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太極宮,淩煙閣。
一股清新芳香的氣息從靜寂沉睡的淩煙閣透出。
兩名提燈的素衣女正袅袅婷婷,姿态閑雅的現身林道深處。
素衣女郎逐漸接近,在兩盞燈籠的映照下,被蒙在一片光暈裏,她們從頭飾到鞋子,一身潔白,配着秀美的花容,仿佛能立刻把淩煙閣轉化爲人間仙界。
月夜中的淩煙閣别有一番情境,份外使人感到設計者工于引泉,巧于借景的高明手法。
作爲園林樓閣,使人生出“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醉人感受。
從遠處瞧去,樓閣在林木間乍現乍隐,彷如海市蜃樓,掩映有緻,長橋小溪,假山巧石,臘梅,芭蕉,紫藤,桂花于園圃精心布置,雅俗得體,風韻迷人。
在主建築群的另一邊,隐傳來歌樂之音,更使人心神向往,想加快腳步到該處看個究竟。
這時,兩道人影從樓閣之間若隐若現。
幾步之内,便已經朝着樓閣之内行去。
這瞬息之間的光景,那兩道人影讓人難以捉摸得到,仿佛鬼影一般。
淩煙閣并非隻有一閣,而是環繞淩煙池而建的建築群,每座建築以樓,殿,亭,閣簇擁,景中有景,淩煙池旁遍植老松。
主閣坐落池南,雙層木構,朱戶丹窗,飛檐列瓦,畫楝雕梁,典雅高拙,仔勢非凡。
那兩道人影經由的長廊遊走于主閣西面園林,直抵淩煙池。
接連池心亭台聯拱石橋,造型奇特,從南端至北端分置小拱,大拱,再相連大拱和小拱,兩頭的小拱與大拱成聯拱之局,充滿節奏和韻律感。
橋面兩側各置望柱十五根,雕刻精細,全橋直探湖心,彷如通抵彼岸仙境的捷道。
這時,月色愈發亮了。
兩道身影從陰暗處顯現出來,不是旁人,正是葉千秋和甯道奇。
葉千秋朝着甯道奇說道:“傅采林窩在這淩煙閣中,卻是不知道他的大徒弟已經被李建成給綁了送出城去了。”
“你說,若是傅采林知道了這事,會不會去找李淵算賬。”
甯道奇微微一笑,道:“李建成既然這麽做了,那自然是不懼怕傅采林這個奕劍大師。”
葉千秋微微颔首,道:“李建成現在的背後有着尹祖文、楊虛彥等一衆頂尖高手,自然是不會懼怕傅采林。”
“李建成的算盤打的的确是很響,想要勾結塞外各部,聯手對抗宋軍、少帥軍。”
甯道奇道:“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李淵若是明智,理當選擇打開城門投降。”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人走到了這個地步,往往會做出一些不符合多數人心意的決定。”
甯道奇道:“閣主,前面有人。”
葉千秋微微颔首,道:“看見了,應該是傅采林的另外兩個徒弟。”
“繞過去,先去找傅采林。”
甯道奇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二人掠過樓閣煙池,穿過廊橋。
隻見池心方亭四角各挂三盞彩燈,亭旁臨池平台處鋪滿厚軟的純白地氈數十張,合成一張大地氈,把冷硬的磚石平台化爲舒适且可供坐卧的處所。
地氈上擺于巨型蒲團,可枕可倚,使人感到一旦卧下,會長睡下去不願起來。
十多名素衣高麗美女,或坐或卧,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把湖心的奇異天地,點綴得色生香,倍添月夜秘不可測的氣氛。
亭内圓石桌上放置一個大銅爐,沉香木煙由爐内騰升,徐徐飄散,爲亭台蒙上輕紗薄霧,香氣四逸。
在那大銅爐前,長發披肩的白衣男子,正仰望星空。
那是“奕劍大師”傅采林的背影。
此時,隻見一個白衣女子倚枕橫卧在傅采林右側。
傅采林即使背着人,半坐半卧,仍能予人異乎尋常的感覺。
在他左右兩旁放着兩個花瓶,插滿不知名的紅花,使他整個人像彌漫着山野早春的氣息。
無論是傅采林,還是那些女子,皆是人人赤足,一派閑适自在,自由寫意。
歌樂終罷,餘韻仍萦繞平台上的星空不散。
這時,隻聽得傅采林凝望夜空,忽然道:“二位道兄深夜來訪,是準備好了要來取傅某人的性命了嗎?”
他沉厚的聲音像長風般綿綿送入各人耳鼓内。
傅采林的這聲音落下,在他身旁倚靠着的那個白衣女子立馬站起身來,一雙玉足踩在地上,往四周看着,臉上泛起一臉戒備之色。
這時,隻見葉千秋和甯道奇的身影忽然間猶如清風一般飄落在池心平台之上。
二人出現的刹那間,十餘道明亮的眼神齊齊朝着他們投來。
隻見她們的臉上盡數泛起戒備之色。
那白衣女子看着二人,更是清冷的開口問道:“你們是誰?”
葉千秋和甯道奇不言語。
傅采林道:“嫱兒,退下。”
這白衣女子是傅采林的關門弟子,傅君嫱。
傅君嫱極受傅采林寵愛,不過,聽到傅采林的話,還是朝着一旁退去。
這時,隻聽得甯道奇微微一笑,道:“上次在青華峰匆匆一别,沒有和傅兄切磋一二,着實遺憾。”
“今夜,我随閣主來送傅兄一程,若是傅兄不嫌棄,可以先與我見個高低。”
這時,隻見傅采林站起身來,面向甯道奇和葉千秋,他的目光之中閃爍着精芒。
隻聽得傅采林緩緩說道:“好,我很久之前,便想領教道兄的散手八撲了。”
甯道奇臉上露出笑意,朝着葉千秋道:“請閣主作壁上觀,且看我手段如何。”
葉千秋微微颔首,道:“這樣的機會的确難得。”
“傅采林,這将是你去見閻王爺前的最後一戰,好好珍惜吧。”
葉千秋的聲音送入傅采林的耳中。
傅采林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驚慌失措。
他平靜的望向葉千秋,沒有多說什麽。
他知道任何言語在葉千秋的面前已經沒有作用。
在他決定幫助李唐,争取天下之時,便已經注定了要有這一天。
兩年前從青華峰下來時,他便明白,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除非,他能選擇臣服。
但,他卻不能那麽做。
他是高麗人的“神”。
如果,他連直面生死的勇氣都沒有。
那又如何去庇護高麗。
反正,他大限将至,即便沒有天機子來取他性命。
他也活不過三年。
既然如此,他爲什麽不能去搏一個可能呢?
于是,他在梵清惠的遊說之下,選擇和慈航靜齋合作。
靜齋選擇扶持李世民,而他也選擇幫助靜齋,扶持李世民登上帝位,一統中土。
而他和慈航靜齋達成的協議是,若李世民登上帝位,一統中土,李世民會保證不會在日後進侵高麗。
隻是,失敗來的太過突然。
慈航靜齋齋主梵清惠連帶着中土佛門十大高手,于洛陽一夜之間盡數身死。
連李世民也死了。
從那時起,傅采林便知道,他早晚也得有這麽一天。
李世民死後,他依舊沒有離開長安。
他又和太子李建成站到了同一個陣營。
希望能幫助李唐得到中土天下,達到他保全高麗的目的。
可惜,一切終究還是徒勞的。
少帥軍和宋軍的崛起,徹底讓李唐得到天下的美夢落空。
傅采林沒有選擇離開。
因爲,他知道,早晚有一天。
天機子會來找他。
而這一天,終于到了。
這時,隻聽得傅采林站在原地,朝着甯道奇說道:“道兄,請!”
在漫空星鬥下,傅采林立于原地,彷若神人。
廣闊的白石平台在星夜下閃閃生光,環繞的湖水波光鄰鄰,湖岸兩旁的建築燈火全滅,融人黑沉沉的林木中,沉香的香氣漸漸濃烈。
甯道奇和傅采林目光交鋒,相隔三丈之遠,不覺絲毫勁氣狂飕。
二人開始了在氣勢之上的交鋒。
那些原本在傅采林四周的女子,早因爲受不了二人散發出的強大氣勢,而朝着四周散去。
傅采林的手中沒有劍。
自從兩年前,他在青華峰上敗給葉千秋,将奕劍震斷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拿過劍。
這兩年來,他早已經不再執着于劍。
奕劍,手中無劍,依舊可奕。
傅采林的奕劍術是感性的,其精微處在于他把全心全靈的感覺與劍結合,外在的感覺是虛,心靈的感覺是實。
當他手中無劍之時,他的奕劍術已然又更進一步。
此時,甯道奇的聲音傳出,隻聽得他說道。
“我多麽希望傅兄能選擇放棄,于迷途之中歸返,這樣今夜我和閣主來,便是找傅兄喝酒談心,分享對生命的體會。”
“而非是與傅兄争雄一時,論個高低。”
傅采林聞言,回道:“道兄何必自責,你我都不喜好戰争,但爲了各自的理想,終究是要出手。”
這時,隻聽得甯道奇道:“你我隻出八招如何?”
傅采林聞言,道:“好,自我手中無劍之後,我琢磨出了八式劍招。”
“今日,便與道兄戰個痛快。”
就在傅采林話音落下的那一刻。
隻見傅采林整個人突然高高躍起。
他右手雙指并攏,隔空朝着甯道奇一指。
這一指,大有一往無前之勢。
以氣爲劍,劍氣縱橫,這一劍,有奪天地造化之勢!
傅采林的身影頃刻間便出現在了甯道奇的身前。
隻見甯道奇在瞬息之間擡手。
甯道奇在擡手的同時,亦是往前沖出,似撲非撲,若緩若快。
整個人的身形既潇灑又好看。
嘭!
隻見甯道奇袍袖鼓脹彎拱,硬擋傅采林這奪天地造化的一劍。
緊接着,甯道奇借力飛起,移過丈半空間的動作在刹那間完成。
在倏忽之間和傅采林戰在了一處。
傅采林雄偉的身軀出現在甯道奇的背後,朝着甯道奇後背心刺去,而他的軀體自然流暢,若鳥飛魚遊,渾然無瑕,精采絕倫。
劍指貫出,甯道奇不慌不忙。
隻見他右手虛按胸前,左手往後拂出,手從袍袖探出,掌變爪,爪變指。
最後以食指和傅采林的劍指對了一招。
其變化之精妙,純憑感覺判斷傅采林的位置,令人歎爲觀止。
而在這淩煙池周圍觀看傅采林和甯道奇的那些女子,各個臉上皆是露出震驚之色。
尤其是傅采林的那關門弟子傅君嫱。
此時,傅君嫱忽然反應過來。
能讓他師父稱之爲道兄的人物,在整個江湖也沒有幾個。
今夜闖入淩煙閣的這兩個人,定然便是天機子和甯道奇無疑了。
她曾經聽師父說過。
在中土,最起碼有三個人的實力與他在伯仲之間。
還有一人的實力要遠超于他。
而那個人就是天機子。
雙指交鋒,發出“嘭”的一聲勁氣交擊聲,狂飙從交觸處在四外狂卷橫流,聲勢驚人。
傅采林劍招變化,緊裏全身,有若金光流轉,教人無法把握他下一刻出劍的位置。
傅采林似進非進,似退非退。
朝天一指,劍光缭繞。
甯道奇頭下腳上的來到傅采林的上方,如同釘子一般下挫,撞入傅采林的劍光之中。
這一招,着實有些門道。
便是葉千秋看了,也得稱贊甯道奇一聲。
甯道奇一生從未殺生,此時,竟是以頭蓋硬撞傅采林的頭蓋,做出一派與敵皆亡的招數。
傅采林的劍光在霎時間散去,隻見他左手疾拍甯道奇頭頂天靈穴。
甯道奇兩手從側疾刺歸中,兩手中指同時點中傅采林的掌心。
噗!
傅采林如同風車一般般旋轉起來,化去甯道奇無堅不摧的指氣。
緊接着便又是擡手一指,橫空劍氣透體而出,竟然在刹那間朝着甯道奇整個人橫貫而去。
甯道奇一個翻騰,回到原處,兩手橫放,指尖聚攏,形如向地鳥啄,油然面對傅采林這突如其來的劍氣。
隻見他雙手合住,以一個奇怪姿态,将這道劍氣硬生生撞開。
此時,二人重成對峙之局。
隻見傅采林仰天長笑道:“八撲得見其三,道兄果然厲害!”
“痛快!”
“痛快!”
甯道奇微笑道:“傅兄的劍法令我想起莊周所雲的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似是而非也,故未免乎累。”
“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毀。”
“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不肯專爲;一上一下,以和力量。”
“浮遊乎萬物之間,物物而不物于物,胡可得累耶!”
傅采林聽得心中一震,所謂材不材,指的是有用無用,恰是他這手中無劍,有劍無劍,無劍有劍的精義。
但此仍不足以形容他這奕劍八招的妙處,故似是而非,未免乎累,隻有在千變萬化中求其恒常不變。
有時龍飛九天,時而蛇潛地深,無譽無毀、不滞于物,手中無劍勝有劍,與天地齊壽,物我兩忘,逍遙自在。
甯道奇說的是傅采林,其實亦是他自己的寫照。
正因兩人均臻達如此境界,始能拼個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先前三招,傅采林主攻,甯道奇主守。
誰都不能占對方少許上風。
傅采林聽得甯道奇将他的奕劍八招精義說了個通透,亦是不甘落後。
在一旁欣然說道:“道兄果然高明,一切難瞞道兄法眼,我見識到道兄名懾天下的散手八撲。”
“其精要在乎一個'虛'字,虛能生氣,故此虛無窮,清淨緻虛,則此虛爲實,虛實之間,态雖百殊,無非自然之道,玄之又玄,無大無小。”
甯道奇聞言,臉上亦是露出笑意,和傅采林不免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兩人均把對方看個晶瑩通透,不分高下戰果實難預料。
在一旁觀戰的葉千秋,聽到二人互相吹捧揭短,臉上不免露出三分笑意。
這二人都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倒是先互相吹捧起來了。
這時,隻聽得甯道奇笑道:“尚有五招,傅兄請!”
甯道奇話音落下,隻見他一直兩手箕張,手如鳥啄,擺出架式,優美好看,落于有力。
不過卻是不合他老莊清淨無爲的風格,且主動請傅采林出招,更似有違他的作風。
葉千秋看得出來,接下來,甯道奇将要選擇主攻。
果不其然,下一刻隻見甯道奇,倏的振衣而行,兩手化成似兩頭嘻玩的小鳥,在前方鬧鬥追逐,你撲我啄,鬥個不亦樂乎,朝着傅采林迫去。
傅采林雙目奇光大盛,目光前忘,似如入定老憎,對甯道奇出人意表的手法和奇異的進攻方式不聞不同。
葉千秋知道,這是甯道奇八撲之中的一撲,講究的是虛實相生。
若是一般人物,非要被甯道奇的這等奇異進攻方式給牽扯住心神,在頃刻間流露出破綻,被甯道奇抓住機會。
但是,傅采林終究是和甯道奇同一級數的人物。
尚且不會被甯道奇這花裏胡哨的手法給震懾。
此時,隻見甯道奇臉上出現猶如孩童弄雀的天真神色,左顧右盼的瞧着兩手虛拟的小鳥兒騰上躍下。
好似在他前面有一株無形的樹,而鳥兒則在樹丫問活潑和充滿生意的鬧玩,所有動作似無意出之,卻又一絲不苟。
令人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忽然間,兩頭小鳥兒多出個玩伴,就是傅采林的劍指。
在雙雀臨身的那一刻,傅采林往一側移開,兩鳥像驚覺有敵來襲般狠啄傅采林。
接下來,兩道人影在淩煙池中追逐無定,以驚人高速閃挪騰移。
雙方的姿态都是說不出的從容大度,且又有飄逸之處。
傅采林的十指每一指均變成了劍。
劍氣可以從他的十指當中的任何一指發出,令人防不勝防,出乎意料。
由此而應付着甯道奇發動的虛拟鳥擊,兩頭小鳥活如真鳥般可鑽進任何空檔縫隙,對傅采林展開了密如驟雨的近身攻擊。
雙方奇招頻出,以快對快,其間沒有半絲遲滞,而攻守兩方,均是随心所欲的此攻彼守。
其緊湊激厲處又隐含逍遙飄逸的意味,精采至難以任何語言筆墨可作形容。
葉千秋倒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自己和旁人出手,總是忍不住在須臾之間,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式将對手擊倒。
看甯道奇和傅采林交手,雖然在他眼中二人破綻不少。
但是,卻不影響他思考這二人功法之中的可取之處。
任何一個能走到大宗師境界的人物,皆不是簡單易于之輩。
看到這些人身上的閃光點,對于自身的修行來說,亦是能起到觸類旁通的作用。
嘭!
隻聽得一聲清音後,二人回複隔遠對峙之勢,就像從沒有動過手一般。
甯道奇雙手負後,兩頭小鳥似已振翼遠飛。
隻見他微笑道:“我想不佩服也不成,傅兄竟能以十指劍,擋我千多記鳥啄,使我想厚着面皮取巧硬指傅兄超過八招之數也不成。”
甯道奇笑道:“是傅某大開眼界才對,從無爲變作有爲;有力再歸無爲;進而有爲而無,無爲而有,老莊法旨;到道兄手上已臻登峰造極之境。”
“道兄留意,接下來的這一劍,卻是我這八招劍招當中,威力絕倫的一劍。”
下一刻,隻見傅采林面手下垂,自然而然生出一股龐大無匹的氣勢,緊罩敵手,即使不是内行人,也知傅采林接下來的一劍,将是無堅不摧的駭人強攻。
甯道奇仍保持兩手負後的姿态,雙目異芒電閃,面露沉着之色。
下一刻,隻見傅采林擡手,劍指貫出。
一切隻能以一個快字去形容,發生在肉眼難看清楚的高速下。
劍氣化作閃電般的長虹,劃過虛空,沖向甯道奇。
這一劍充滿了死亡和肅殺的味道。
令人難以反應。
不過,甯道奇出手了。
隻見他全身袍袖無風自動,整個人變得威猛無比。
化掌爲拳,一拳擊出,連續作出玄奧精奇至超乎任何形容的玄妙變化。
一拳轟出!
轟!
勁氣橫流滾蕩。
兩人如同觸電一般退開。
下一刻,隻見傅采林再擡手,朝着甯道奇劍氣橫掃。
傅采林沒有能在速度和内勁上壓倒甯道奇,雖然他劍氣磅礴,但是想要勝過甯道奇。
卻是有些難。
因爲,他能感覺到甯道奇的散手八撲相較于當年已經有了很大的成長。
傅采林霎時間,使出他這兩年來苦心鑽研的第六招劍意。
甯道奇卻以千變萬化的動作,似進似退、欲上欲下,雙手施出玄奧莫測的手法,迎上傅采林這渾然無隙,天馬行空的一劍。
蓬!
甯道奇雙掌合攏,卻是憑借着一雙肉掌,便抵消掉了傅采林這第六劍的劍氣。
二人再度分開,時間像凝止不動一般,兩大高手凝止對立,仿佛都沒有生氣一般。
這時,隻聽得傅采林一聲長笑,縱身再起,劍氣縱橫而出,淩煙池也在這劍氣之中,被盡數分裂。
池水四濺,在夜空之下,極爲燦爛。
此刻的甯道奇像變成一片羽毛般,被這劍氣狂飙刮得抛起飛退,以毫厘之差躲過了這無比厲害的劍氣。
甯道奇在淩空飛起的同時,臉上露出從容笑意。
“傅兄,還剩最後一招了!”
此時,隻聽得傅采林突發一聲長嘯,飛身而起,足踏虛空,朝着淩煙閣中最高的建築物上飛身而去。
甯道奇也不甘示弱,整個人彈上半空,緊随傅采林而去。
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夜空之中。
而葉千秋的身形也消失在夜空之中。
淩煙池内的那些女子,看到這一幕,臉上皆是泛起迷惘之意。
此時,隻聽得站在淩煙閣最頂端的傅采林朝着甯道奇喝道:“道兄,我這最後一劍,當是我也無法控制的一劍。”
“你當真要接嗎?”
“若你來接,有可能九死一生!”
甯道奇的臉上露出平靜之色,正欲開口說話。
葉千秋卻是憑空而立,率先開口道:“你這最後一劍,便由貧道來接。”
“使出你全部的力量,讓貧道看看你這兩年來的長進。”
“你隻有一招的機會!”
葉千秋的聲音之中仿佛沒有半點感情色彩。
傅采林聞言,哈哈大笑着。
普天之下,也隻有天機子才敢有這麽大的口氣。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隻見傅采林朗聲道:“好!”
這時,隻見淩煙閣四周火光照耀。
一條條火龍從淩煙閣四周的宮殿群中朝着淩煙閣圍了過來。
卻是甯道奇和傅采林發生的戰鬥引起了唐宮之内守衛的注意。
現在唐宮的禁衛正在源源不斷的朝着淩煙閣急奔而來。
此時,隻見站在淩煙閣上空的傅采林朝着甯道奇說道:“道兄的高明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可惜,我這第八劍,決然不是道兄所能接下的。”
“我不忍看到道兄有半點損傷,還請道兄退在一旁。”
甯道奇看到已然出現在他身前的葉千秋,又看了看傅采林,微微一歎,道:“傅兄,珍重。”
葉千秋對于甯道奇的心态明白的清清楚楚。
若是,今日甯道奇是他,甯道奇是決然不會殺傅采林的。
這就是甯道奇。
此時,葉千秋看着傅采林,道:“在第八劍之前,你可還有什麽遺言要留下的。”
傅采林閉上雙目,臉容變的無比醜陋,隻聽得他柔聲道:“在我活過的日子裏,我一直爲某一種秘不可測和不得而知的東西努力尋找、思索。”
“我隐隐感到這東西存在于思感某一秘處,在某一刹那至乎感觸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義,可以爲我打破平庸和重複的悶局。”
“而在我作出對此思索的同時,我從仇恨罪惡和争權奪利的泥沼當中爬出來,清楚看到存在于人與人間種種醜惡和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爲;看着其如何構成人的陰暗面,如何破壞生的樂趣。”
“實不相瞞。”
“我傅采林不但不喜歡戰争,而且厭惡戰争,可是在亡國亡族的威脅下,卻不得不作出反擊。”
葉千秋聞言,隻說道:“貧道也不喜歡戰争。”
“但是正如你所說,在亡國亡族的威脅下,身爲漢人,不得不做出反擊。”
“中土,是漢人之地。”
“任何想要摧毀,占據漢人之地的外族人,都将成爲貧道的手下亡魂。”
下一刻,傅采林猛的睜開雙眼。
他的目光之中透出無比熾熱之光芒,其中蘊含着自我毀滅的味道。
他擡起手臂,朝着葉千秋道:“第八劍,湮滅!”
随着傅采林話音落下。
他整個人好似化身爲一柄沖天利劍。
劍氣沖破雲霄,在月夜之中成爲一道璀璨的光芒。
這一道光朝着葉千秋狠狠的劈了下去!
葉千秋的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萬籁俱寂,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
而傅采林則已經化爲飛灰。
此時,隻聽得淩煙閣下,傅君嫱大聲呼喊道:“師父!”
緊随着傅君嫱的聲音,卻是一個粗重的男聲。
“列陣!”
隻見在那淩煙閣四周,不知多少唐宮禁衛在外面闊逾十二丈的通道布防,分作三排,前排坐地、第二排蹲立、後排站起。
第一排舉盾牌,第二排手持長槍,第三排皆是手中持着弓箭,一時間,淩煙閣的四周被團團圍住,狀如鐵桶,密不透風。
這時,隻見一個酷似李世民的人從那宮門之中走出。
不過,他比李世民要瘦一些。
隻見他的身旁跟着好幾個人。
這人便是太子李建成。
隻見李建成朝着葉千秋所在的那宮殿上方大聲喝道:“傅大師!”
良久,沒有傅采林的回應。
片刻後,夜空之中傳來了葉千秋的聲音。
“李建成,傅采林已經被貧道誅殺。”
這話一出,頓時引得周圍人震驚無比。
傅采林身爲大宗師,怎麽會死?
來人到底是誰?
李建成大聲喝道:“你是誰!”
葉千秋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籠罩淩煙閣,但無人知曉他身在何處。
“貧道天機子!”
此言一出。
頓時引得李建成和他身旁的那些人齊齊變色。
“天機子!”
李建成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簡直膽寒無比。
“果然是天機子!”
“除了天機子,有誰敢在戒備森嚴的唐宮之中,來找傅采林的麻煩!”
“更何況,傅采林本身就是大宗師!”
站在李建成身後的魔門中人,知曉天機子名号的都已經面色發白。
他們現在連天機子的人都沒看到,便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天機子身上的那強大壓力。
天機子之名,太過響亮。
天下三大宗師,已經有兩個死在了他的手上。
更别提佛門十大高手,魔門數位高手也盡數死在他手上。
正邪兩道幾乎因他一人而大變。
李建成吓的腿都有些軟了。
一時間,不敢開口說話。
天機子是人是鬼?
在戒備森嚴的唐宮之中,來去自如,無人能發現他的蹤迹。
這時,隻聽得李建成背後的李元吉臉上泛起厲色,道:“大哥,放箭吧!”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是天機子就藏在那樓閣之上,箭雨射下,他也定然插翅難逃!”
李建成聞言,臉上露出躊躇之色。
“大哥!當斷則斷啊!”
“大唐之所以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和這天機子脫不了幹系,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大哥!下令吧!”
李元吉催促着。
李建成惡從膽邊生,當即一揮手,道:“放箭!放箭!”
一時間,數以千計的長林軍拉弓射箭,箭矢如飛蝗般射向淩煙閣上空。
叮叮咚咚的聲音響個不停。
片刻之後。
隻見有人聽到箭矢之聲完全消失。
卻是有破空之聲襲來。
“不好!箭回來了!”
有人眼尖,急忙大呼道。
夜色之下。
李建成突然瞪大了眼睛,隻見夜色之中,無數箭矢倒飛而來。
“盾兵!盾兵!”
李元吉大聲呼喊着。
一大群盾兵舉起盾牌,想要将這股箭雨給擋下。
但是,這箭雨之上卻是附帶着磅礴無比的勁氣,直接将這盾兵陣給破掉。
緊接着,璀璨奪目的雷光湮沒了以李建成爲中心的數丈之地。
數千唐宮禁衛驚恐的望着夜空之中。
隻見兩道缥缈如仙的身影從月光之下飄然遠去。
……
臘月二十八,在除夕夜到來的前兩天。
唐皇李淵向少帥軍統領和宋軍首領宋師道投降,打開了長安城城門。
避免了讓長安城處于戰火之下。
至于唐皇李淵爲什麽會選擇投降,民間衆說紛纭。
有人說是因爲李淵被少帥軍和宋軍吓破了膽。
有人說是因爲李淵的兩個兒子突然意外身亡。
還有人說,是因爲李淵被仙人指引,爲避免長安百姓遭受戰火,所以開城投降。
真相到底是什麽,卻是無人知曉。
……
公元620年初,少帥軍首領寇仲和宋軍首領宋師道聯手滅唐,并且趁勢出兵塞外,橫掃塞外諸部。
同年六月,少帥軍首領寇仲娶宋缺幼女宋玉緻爲妻,于長安建國稱帝,國号大夏,至此天下一統。
……
夜。
一輪滿月高懸。
長安,太極宮。
這已經是寇仲登基之後的第三個年頭。
太極宮各處都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此時,身着龍袍,頭戴帝冠的寇仲從太極殿中走出。
葉千秋笑語吟吟的站在太極殿外,看着寇仲,道:“不錯,确有人君之相。”
寇仲看到葉千秋,臉上亦是露出笑意,道:“閣主,今夜星象如何?”
葉千秋道:“快了,我心中的那種感覺愈發強烈了,戰神殿即将出世了。”
寇仲聞言,臉上亦是露出欣喜之色。
“那真是太好了。”
“朕還真想看一看傳說中的戰神殿到底是什麽模樣。”
葉千秋笑道:“你還是好好做你的皇帝吧。”
“老實的呆在長安處理政務。”
“戰神殿出現的方位應該在長安城東邊。”
“至于相距多遠,這也不是我能預測得出來的。”
寇仲一聽,不禁歎了一口氣,一臉苦悶的說道:“早知今日,朕當初就不該和宋師道那個奸猾的家夥賭大小!”
“他倒是快活了,帶着娘雲遊天下去了,搞得朕現在天天連這宮城都出不去。”
葉千秋聞言,搖頭失笑,道:“行了,别得了便宜又賣乖。”
“皇帝可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
“天命最終就在你寇仲身上,這是毋庸置疑的。”
寇仲仰頭看着那浩瀚星河,道:“我寇仲能有今日的成就,還是全靠了閣主。”
葉千秋搖頭道:“你能有今天震古爍今的成就,全在你自己努力,你能知人善用,用人不疑。”
“用人之道,似易實難,己之所謂賢,未必盡善,衆之所謂毀,未必全惡。”
“知能不舉,則爲失材,舍短取長,然後爲美。”
“知人難,用人更難。”
“來日,若征高麗,切不可重蹈楊廣覆轍。”
寇仲聞言,微微颔首,卻是突然問道:“閣主,你能告訴朕,真正的天機閣到底在何處嗎?”
不止是寇仲不相信青華峰上的天機閣就是真正的天機閣,便是其他人天機閣的人也不相信。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這個答案,隻有曆代天機子方可知曉。”
“你若是想知道,就等我将閣主之位傳給淳風之後,你問他便是。”
就在這時,夜幕之中突然有一道身形,仿佛從月宮之中飛來。
轟隆!
一股突如其來的氣勢,從天而降,将整座太極宮都給籠罩。
隻見一個身着黑袍之人踏月而來,裹挾着千萬鈞之力道猛然墜落下來,來勢洶洶猶如彗星一般落下。
他站在太極宮某座大殿的上方,突然仰頭大笑,長嘯一聲。
嘯音沖上夜空,直上九霄,駭人無比。
整座長安城,都仿佛因他這道長嘯之聲搖晃不已。
他站在那裏,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姿态呈現而出。
他長發揚起,如同瀑布一般揮灑下來。
整個人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氣質。
好似一尊魔神在人間蘇醒了過來,站在了世間的巅峰。
寇仲看到這人的同時,面色一變,不禁說道:“此人莫非就是向雨田!”
霎時間,整座長安城中,有數道身形從宮外朝着宮内急速掠來。
葉千秋雙手背後,輕點足尖,飛身而起,衣衫飄飄,如仙臨空。
“向雨田,你終于出現了!”
夜空之下,向雨田臉上泛起興奮之色,道:“天機子,我來請你同入戰神殿!”
葉千秋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不過,在此之前,讓我稱一下你的斤兩!”
下一刻,葉千秋卻是忽然擡起右手,五指之間仿佛有日月輪轉,旋即猛地握緊成拳!
一拳朝着向雨田轟去!
霎時間,一股鋪天蓋地的拳意彌漫夜空。
這一拳仿佛有着讓山河倒轉的偉力,直接貫穿蒼穹。
寇仲感受到這股霸道絕倫的拳意,臉上泛起驚駭之色。
“這才是閣主的真正實力嗎?”
饒是寇仲如今已然是天下有數的大宗師,依舊在這股滔天拳意之下,感覺到自己渺小無比。
好似自己突然置身在了那大海汪洋之上,随時都會被淹沒。
葉千秋的一拳,仿佛能撼動天地一般,充斥着無與倫比的力量,任誰都要在這一拳之下臣服。
這時,隻見那向雨田朗聲大笑,然後同樣揮出一拳。
這一拳猶如自九天之外的魔神下凡,一拳之下。
發出了巨嘯之音!
那是由拳頭與空氣産生的摩擦之音!
霎時間,兩拳相撞!
嘭!
一道無形卻有如實質的氣浪從二人的身軀周圍四散而去。
仿佛在一瞬間便将整座夜幕給侵襲。
神威若海,神威如獄!
此時,太極宮中。
數位高手出現在寇仲的身旁。
他們随着寇仲一同看着那夜空之上,這天地間最強的兩個人之間的對決。
李淳風、甯道奇、石之軒、石青璇、徐子陵、石龍赫然都出現在寇仲的身旁。
“好一個邪帝向雨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