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你遲到了。”

程雪晴看了看皓腕上的表，說道。

那是一隻粉金的腕表，表帶是玫瑰紅色的，和她的膚色很相稱，沒看錯的話應該是積家的，差不多一輛豪車的價。

這個手上綁着一輛車子的女人，穿着深藍色的定制OL風連衣裙，裙擺不多不少到膝蓋往上一兩公分，上身又穿着件純白的香奈兒修身職業裝的外套，袖子起至剛剛蓋住胳膊肘，露出兩條潔白的小臂。

這套衣裙簡約至極，卻是每個細節、每道線條都裁剪得恰到好處，搭配着那個腕表和寶格麗的耳墜，每一處都透着精緻，卻并沒有過分張揚，顯得端莊而沉穩。

很顯然，程雪晴這身偏職業的打扮，是把這頓晚餐定位在商業應酬的範疇之内了。

顧老狗很高興程雪晴能這麽定義這個飯局，隻不過感覺她穿這麽一身，來小涼亭吃油煙混合的小燒烤，氣質上好像有點格格不入，就好比自己這樣英俊帥氣而純真無邪的男人，和街邊發廊那粉紅色的燈光總有些格格不入一個道理，所以他至今也沒去看看超市老王在情緣閣到底是洗腳還是洗滌心靈。

事實上當程雪晴看到燒烤爐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本來她想回去換一身衣服的，不過後來想想也無所謂了，反正她跟顧運本來就格格不入。

不過到底因爲哪裏格格不入，她一時又想不出來，畢竟人家做的每件事，哪怕開頭有些奇怪，結局卻都是自己認可甚至欽佩的。

“抱歉，遲到兩分鍾。”顧老狗很有風度地沖程雪晴道了個歉，然後說道，“不過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如果你能靜下心來看會兒月景，可能不會在意這兩分鍾時間。”

程雪晴皺了皺眉，心想自己爲了不遲到提早一刻鍾到這，你倒好，姗姗來遲還有理了？

穿着高跟鞋站着很累的好嗎？

便不由嗤笑道，“顧先生向來都是這麽跟人講道理的麽？”

“不是講道理。”顧運打開電磁爐，往爐上的鍋裏倒入一些清水，蓋上鍋蓋，然後對程雪晴說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要等人，就找找等人的樂趣。這世界上很多事都未必能合你意，沉浸其中憂心自擾，倒不如跳出來看看更大的世界，或許有新的發現。”

顧老狗說這些自然不是爲自己辯解，而是從現在起他想潛移默化地影響程雪晴，讓她具備一個合格商人所需要的基本素質，畢竟要想扶她上位，她自己也得稍稍像點樣，至少别爛泥扶不上牆。

沒錯，以顧老狗的眼光來看，程雪晴總裁現在實在太嫩，嫩得像個雛兒，根本沒資格跟那些老奸巨猾的資本家掰手腕。

欸，等下，她到底是不是雛兒？說起來也23了……這個問題有點意思。

程雪晴自然不知道顧運在想這麽深層次的問題，隻是覺得顧運好像在詭辯，但是又覺得好像有那麽一丁點道理。

不由擡頭看了下天空，果然看到了一輪皎潔的圓月，甚至還能看到幾顆若隐若現的星辰。

今晚的夜色是挺漂亮的。

這讓回想起了小時候，在沒有出國前，在程家沒有這麽大家業前，夜晚全家人一起坐在院子裏，聽爺爺講故事的時光，那時的月亮也如今天這般，又大又圓。

仿佛是許久未見這樣的月亮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來這裏已經快小半年了，這樣的月色應該不是第一次出現，所以之前自己沒有發現，隻是因爲從未想去發現而已。

程雪晴知道自己和顧運格格不入的原因在那了，大抵是自己沒他那麽“風騷”，沒事就看看月色吃吃小燒烤……可能還順帶泡泡小姑娘。

顧老狗是挺風騷的一個人，要是不風騷也不會放着米其林三星餐廳不吃，卻偏要在月下小亭吃燒烤。

風騷最初其實是個褒義詞，古時《詩經》稱“風”，《楚辭》爲“騷”，風騷便是兩者的合稱，後比喻文采出衆，至于其貶義的演變，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情。

要是放以前，顧老狗會更風騷，隻不過重點可能在後一個字上。

程雪晴回過神來，低頭再去看顧運時，發現他已經把煮溫的水倒進了一個玻璃容器裏，與此同時容器裏也多了不少水果，例如芒果、黃桃、葡萄之類的，似乎還加了些别的什麽料，看着怪好看的。

他是要做甜湯麽，聽說他做的“婆婆茶”很好喝，是周達店裏的招牌。

程雪晴默默不語地站在一邊看顧運操作，心情是有些複雜的。

她認爲顧運想追自己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一個男生做東西給女生吃，分明就是想讨好那個女生，順便展示自己的魅力。

她承認，這個手法是要比送花、請吃高檔餐廳之類的要稍稍高級一些，畢竟還有點技術含量在裏頭。

不過她覺得自己不會吃他這一套，畢竟從本質上講，這和那些帶着目的追自己的男生沒什麽不同。

可是，爲什麽還是很期待呢？

這是什麽湯啊，看上去就很好喝的樣子，爲什麽還沒做好就隐約聞到了很好聞的香味？

程雪晴很快譴責了下自己這種膚淺的情緒，提醒自己這次赴約主要目的不是吃飯，而是跟他談正事的。

想到這裏，她就說道，“對了顧先生，上次你說能讓長銀資本爲首的那些股東的股份消失，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顧運一邊繼續忙手裏的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就是爲了打聽這個，所以才答應跟我一起吃飯的麽？”

程雪晴認爲自己很了解男人，如果自己承認這個事實，顧運一定會覺得很沒有面子，甚至會傷心，這個年紀孩子，大概接受不了喜歡的女生這麽打擊他吧？

于是想了想，說道，“我請你吃飯，當然是因爲我想感謝你了。至于剛剛的問題，純粹是出于好奇，另外我也想知道怎麽配合你。”

程雪晴說完就在心裏歎了口氣，心想有時候長得漂亮也是種負擔，要是自己長相平平那麽他也就不會對自己産生那麽多想法，有些事也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了，又何必拐彎抹角。

不過……也說不定就是因爲自己長得漂亮，他想追自己，所以才幫自己的呢？

那還是漂亮好。

等下，那現在自己明知這點又不拒絕，還希望他繼續幫自己，算不算……在利用他的感情？

往大了說算玩弄？

程雪晴的心情越發複雜起來，她發現自己好像一個有心機的綠茶，在玩弄一個18歲少年的感情，這讓她無法直視自己的内心。

顧老狗是怎麽也沒想到，輪回幾十萬年，活到今時今世了，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女人會認爲能玩弄自己——如果有，他倒是覺得被玩弄一下也無妨，就看怎麽玩了。

不過也不怪他，程雪晴那清冷眸子下的豐富内心世界，這世界大概是沒人能猜到的。

“前門巷子落英湯”做好了，混合着特殊香料和水果香味的蒸汽呼呼地往上冒着，聞着就很饞人。

顧運先盛了一大碗，放到桌上。

程雪晴假裝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趁顧運不備快速地咽了下口水，然後說道，“我吃不了那麽多。”

她話音剛落，顧運就把一個拳頭大的小盞放到了她的跟前，裏面隻有湯沒有水果，然後無情地說道，“那你吃這份吧。”

顯得很不懂女人，又不會做人的樣子。

程雪晴不由地還了顧運一個冷眼。

不過也不至于太計較，畢竟她晚飯向來都是吃很少的。

“先喝點湯，一會我再做别的。”顧運對程雪晴說了句，然後自己先坐下，捧着大碗，拿起調羹不客氣地先吃了起來。

程雪晴便也在石凳上坐下，她那個石凳是墊了墊子的，墊子是特意從辦公室拿來的。

拿起調羹舀起一勺湯，輕唇微啓，她小小地喝了一口。

極其适中的甜度混合着水果的香味，帶來無比舒适的口感，那一抹清香從口入鼻，讓她又精神爲之一振。

果然……很好喝。

看着顧運跟前的那個大碗，她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有實力能吃下那些的。

“很好喝。”她說道。

顧運立即油膩膩地回應道，“好喝啊？那我以後經常煮給你喝好不好？”

程雪晴愣了愣，也不是不行……那是不可能的，二十三歲的自己會吃這種套路麽？

這無賴套路還真多，可惜在姐姐面前還嫩了點。

于是露出職業的微笑，說道，“不用，顧先生這麽忙，哪好意思占用你的時間。”

“沒事的，隻要你喜歡，我再忙也有時間。”顧老狗又道。

這話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油膩，就不信程雪晴汗毛不起來。

程雪晴的汗毛倒是沒起來，但是内心的愧疚感越來越強烈了。

她覺得自己真的在利用顧運的感情。

盡管程大雷反複跟她提過，顧運是個渣男，有好幾個女朋友，但是她現在還不太确定這點。

因爲家裏的保安主管的背景調查裏，就有一項感情狀況，上面說有的确很多女孩子喜歡跟顧運一起玩，其中一個走得最近的是他的妹妹，但是總體來說，他目前單身。

如果調查屬實的話，那些女生就可能是一廂情願，而自己……難不成是他喜歡的第一個女生？

“真的不用，謝謝。”程雪晴繼續拒絕，但是眼神柔和多了。

不忍傷害！

顧運便笑了笑，“那行，随你吧。”

這種事自然不能逼太緊，隻要引起程雪晴一絲反感就好，要是再逼那很可能就會過猶不及，影響未來的合作。

顧老狗認爲這方方面面的，自己又把握得很好。

這麽一來，至少在感情上，程雪晴對自己已經産生了防備之心，可不那麽容易對自己産生愛慕之心什麽的了。

于是就決定說正事了。

說道，“你剛問我，怎麽讓長銀資本那幫人的股份消失對吧？”

“對。”程雪晴已經喝完那淺淺的一盞湯了，看了眼顧運那大碗裏的湯一眼，然後說道，“不知道顧先生有什麽對策？”

“簡單。”顧運放下調羹，說道，“首先我問你，當你發現公司财務危機的時候，有沒有向長銀資本這幫股東反應過？”

程雪晴點頭，“當然了。我來的第二天，查完帳之後我就給他們發郵件，要求他們考慮增資問題，并告知他們如果不增資，公司可能會因爲資金鏈斷裂而倒閉。”

“那他們怎麽回的？”

程雪晴苦笑一聲，“所有股東都回複我不會增資。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讓公司倒閉，甚至不惜賠上他們在這裏的投資。”

頓了頓，又語氣低沉地說道，“這家公司關系着很多利益，這裏面你可能不知道。”

顧運微微一笑，“我大概知道一些。”

“你怎麽知道？爺爺跟你說的嗎？”程雪晴有些驚訝。

“這個你不用管。”顧運又道，“那麽，現在事情就好辦了。作爲公司負責人，你已經向大股東提過增資建議了，但是遭到了大股東拒絕。那麽現在，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你立即提請董事會，要求出售股份，引入外部資本。”

“你是說引入新資本，來稀釋他們的股份？”程雪晴想了想，說道，“現在董事會在我們手裏，出售股份沒問題。隻是……”

又有些爲難道，“要想稀釋他們的股份，得一筆很龐大的資金，我又不能動用自己和相關利益人的資金……”

顧運打斷道，“我投8000萬，能收購多少股份？”

“不夠。”程雪晴搖搖頭，“這個項目按照目前5億的殘值算，8000萬也就隻能收購16%的股份，稀釋不了他們多少的。”

“那就選擇增發股份。”顧運又喝了口湯，輕笑道，“增發到他們懵逼爲止。”

“增發？”程雪晴又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按照公司章程規定，增發股票原股東有優先認購權。現在他們恐怕也已經知道古鎮的消息了，如果我們一增發他就知道我們是想稀釋股份，到時候他們很可能會采取贈多少認購多少的策略，這樣還是稀釋不了他們的股份。”

“誰說讓他們認購了？”顧老狗又淡淡一笑，“我讓你向特定對象增發，原股東不得認購的那種。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就開股東大會，強行通過決議。隻要這次增發不會被監管部門認爲存在損害股東權益的行爲就行。”

程雪晴愣了愣，問，“這怎麽操作？另外……增發給誰？”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