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你,你怎的這時候回來了?我們一點音信都沒得到。”
顧汐甯剛邁進大門,就見府裏的大管家馮準,手裏提着個燈籠,一路飛奔着跑了過來。
此刻的時間已接近戌時末,這個點大多數人已經歇下了。
馮準也歇下了,他是得了門房禀報,說三小姐回來了,這才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拎着燈籠奔了出來。
顧汐甯是騎馬回來的,速度比顧四快不少,到達威勇侯府門口已有一盞多茶的功夫。
門房看見是她,把門打開之後,就急匆匆的跑去内院禀報了。
“戰事暫時告一段落,我數年未歸,想趕在清明節前回來給父兄還有祖母上柱香,就向陛下告了個假。”
“因是私事,陛下沒對外公開,家裏自然不知。”
“馮叔,幾年不見,你老了許多。”顧汐甯的目光落在眼前這個臉上滿是溝壑、跑得氣喘籲籲,看着她的目光卻無比熱切的中年身上,眼眶莫明有些脹熱。
馮準現年隻有四十六,看着卻像五十好幾的人,可見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并不輕松。
“我還好,手腳靈便,身體健朗,倒是小姐你,這些年受苦了。”
馮管家的目光落在顧汐甯那張明顯黑了許多,也粗糙了許多的臉上,眼眶一熱,兩行熱淚不自覺的滾了下來。
馮準本是威勇侯顧瀾城的侍衛,勇謀皆備,後來受了重傷,一隻手殘廢了,顧瀾城就将他安排到府裏做了管家。
顧汐甯幾乎是他看着長大的,一身功夫也多爲他所教。
在顧汐甯心裏,他是亦師亦父般的存在。
在他心裏,顧汐甯既是他的小主人,也是他最疼愛,最驕傲的孩子。
以顧汐甯的出身,本該無憂無慮的在父母的嬌寵下長大、嫁人,最後安安穩穩,舒舒适适的渡過這一生。
可五年前,侯爺父子戰死沙場改變了這一切,偌大的威勇侯府的重擔壓到了她那稚嫩的肩膀上。
當年的她,是那樣的美麗跳脫,恣意飛揚。
如今,卻仿若變成了另一個女版的侯爺。
看着她那張布滿風霜痕迹的臉,馮準隻覺喉嚨堵得厲害,眼中的淚也越流越多。
“馮叔,你哭什麽,我不是好好的麽,待明日祭完祖,我就去向陛下請辭,留在府裏不走了。”
顧汐甯走上前,輕輕挽住他的一隻胳膊。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戰事已了,西梁經此一挫,五年之内,不會再有向我大靖挑釁的能力,我這個時候辭去大将軍一職,陛下不會不允。”顧汐甯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小姐回來了,世子和小少爺他們在族學裏的日子也不會那麽難過了。”
馮準擡起衣袖,胡亂的擦了擦眼淚。
他本是鐵血漢子,向來信奉男兒流血不流淚,适才實是感情不能抑制,經過這片刻的緩沖,已經緩了過來。
“馮叔,我不在京裏的這些年,很多人欺負咱們威勇侯府麽?”顧汐甯聽得雙眉一揚。
“沒有,沒有,太子和陛下對咱們候府都很關照,加上有小姐你在,在這奉安城中,沒人敢小瞧咱們威勇侯府。”
馮準一愣,這才察覺到剛才一不留神脫口而出的話有些不妥,連忙開口補救。
顧汐甯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看着她。
“我說的是真的小姐,陛下和咱們侯爺的感情你也知道,老侯爺下葬不久,陛下就下旨封了承澤少爺爲世子,待他年滿十八年,就能正式接任威勇侯一職。”
“同時告誡滿朝文武勳貴,威勇侯忠肝義膽,悍勇無雙,西境這二十多年正是有了他的鎮守,我大靖才有了現在的安甯。”
“現在他爲國捐軀了,他的女兒又接替了他的位置,秉承他的遺志,繼續守護我大靖的安甯。”
“這個時候若誰敢欺負威勇侯府的一應老弱婦孺,就是和朕過不去。”
“除了陛下,太子殿下對咱們府也十分關照,在這樣的前提下,誰敢無緣無故的刁難咱們府裏的人。”
馮準見她不信,心裏一急,忙接着往下道。
“這些年難爲你了,馮叔。”
顧汐甯收回視線,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
她相信馮準說的這些話都是實話,但是威勇侯府在京裏的日子肯定不像馮準口中所說的那般容易。
雖說有陛下和太子庇佑,可威勇侯府現留在京中的都是一群老弱婦懦,明面上大家可能不敢爲難他們,背地裏誰知道呢。
即便外面的人不敢爲難威勇侯府,還有本家呢。
說起威勇侯府的本家,關系有些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隻能簡單概述一下。
顧家在奉安城共有三房,這三房以威勇侯府爲主,其他兩房分别居于東城和西城。
居住在東城的被人稱爲東顧,居于西城的被人稱爲西顧。
西顧與威勇侯府關系不錯,東顧卻一直對威勇侯府懷恨在心,時刻恨不得将其取而代之。
威勇侯父子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回京都,府裏唯一能撐事的太夫人在聽到兒孫雙雙戰死沙場的惡訊後,本就帶病的身體支撐不住,很快就跟着去了。
在那等環境下,若無馮叔頂在前面,單憑兩位嫂嫂和幾個年幼的小侄子,想要安然渡過這些年隻怕是千難萬難。
念及此處,顧汐甯突然停下腳步,轉目看向吊在後面、小心翼翼跟着他們挪動的顧四:
“小四,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已經十六了吧?”
“是。”顧四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回答。
“四少爺?你怎麽在這?難道你事先知道小姐回來的消息,特意出去等她的?”
馮準看到顧四,不由呆了一呆。
這黑燈瞎火的,馮準聽說顧汐甯回來了心情又太過激動,一時真沒發現顧四的存在。
顧四不知如何搭話,唯有腦袋垂得更低了些。
他今晚是偷偷跑出去的,前兩天聽人說明月樓今晚有個花容月貌的新雛亮相。
心裏耐不住好奇,今個兒天剛一抹黑,他就尋了個由頭,帶着貼身侍從,悄悄翻牆溜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