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多,顧老狗帶着秦雅娟離開了小屋,打了輛車就往酒店而去。
顧老狗非要連夜帶秦雅娟去酒店,是因爲怕自己離開後她又會改變主意——他晚上是肯定要回去的,畢竟總不能上半夜陪林若茵,下半夜陪她媽。
秦雅娟跟林若茵分别那麽久,自然是思女心切,又被顧運這麽一哄,是真信了也好,想開了也罷,總之還是帶了幾件衣服,就跟顧運去酒店了。
進了酒店房間,剛把燈點亮,就隻見裏屋套間的燈也随即亮了。
“渣男,你還知道回來!”
林若茵沖出來,卻猛然看到一個面目蒼老的女人,不由地微微一愣。
這女人好眼熟啊!
不過随即她就反應了過來,難以置信地輕喊了聲,“媽?”
秦雅娟瞬間淚崩,除了點點頭,卻是說不出什麽話來。
母女久别重逢,仿佛以前的那些隔閡一下子就不見了,隻是眼看母親老成那樣,林若茵不禁雙目淚濕。
顧老狗故意進了裏面的套間,就不參合她們娘倆接下來的抱頭痛哭,互訴衷腸了。
此時他已經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找程煜。
顧運知道,秦雅娟的衰老隻是真相的冰山一角,要想真正摸到線索,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程煜。
至于那個什麽“引路人”,顧運并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
很明顯,對方幫自己找到秦雅娟,自有他的目的,顧老狗向來讨厭被人當棋子。
晚上,秦雅娟和林若茵就睡外面的大套房了,而顧運就睡在了裏面的小套房。
林若茵睡過的被子,帶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讓人神清氣爽,也難怪古時候的财主老爺在睡前,需要一個年輕丫鬟給暖暖床。
于是這一夜顧運也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用過早飯後,顧運告訴林若茵自己要去找一個老友,大約吃午飯的時候可以趕回來。
現在林若茵有秦雅娟陪着,自是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氣他把說好的故宮行給攪黃了,也沒再說太多。
顧老狗出門,下了樓之後先給程雪晴打了個電話。
畢竟程煜不是誰都會見的,沒有程雪晴引見,他可能連頂晨集團大門都進不去。
程雪晴正在公司開會,如今高層全部辭職,她新提拔了幾個負責人,隻可惜這些負責人都經驗不足,做事漏洞百出,她隻好事無巨細,一件件親自過問。
會場裏電話必須調靜音,也不允許接電話,這是程雪晴定下的規矩,如今團隊新建,她自然要做好表率。
于是當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把手機翻了個面,任顧運怎麽打也不接。
如今貴爲副總、就坐在離程雪晴最近那個位置的程大雷看到了屏幕,知道是顧運打來的。
見老姐不接,他不禁欣慰地點了點頭。
對,就是要這樣,千萬别心軟。
哪怕是淪陷,咱也要做最難搞的那個,可不能輕易給他得手了,要不然他就不知道珍惜。
欸,等下?
我是不是不太對勁?
程雪晴繼續若無其事地講接下來的工作計劃,要求各部門務必密切配合,責任到人,而底下則是一片唰唰唰地記筆記聲。
然而那屏幕一直亮着,盡管倒扣在桌上,但是通過桌子和屏幕的縫隙,程雪晴能看到。
一連十分鍾,它一直亮着。
程雪晴不禁有些好奇,心想他有那麽要緊的事情麽,奪命連環CALL?
一心二用,她一下子就亂了思緒。
“剛才我說的問題,大家先先讨論下,我一會就回來。”
她若無其事地說了句,然後拿起手機就往會議室門外走去。
程大雷怒其不争地看着程雪晴,心裏恨恨地罵道,“敗家娘們兒,就這麽沉不住氣?一點套路都沒有,就你這樣的還想跟别人争?”
程雪晴走到自己辦公室,關上門,這才接了電話。
有些不悅道,“什麽事這麽急?”
顧老狗終于松了口氣,說道,“你在幹嘛?我打了一個小時了才接,再不接我手機都沒電了。”
程雪晴皺了皺眉,也是很久沒碰到上來就質問自己的了。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無語道,“十二分鍾零三十多秒而已,哪來的一個小時?”
“這麽精确?”顧運笑了笑,“那說明第一次響起的時候你看到了,爲什麽不接。”
“顧先生,你不會認爲你的電話任何人都必須在第一時間接聽吧?這風格,倒是很霸道總裁。”
程雪晴忍不住調侃了句。
“放心,再霸道也不會霸你身上去。”顧運着急去見程煜,自是沒太多功夫跟程雪晴閑扯,于是說道,“你趕緊給你爺爺打個電話,就說我要去拜訪他。”
程雪晴一聽頓時懵了一下,輕啓着紅唇,長長的睫毛眨了好幾下,卻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家夥突然跑去京都見自己爺爺做什麽。
忽然又想起程大雷的話,不禁又有點慌神。
這家夥,不會是因爲喜歡自己,所以才去拜訪爺爺的吧?
什麽鬼,這就跑去見家長了?
神經病啊!
啊不對,他之前是不是有一段時間精神病來着?
也難怪程雪晴想歪,除了這個理由,她也實在是想不出顧運去見爺爺的其他理由了。
再加上她知道顧運有精神病史,所以就更确定了幾分。
愣了好一會,她才問道,“你現在在哪?”
顧運看了眼自己等網約車的地方,說道,“京都朝揚區,一個水果店門口,怎麽了?”
程雪晴暗叫一聲“不好”,這都買上水果了?
爺爺牙口不好,倒是喜歡吃香蕉……
啊不對,買什麽買,差點被吓傻了!
回過神來,她趕緊說道,“顧運,你聽我說。雖然到目前爲止,我們合作地還是很愉快的,但是見長輩什麽的…….我看還沒必要。”
“啊?”顧運登時嘴角一抽,笑道,“雪晴姑娘啊,你這想象力還真是……”
本來想澄清下,不過忽然之間覺得有趣,便又改了主意,說道,“反正我水果都買好了,今天一定要見到你爺爺。要是見不到,我就在樓下喊你的名字,你看着辦吧。”
“你,你到底幹嘛啊顧運?”程雪晴瞪大了眼,氣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這怎麽會是威脅呢?我好心好意去看望下咱爺爺,幫你盡盡孝心,這也算威脅嗎?”顧運慢條斯理地說完,又道,“不說了,車來了,你趕緊打電話吧。”
說完就挂了電話。
他相信程雪晴一定會打這個電話的。
程雪晴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咱爺爺?
臉皮能厚成這樣,是人?
是自己草率了,竟然相信他不是渣男,現在看來這貨簡直渣了一地,拼都拼不起來的那種。
在辦公室站了好一會兒,程雪晴終是拿起電話撥通了爺爺的号碼。
“爺爺,一會兒有個神經病要來見你,你就讓下面的人說你不在好了,記住千萬不要見他啊。”
卻聽電話那頭,傳來了呵呵的笑聲。
“那個神經病,不會是你之前提過的,那個幫你的‘顧運’吧?”
“這個,爺爺你怎麽知道?”
“不是你說的麽,他以前有精神病,咳咳……”那邊咳了兩聲,随即氣息便略微粗重了起來,“既然他來了,那爺爺……咳咳,爺爺還是要見他一下的,好歹給孫女一個面子不是?”
程雪晴又感覺有點暈。
什麽叫給自己一個面子?
爺爺不會也想到那方面去了吧?
不是,今天他們都是怎麽回事兒,怎麽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被賣了?
程雪晴有點慌,忙道,“爺爺,沒錯我是跟你提了他很多次,但是純粹隻是驚訝于他那些……不可思議的手段而已,這個事你得往正常方向想……”
“正常,爺爺就是往正常方向在想嘛!”電話那頭又咳了幾聲,然後說道,“行啦,不說了,爺爺去泡壺好茶,靜等他上門。”
電話裏,又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程雪晴一臉無語地放下電話,感覺自己也差不多要瘋了。
所以,精神病是會傳染的嗎?
顧運坐着網約車,很快就到了頂晨集團總部,高達二十七層的頂晨大廈樓下。
剛走到大門口,他就被一個保安攔住了。
“先生,你找誰?”
“找程煜,哦不好意思,應該叫程董事長。”
保安細細打量了下顧運,随即一連三問,“先生貴姓?您認識我們董事長?請問有沒有預約?”
“我叫顧運,不認識程董。”顧運微笑道,“不過預約的話,可能已經有人幫我預約過了,麻煩你幫我查查。”
“您稍等。”保安彬彬有禮地對顧運說了聲,然後就跑進大堂來到前台,對一個漂亮的姑娘笑嘻嘻道,“有個傻X要見董事長,還說不認識董事長也不确定有沒有預約。”
“長什麽樣?”姑娘問。
“高中生的樣子。”
那姑娘便沖他笑道,“你沒趕他?”
“那不能,萬一人家是龍王,來赴三年之約的呢?”保安繼續嬉皮笑臉地逗小姑娘。
“哈哈,你也怕被打臉嗎?”
“那要看被誰打了,嘿嘿。”
“煩人!”
正漸入佳境之時,卻隻見從樓上下來一中年人,兩個一看便立馬正經了起來。
“褚總好。”保安忙打招呼。
那位叫褚總的乜了他一眼,表示剛剛他們的行爲已經被自己關注到了。
然後說道,“一會有個年輕人會來找董事長,那是貴客,要是遇到馬上就帶他上去。”
他話音一落,保安和前台姑娘頓時都瞪大了眼睛,不約而同地朝門口看去。
真的是龍王?
……
“龍王”顧運很快在褚總的親自帶領下,進了程煜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一張雕花的黃花梨木桌背後,一個滿頭白發、滿臉褶皺又略顯駝背的老頭笑吟吟地站起來。
那老頭似乎行走也不太方便,喘氣聲粗重,怎麽看都像是個行将就木的人了。
這副樣子,說他九十都不爲過。
然而資料上的程煜,今年卻隻剛滿68歲。
顧運立即聯想到了秦雅娟。
這麽說,程煜也是因爲去過那裏,才老成這樣的?
程煜腳步蹒跚地走到顧運跟前,開口便道,“呵呵,顧先生,你終于來找我了。”
一句“終于”,卻是道出了明人不說暗話的意思。
見此,顧運便也笑了笑,說道,“本來想過些日子再來,不過想想總要見面的,正好路過京都,就來看你了。”
程煜把顧運引到同樣是紅木制成的客椅上,給他倒了杯茶,然後自己坐到旁邊,把一隻胳膊放到手幾上,歇了一會,才止住了大喘氣。
然後朝那位“褚總”揮了揮手,待他出去關上門以後,才說道,“顧先生這次來,不知道想打聽點什麽?”
程煜身子不好,看上去不想費精力繞彎子。
對顧運來說,這樣倒是正好。
于是想了想,也開門見山道,“我想問老爺子,昨天有個人給我打電話,自稱是‘引路人’,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人?”
“哈,咳咳……”程煜笑道,“那真不是老頭子的人。不過不瞞你說,知道你的事的人,可不止老頭子一個。”
“哦?那麽,不知道你們知道些什麽呢?”顧運微笑着問道。
“呵!”程煜又兀自笑了笑,随後臉色便漸漸肅然,擡起頭用渾濁地老眼看着顧運的眼睛,說道,“你不是尋常人。”
顧運不置可否地一笑,又若無其事道,“還有嗎?”
程煜看了顧運許久,這才發現自己竟從對方眼裏讀不到任何信息,隻覺得對方的眼睛就像一汪深潭,仿佛能倒映出自己靈魂,而自己卻看不到它的底。
果然是個妖人啊!
“不能多說啦!”程煜苦笑着歎了口氣,随後問,“你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麽知道你的事的麽?”
“是因爲那個地方?”顧運淡淡問道。
程煜臉色微變,問,“你知道了?”
“自然知道。”顧運繼續道,“那麽,你們是怎麽發現的,能告訴我麽?”
“我們?”程煜猶豫了下,欲言又止。
“老爺子不用擔心,我随口問問,若是不方便講我這就走,當然這并不影響我繼續幫你孫女。”
顧運說完,靜等程煜自己開口。
他很清楚,程煜在這等自己,是因爲他也想從自己這裏問到一些信息。
對于一個行将就木的人來說,什麽最可貴?
活着!
程煜會去那個地方,最初的想法一定和林若茵爸爸一樣,是奔着長生不老去的。
隻是他沒想到,長生沒求到,反而被吸取了不少生機。
坐擁無數财富,他現在一定渴望活着,而要想活着,除了自己大概沒人能幫他。
當然,這隻是看上去這樣而已,事實上自己都未必知道得有他多。
果然,程煜很快說道,“顧先生不忙走,老頭子還有話要跟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