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運皺了皺眉，短暫地閃過幾個念頭後，平靜地道，“哪位？”

那邊傳來了壓抑的笑聲，仿佛就像從喉嚨底部發出來的一種石磨碾動的聲音，粗粝而厚重。

“你現在還不認識我，不過以後我可能會是你的老朋友。你可以先叫我……引路人。”

“引路人？”顧運淡淡一笑，“那你打算往哪條路上引呢？”

“那就看你自己了。”那人又沉聲一笑，“路都是自己走的，陽關道還是黃泉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這人知道顧運的行蹤，言語間又一片雲裏霧裏，聽着确是有些神秘。

隻不過活太久了，顧老狗遇到過的“神秘人”着實太多，因而也很難産生太多詫異、驚訝的情緒，甚至連好奇都不怎麽有。

他大抵知道點什麽，但是那又怎樣？

即便他知道因果劍的線索，顧老狗都不認爲自己就一定有必要求着他指點，好歹是輪回了幾十萬年的老妖，他有足夠的自信，即便沒這個狗屁“引路人”，自己也能找出因果劍的真相。

況且，對方是敵是友都不知道，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因而就跟給必要對他抱什麽期待了。

“你裝逼的樣子很讨厭。”想到這裏，顧老狗很不給面子地說道，“有什麽事趕緊說，我隻給你一分鍾的時間，現在計時開始。”

那邊聽完直接就沉默了，可能是被打亂了思路。

啊喂，面對一個神秘的“引路人”你就這這态度嗎？

怎麽感覺好像是自己在求他一樣？

好沒面子啊，難道是自己剛剛沒說清楚？

一秒後，他終于說話了。

“你不想知道林若茵的母親究竟在哪，在做什麽嗎？”

他覺得現在自己該說清楚了，接下來能引起足夠的重視了。

求我，快求我告訴你！

卻聽顧運很不耐煩地說道，“那你倒是說啊，廢那麽多話幹什麽？你還有三十秒，不說就沒機會了。”

那邊又一次沉默了。

這次比上次更深沉了一些，甚至發出了“吧嗒”一聲，好像是點了根悶煙。

這貨是神經病沒好？

轉暴躁症了？

我是在指點你啊，你還不耐煩了，有沒有搞錯？

氣不順！

那人冷笑道，“顧先生，似乎不太想知道？”

“我想不想知道是我的事，”顧老狗很是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但現在，是你打電話來想讓我知道的對不對？我好心給你機會讓你說，你不但不說還冷笑，你這是什麽态度？”

“我……”

到底誰态度有問題啊？

電話那頭差點就要暴走了，不過終是把後面幾百字給咽回了肚子裏。

又沉默了。

大抵是覺得顧老狗的話邏輯通順、條理清晰而無可辯駁。

顧老狗之所以這麽橫，當然是有底氣的。

對方既然會主動打電話來，就說明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基于天下沒有免費午餐這點，可以推測對方背後是有目的的，而讓自己順利找到秦雅娟隻是他們達成目的的其中一個環節。

既然這樣，自己一不必心懷感恩，二也不必曲意逢迎。

這種裝逼犯他顧老狗見得多了，很清楚他們能告訴自己的，即便自己不問他也會說，不會告訴自己的，自己問了也白問，反而白白讓他裝了逼去，徒增他的主動權。

顧老狗向來喜歡主動，不喜歡被動，或者說他喜歡自己在上對方在下，這種姿勢才便于掌控——大多數時候是這樣，除非跟他玩别的。

那邊沉默了幾秒，大抵是實在順不過來這口氣，再一次沉聲冷笑道，“呵呵，既然顧先生這個态度……”

“不想說了是吧？”

“那我就告訴你吧！”

輕咳了一聲，強壓住情緒，那人又道，“她在朝揚區華石營村138号，一個出租屋裏。你要是想見她就趕緊去，要不然她是不可能主動找你們的！”

顧運皺了皺，心想秦雅娟果然不是去出差，她還在京都。

那麽她爲什麽不願意見林若茵？

壓住心頭疑惑，他又不忘對那人嘲諷一句，“你可以不說的，就這麽憋不住嗎？宛如發情紅杏硬出牆耳。”

“我尼瑪……”

忍無可忍，電話那頭終于舉起了噴子，滿滿的子彈已經上膛，大約可以噴遍顧老狗往上十幾代先輩，可惜剛噴出三個字，就被顧運給挂斷了。

“誰啊？”林若茵聽了一路，忍不住好奇道，“誰是紅杏？”

顧運白了她一眼，“你抓取的關鍵詞就是這個？”

“還有出牆。”

“你可以的，”顧運沖林若茵豎了豎大拇指，“繼續保持，不會開車的女高中生不是一個好作者。”

“什麽嘛！”林若茵拽了拽顧運的胳膊，笑道，“你說來說去都是什麽‘你要不要說，你快說’之類的，我上哪抓重點？快說，到底什麽事。”

顧運略微猶豫了下，對林若茵說道，“沒什麽事，先回酒店。”

他擔心自己一說，林若茵現在就想去找秦雅娟。

秦雅娟固然要找，但莫名其妙一個陌生電話自己就信了，然後不知死活地跑那去，就有點虎了。

誰知道到了那，會不會沖出來幾十個大漢，要弄自己？

當然，以他現在的生猛程度，隻要對方沒帶槍，陪幾十個大漢玩玩倒也沒事，哪怕對方帶棒也行。

可要是帶上林若茵就不那麽方便了。

不過話說回來，顧運覺得這種概率不會很大。

如果要弄自己，對方何必非得等到自己來京都，還要扯上秦雅娟？

自己經常大晚上沒事在街上溜達，他們尾随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動手不是很方便麽？

但無論如何，顧老狗現在确是有點煩了。

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知道些什麽秘密，爲什麽一個個都來找自己，難不成自己做夢的事、因果劍的事，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

可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又想做什麽？

顧老狗很厭惡這種對方在暗自己在明的感覺，就好像進了澡堂子，自己一片赤誠地進去，别人卻都穿得整整齊齊的，一個個都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下一秒會掏出什麽來。

想了想，他決定趁這次在京都，順便去頂晨集團總部找下程煜。

現在他手裏還是有些籌碼的，應該能跟程煜好好談談，看是不是能盤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兩人在街上逛了一通，領略了下京都的繁華夜景，很快也就十一點多了，于是打了輛車子，直接去了喜來登酒店。

辦好入住手續，如願住進了套房。

套房面積不小，大約七八十平米左右，五星級酒店的裝修自是精緻，床也很大，足夠兩個人睡的，可惜有兩張。

林若茵選了裏頭一間小的房間，把大的讓給了顧運，理由是尊老愛幼。

雖然是第一次和林若茵開房，不過基于兩人在一個屋子裏住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就沒什麽特别的氣氛，這對于在這個世界也算是才情窦初開的顧老狗來說，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跟個大美女一起開房，就算不能玩火，好歹也弄點暧昧的氛圍出來，既是對彼此的一個尊重，也能給大腦儲存一點素材，必要時可以用一用不是？

看樣子這素材，隻能等蘇曉來提供了。

不過劃分完勢力範圍之後，林若茵又不着急走，趴在顧運的床上，掏出赢來的IPAD就開始試貨了。

切水果。

穿着短裙，趴在顧運的床上切水果。

等顧老狗洗完澡，穿着浴袍出來，她還趴在那切水果。

素材好像有了……

“哥，你洗好了？”林若茵收起IPAD，跳下床穿上拖鞋，“那我去洗了。”

“去吧。”

林若茵就進了浴室。

素材又沒了。

顧運鑽進被子，掏出手機查了下對方說的那個地址。

雖然覺得對方要弄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顧老狗的謹慎，還是要對風險做一個評估的。

尤其是他打算晚上去，畢竟白天很難找到能撇下林若茵，自己一個人去的理由。

從網絡上的信息來看，那是一個城中村，地址上的位置是一個出租的民房，看着比較舊。

不過畢竟在聞名遐迩的朝揚區，這地方雖然舊了點，但是夜晚必然有巡邏的聯防隊之類的，而且監控也到處都是，對方應該不至于派幾十個大漢來弄自己，那動靜太大。

那麽會不會有槍手埋伏在那？

他倒不是擔心槍手開槍幹掉他，畢竟這裏是京都，誰沒事閑的非要在天子腳下制造一個大案要案，真當是腦殘文裏一手遮天的黑勢力了嗎，天子一怒都不懼？

不過話說回來，顧老狗有時候也懷疑，開搶能不能打死自己？

有一次他曾經被刀劃傷過，當時傷口很大，也很疼，不過奇怪的是包紮以後睡了一覺，第二天傷口就完全愈合了，連疤都沒留下。

但這個懷疑終是無法證實，總不能他弄一把槍給自己崩了吧。

言歸正傳，顧老狗擔心的是對方會不會用麻醉槍之類的，把自己弄倒，然後再扛回去慢慢玩？

也有可能直接在屋裏就玩了。

這種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或許他們之前在濱海沒動手是因爲有些事沒弄明白，現在弄明白了，就想動手了。

那麽問題又來了，麻醉槍能不能弄倒自己？

顧老狗以前不擅長喝酒，但是最近他發現自己怎麽喝都不會倒，頂多有些醉意，但意識很清醒，跟周達他們喝過幾次大酒都是如此。

可麻醉槍就難說了。

這個有條件的話，以後倒是可以試試。

就是這次，還要提防一下。

除了麻醉槍，顧運也想到了對方在後腦勺給自己一悶棍的可能，不過這點他倒不是太擔心，以他的身手，在這個星球應該沒人能辦到。

正想到這裏，林若茵洗完澡，穿着浴袍就出來了。

浴袍很合身。

合身指的是，能露出鎖骨以及光滑的小腿。

坐在梳妝台前，林若茵開始拿吹風機吹頭發。

“哥，明天我們去逛故宮？”

“可以啊。”

“那我一會看看票。”

“都幾點了，明天再看吧，趕緊睡覺。”

顧運想讓林若茵趕緊睡覺，自己好出門。

“我坐這打擾你睡覺了？”林若茵不滿地回頭，“你睡你的呗，還怕睡着了我對你意圖不軌？”

“你倒是敢。”顧運不屑道，“别以爲你哥真是柳下惠，我要是不軌起來，連我自己都怕。”

林若茵放下吹風機，轉頭看着顧運，一字一句道，“渣男，你終于承認對我意圖不軌了是不是？”

那你倒是說啊！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林若茵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繼而覺得自己今晚不對勁。

剛剛在洗澡的時候，腦子裏就一幕幕地回放今天的事情，從丢包開始，到公園，再到這家夥帶自己在夜市一家家地去“收”錢……睜眼閉眼都是他的影子。

完蛋了，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渣男啊？

這是要以身飼虎了嗎？

這麽一想，林若茵不淡定了，心跳得厲害。

放下電吹風，也不管頭發隻是半幹，便小碎步地跑回自己屋裏了。

“我睡了。”

想關門，可惜套間竟然沒門。

顧運看得一臉莫名其妙，心想女孩子的心思也真是難猜啊？

關燈。

一點多，顧運悄悄起床，準備行動。

爲了保險起見，他先坐在床上，默默靜聽一番，發現林若茵那屋沒有聲音。

估摸着林若茵應該睡了。

于是立即下床，穿上衣服，蹑手蹑腳地開了門，随即出了房間。

下樓，打車，直奔朝揚區華石營村。

到了那已經是大約淩晨兩點了。

和大多數城中村一樣，這裏充斥着各種老舊的樓房和平房，幾條小道曲曲折折，很多窄的連一輛車子都通不過，道兩邊又到處都是各種小門面，吃的、用的、穿的都有賣，确實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可以想象這裏的白天會熱鬧成什麽樣子。

不過這個時間，外邊也基本沒什麽人了。

顧運沒有直接往138号走去，而是在這些弄堂裏不斷地徘徊，穿梭。

行迹相當可疑。

如他所料，很快就有三個穿着制服的聯防隊員走了過來。

“站住，你幹什麽呢？”

京都朝揚的安保工作，果然很出色。

但顧運還是先觀察了下三人的手和口袋。

他們手上都拿了根橡皮棍，應該不至于放倒自己，衣服裏應該也沒藏什麽東西——夏天的衣服還是比較好觀察的。

排除了他們是心懷叵測的假巡防員之後，他才說道，“兄弟幫幫忙，我一個朋友住在138号，已經很多天沒聯系上了，我擔心她出事，所以才這麽晚趕過來看看。”

爲首的聯防隊員皺了皺眉，仔細打量了下顧運，見他一副高中生的模樣，語氣也就緩和了些。

“你走錯了，138号應該往那邊。”他指了個方向，不過想想又有點不放心，說道，“我們一起陪你去吧。”

一方面萬一真有事，他們也好幫忙，另一方面隻要一去那，這小子到底有沒有說謊不就知道了？

顧老狗很欣慰，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其一如果自己去敲門，秦雅娟可能不想見自己，不見得會開門，而聯防隊員去就不一樣了。

其二萬一那真有麻醉針什麽的埋伏着，有聯防隊員在量他們也不敢動手。

方方面面的，他顧老狗自是安排的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