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雲城趕的車很多,趕往雲城的路上,單單是餘震他們就感受到了不少。
車内氣氛沉重,大多數人都在看手機。
雲城地震的事情已經在他們趕去的時候傳開了,這次地震震源廣,全國都能感受到餘震,而雲城從晚上開始,所檢測到的震動就已經不下十次了。
如今市民不比從前,多了地震的意識,樓房也比以前要堅固,傷亡應該會少很多。
不少在網絡上看到視頻的人不停的在網上這麽祈禱。
易謹的視線還在手機上面,撥出去的電話再次因爲無人接聽而挂斷。
她閉上眼睛,腦袋往後枕。
“小謹,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的樣子。”
跟着她們一起過來的劉醫生就坐在易謹的身邊,看着易謹蒼白的臉色,不由得問了一聲。
易謹搖搖頭,淡聲說道,“我沒事。”
劉醫生眼底劃過一絲擔憂。
她之前請假,說過送自己的奶奶回家,他記得……易謹的老家就在雲城。
這次地震這麽強,恐怕……易謹的奶奶兇多吉少。
怪不得易謹怎麽都要跟上前去救災的隊伍,她不過去恐怕自己也很難安心吧。
頭頂有陣陣轟鳴聲傳來,劉醫生往外看去,發現這裏距離機場不遠,剛才的轟鳴,應該是直升飛機起飛的聲音吧。
一行人帶着惴惴不安的情緒,在夜間行駛了将近八個小時,才趕到雲城。
夜晚中的雲城,仿佛被一層陰暗的黑布遮蓋,看不到一絲光亮昔日五光十色,無比繁華的街道如今隻餘下殘骸,高樓大廈頃刻崩塌,變成了殘垣斷壁。
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在地面與泥濘融合,形成髒污的泥水,流向低窪的地方,在那裏放着的,是遭遇災難,從廢墟之中搬出來的屍體。
幸免于難的人站在廣場上,穿着雨衣,看着眼前的場景,陌生,恐懼,迷茫,絕望。
易謹下車之後,看到的場景,就如這般,猶如人間煉獄的畫面。
由不得她多想,這些人便沖入救災現場,開始在平地搭建帳篷,把别處沒有時間處理的受傷人員挪過來進行搶救。
易謹聽到有人悲恸的痛哭,看過去,就見一個女人抱着自己的愛人滿臉淚水,充滿穿透力的悲痛感染了周邊的人,有些人也開始抹眼淚,吸着鼻子,喉嚨堵塞,有些難過的哭了起來。
她看着這個場面,最後側過臉,繼續自己手中的包紮。
來到雲城的第一天,易謹幾乎精疲力竭。
每時每刻都有病人送過來,這場災難奪走的不僅是人類的家園,還有性命,肢體。
那些孩子身體被巨大的建築壓着手腳,長時間血液不流通而導緻壞死,那些救生員隻能幫他們截肢,把生命搶救過來。
易謹記得最清楚的,是一個小姑娘,眼睛被砸瞎了,送來時眼睛上全是鮮血,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到猶如小貓一樣。
饒是她身邊見過不少生死的劉醫生,看到這個小姑娘也沒忍住落下了淚。
晚飯休息,易謹拎了一份盒飯,坐在外面吃。
這會兒空暇的時間,讓易謹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她掏出手機,想給徐言時打電話。
餘光卻陡然瞥見一個小孩,站在她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過來。”易謹将飯盒放下,沖他招招手。
小孩兒猶豫了一下,然後走過去。
易謹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問道,“沒吃飯?”
“吃了。”小孩兒看着她手中的手機,弱弱的說道,“阿姨,我能用你的手機……給媽媽打個電話嗎?”
易謹把手機給他,小孩驚喜的抓住手機,笑着對易謹說,“阿姨,謝謝你!”
“知道你媽媽的手機号麽?”
“知道!”
小孩兒小手按在數字上面,然後撥了出去。
過了良久,電話也沒有撥通,小孩兒原本高興的臉,慢慢的垮下來,眉眼都耷拉着,看上去極爲可憐。
“媽媽沒……”
“喂?是誰?”
“嗚哇哇哇!爸爸!!!”
小孩兒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小孩兒眼眶瞬間就紅了,拿着手機扯着嗓子哭喊,盡是惶恐無助。
歇斯底裏的哭聲掩蓋了那爸爸的焦急的聲音。
易謹把手機拿過來,冷靜的對那男人說道,“我們在桐州街區的救災區,你的兒子現在在這邊,他很好。”
“謝謝你!我馬上過來!”
電話挂斷之後,易謹看着這個痛哭不止的小孩兒,最後歎了一口氣,把他抱起來,笨拙的拍着他的後背,“好了,你爸爸一會兒就過來接你。”
小孩兒的哭聲在易謹的安撫下漸漸變成了哽咽。
很快,就有男人過來,失而複得的把這孩子抱在了懷裏。
原來這個男人距離這邊并沒有多遠,而他們這個家活着的隻有這父子倆了,小孩兒的母親救出來時已經沒了呼吸,男人痛失愛妻,一直守在她的身邊,聽到她的手機響起,才接到這個電話。
重逢的父子二人離開救災區,易謹看着他們的背影,最後用手機撥了易奶奶的電話。
結果仍舊是一樣的。
沒有人接。
易謹沒什麽表情的看着手機自動挂斷,然後又撥通了徐言時的電話。
那邊接通的很快,顯然是一直在守着。
無言的沉默,易謹看着眼前的盒飯,有些沒有胃口,撓撓頭,說道,“我來雲城救災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你昨天晚上沒回來,我就知道你去了雲城。”
易謹坐在一塊石墩上,“抱歉。”
“你不用和我說抱歉,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你去救災這是很正常的選擇。”
徐言時頓了頓,繼續說,“奶奶……聯系上了嗎?”
後者一陣沉默,徐言時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沉默代表着什麽。
“我讓人準備了一批物資,明天我跟着運送物資的隊伍一起過去,再去桃源縣那邊看看……”徐言時緩聲說,“你不要着急。”
她的聲音幹啞,“謝謝。”
徐言時無聲的扯起唇,“隻是一點小忙,我們的關系還用言謝嗎?”
“我記得徐臣伯父也來了雲城,他沒事吧?”
徐臣從六月開始就到了雲城參加項目,好像并沒有回奉城。
“昨天地震發生的時候他正好在外面,隻留了一些外傷,現在應該在災區和雲城的那些領導們一起組織救援吧。”
易謹颔首,二人沒辦法聊太久,易謹還有事情要辦,很快就繼續忙碌去了。
陸陸續續送來新的病人,易謹跟着人進去,陡然被抓住了肩膀。
程易遠極爲震驚的看着眼前的女兒,“你怎麽來了?!”
“父親。”易謹的動作一頓,随即站定,“我跟着院裏的救援隊一起過來的。”
程易遠醞釀了半天的怒意,也沒醞釀出來,沉沉的看着易謹,最後歎了一口氣,“受傷沒有?”
“沒有,父親,我現在隻是一個醫生。”
“也是應該過來,你當醫生救命治人,現在這麽大的天災你也不會這麽眼睜睜的看着。”
“易謹,你站在那幹什麽呢,趕緊過來!”
不遠處劉醫生喊她。
“我得過去了。”
“喬松。”程易遠的聲音發沉,“前往桃源縣進行搜救活動的人,從養老院找到了你奶奶的屍體。”
“她這輩子躲過了病痛,可災禍帶走了她的生命,這也是福禍難測。”
易謹的身體僵直的站在了那裏。
胸口處仿佛有什麽東西堵塞在那裏,不上不下,悶悶的讓她極爲難受。
看着她難辨的神情,程易遠的心中也不好受,他把易謹帶進自己的懷中,“人有禍兮福旦,這些你我都不能預測。”
程易遠清晰的感覺到易謹的身體在顫抖,程易遠的眼底浮現一抹隐痛。
好一會兒,易謹才推開程易遠,她垂下眼,“我先去忙了。”
易謹走路的步子都是虛乏無力的,腳下踩到石頭,她都能被絆倒,摔了一身的泥濘。
程易遠腳步下意識的往前,又停住,看着她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
她像是不眠不休的士兵,那股拼勁兒,讓其他醫生看着就覺得膽顫。
“易謹,要不你去休息休息吧,你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李原州有些心驚膽戰的看着面無表情,下手卻極穩的易謹,她哪怕這麽累了,拿手術刀的手還能這麽穩……
“不用,你先去休息,這裏的傷患我能解決。”
“這不是你能不能解決的問題,是你需要休息啊!”
李原州都恨不得上去把易謹搖醒,她都累得快站不穩了行吧?
還想救人,再這麽下去她就變成被救的那個了。
劉醫生聽到李原州說話的聲音,視線看向那邊。
就看到易謹眼下青黑,忽然想到易謹好像從他休息完過來就看到她在這裏。
劉醫生走過來,“怎麽回事?”
李原州連忙走到劉醫生的身邊,急哄哄的說道,“劉醫生你勸勸易謹吧,她從咱們到雲城之後就沒睡過覺,現在都第三天了,再不睡要鬧人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