫配一條西裝褲,很像是個成功的商務人士,最明顯的特征是他的額頭微微突出,像個壽星老。
嗯,記住了。
然後微笑道,“好啊,你貴姓?”
“免貴姓肖,哦對了,”中年男從兜裏掏出一盒名片,抽出一張遞給顧運,“我叫肖雲騰,現在自己開了家旅行社,這次去三亞也是去考察項目。”
“肖總,失敬。”顧運接過名片,又道,“我們都是第一次去三亞,肖總要是不嫌麻煩,倒還真想聽聽你的攻略。”
“好說。”
肖雲騰笑了笑,就開始如數家珍地介紹起三亞的各處旅遊景點來。
顧運面帶微笑,假裝認真地聽着。
蘇曉一聽還有免費的攻略可聽,也立即轉過頭來,饒有興緻地聽了起來。
一路上,三人相談甚歡。
……
下午五點多,飛機準時抵達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