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陽光灑落在樹梢之上,樹葉被山風吹起,飄蕩在那高峰之間的雲氣當中。
葉千秋帶着李淳風、李播下了青華峰,朝着慈航靜齋去。
慈航靜齋位于帝踏峰,山路上有個兩邊刻着“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石牌匾,跟着便是名爲七重門的七道木門,門上有蓮花紋飾的門環。
到了最後是一道棗紅色的正門。
跨過這道正門,便是一個大廣場。
剛進正門,葉千秋便看到了在院中拿着掃把打掃的幾個女尼。
那女尼看到葉千秋三人到了,急忙走了上來,和葉千秋持手道:“可是天機子真人到了?”
葉千秋微微颔首,“嗯”了一聲。
那女尼十分恭敬的說道:“請三位貴客随貧尼來。”
“齋主已經在茶園裏等待三位貴客。”
葉千秋沒有多言,徑直跟在那女尼的身後,朝着慈航靜齋的後山茶園處行去。
李淳風左右瞅着,面上不住搖頭,朝着葉千秋小聲嘀咕道:“師父,你瞧瞧人家這排場。”
“再看看咱天機閣,怎麽看都有些寒酸。”
葉千秋沒理會他。
一旁的李播身上穿着幹淨樸素的道袍,朝着李淳風說道:“我輩修道者,又豈能講究排場。”
“隻要心中有大道,身在陋室,依舊是道心永固,長生可求。”
“若是心中無大道,即便是将寺院道觀修建的再富麗堂皇,依舊是沒什麽用處的。”
李淳風撇了撇嘴,反駁道:“老爹,人靠衣裝馬靠鞍,必要的排場還是要講究的。”
“不然,如何傳道?”
李播道:“道者不請自來,信則信,不信則罷。”
“天下人這麽多,總有人會主動投身到研習大道之中的道途當中。”
李淳風撇了撇嘴,對于自家老爹的看法,顯然是不太贊同。
過了大廣場,便是慈航靜齋的主殿慈航殿,慈航殿繞過去,朝着後山行去。
再過一個賞雨亭,往前再行數步,便看到了那一片茶園。
那帶路的女尼走到這裏,朝着葉千秋躬身持手,恭敬說道:“真人,前面就是茶園,齋主便在裏面等候真人。”
“請真人自便。”
說罷,那女尼便直接調轉身子,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行去。
看着那眼前的一片茶園,蔥蔥郁郁,放眼望去,一片濃綠。
輕風吹來,帶着一股清香,那是屬于茶樹的清香。
李淳風猛吸一口氣,道:“啧啧,尼姑庵還真是闊氣的很。”
“往後咱們青華峰,要有一片比這還要大的茶園。”
李播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自己兒子的意見。
這時,葉千秋朝着那茶園深處望去。
隻見那茶園深處,有三道人影走在其中。
葉千秋的目力極好,自然能看清楚,那三個人中,除了師妃暄,還有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人。
剩下的那美貌女尼應該便是慈航靜齋齋主梵清惠。
此時,那邊的三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茶園出口處有人到了。
隻見那三人順着小路,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葉千秋帶着李淳風和李播也朝着那邊行去。
走了一段路,雙方都已經能清楚的看到對方的面貌。
站在中間的那美貌女尼停在葉千秋身前幾步遠的地方,朝着葉千秋持手道:“天機子道兄能到靜齋來,當是靜齋的榮幸。”
“清惠已經恭候道兄多時!”
梵清惠的面上看起來平和無比,給人一種難以言明的氣質,仿佛她站在你的面前,就能将你心中所有的心事都給撫平一般。
一旁的師妃暄和梵清惠相比,要顯得青澀許多。
梵清惠當年也是江湖上的大美人,把宋缺給迷的不要不要的,如今雖然歲數大了,但依舊還是風韻不減當年。
師妃暄站在梵清惠的左側,朝着葉千秋微微颔首,道:“妃暄見過天機子真人。”
李淳風朝着師妃暄擠眉弄眼。
師妃暄對李淳風的擠眉弄眼視若無睹。
這時,隻見站在梵清惠右側的道人目光落在葉千秋的身上,一時間沒有動彈,亦是沒有說話。
道人是一位峨冠博帶的老人,留着五縷長須,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他本就比常人的身軀要寬大一些,這寬厚錦袍穿在身上,則是顯得他更偉岸如山。
這老道站在那裏,身上有出塵飄逸的隐士味兒。
葉千秋和老道四目相對。
老道的一對眼睛很是厲害。
爲什麽厲害,因爲他的這一對眼睛之中,看似透露着與世無争的眼神,其實暗中似乎還蘊藏着一些其他的東西。
隻不過那些東西被他隐藏的很深很深。
葉千秋和老道對視,瞧着老道眼中的與世無争,就像看與塵俗完全沒有關系的另一天地。
在這一雙眼睛之中,仿佛能看到一種永恒的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
單單是這一雙眼睛之中透露出的一位,就能讓人知曉,這道人的身上蘊含着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
老道顯得很是從容飄逸,他的目光之中忽然又透出坦率、真誠,帶點童真的味道。
他有着一副古雅修長的面容,在一般人的眼中,身上肯定有着超乎凡世的魅力。
葉千秋站在那裏,他的目光和老道的目光相互碰撞起來。
葉千秋和老道不一樣,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意味來,隻有平靜,隻有如同井水一般的古波無驚。
二人誰都沒有先言語,片刻後,老道突然笑了起來,打破了這短暫的甯靜。
“天機子道兄青春永駐,功力高深,真不愧是人間真神。”
老道臉上的笑意很是高深,給人一種看似風淡雲輕,卻有些怪怪的感覺。
葉千秋朝着老道微微颔首,道:“甯道友客氣了。”
“區區虛名而已,不過是世人無意間的追捧罷了,算不得什麽。”
這老道自然便是有着中原第一人之稱的散人甯道奇。
葉千秋看到甯道奇的出現,其實并不意外。
在雙龍世界當中,甯道奇和慈航靜齋的關系着實是非比尋常。
他一個老道士,不知道爲何要和慈航靜齋的這幫尼姑湊在一起。
或許是因爲他曾經看過慈航靜齋的劍典,看過劍典之後,讓他的心裏出現了某種變化?
葉千秋不知道甯道奇的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是,甯道奇作爲江湖明面上的道門第一人,選擇跟在慈航靜齋這幫尼姑的屁股後邊轉,着實是有些太丢道門的臉。
甯道奇聽到葉千秋這話,臉上的笑意不減。
這時,一旁的梵清惠道:“真人到帝踏峰來,讓靜齋蓬荜生輝。”
“真人請,我們邊走邊聊。”
梵清惠擡手,請葉千秋走在前方。
葉千秋也不客氣,和這幫尼姑也沒什麽客氣的。
葉千秋走在中間,梵清惠和甯道奇分别走在葉千秋的左右。
師妃暄則和李淳風走在一起,跟在他們的身後。
而李播,則是走在最後面,不時從那些茶樹上摘一些茶葉下來,放在鼻間聞一聞,或者是放進嘴裏嚼一嚼。
茶的香味随着山風撲鼻而來,梵清惠從旁道:“今日請道兄過靜齋一叙。”
“主要還是我想着,靜齋和天機閣做了這麽久鄰居。”
“咱們之間居然沒有走動過,着實是有些太過不去了。”
“其實,早些年,我便想着親自前往青華峰去拜訪一下道兄的。”
“但是,又怕冒昧拜訪,打擾了道兄的清修。”
“前些日子,我得了消息,得知道兄入世,斬奸邪佞臣宇文化及,力敗宇文傷、尤楚紅。”
“甚至連昏君楊廣灰溜溜的前往江都去,也跟道兄有着莫大的關系。”
“如今,楊廣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恐怕要不了多久,楊廣便要駕鶴西去了。”
“這其中,想必應該有真人的不少功勞。”
梵清惠從旁說着,不時還側過臉,轉過頭來,去看一看葉千秋。
葉千秋目視前方,看那滿山的茶樹,聽着梵清惠嘴裏的話,臉上平靜無比。
梵清惠雖然遠在終南山,但是卻能了解到楊廣的身體狀況,這說明了什麽?
無疑是說明了慈航靜齋有耳目安插在楊廣的身邊,而且還是那種幾乎天天都能看到楊廣的那種人。
這種人,無疑是楊廣的心腹,很得楊廣的信任。
慈航靜齋的手,伸的很長。
不過,這也倒是不出葉千秋的意料。
若是慈航靜齋連這點勢力都沒有,又豈能成爲白道上的佛門聖地。
葉千秋道:“楊廣的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他又不是什麽内功精神的高手,命不久矣,也實屬正常。”
梵清惠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道兄此番入世所做之事,着實是讓清惠佩服的緊。”
“清惠想問道兄一聲,道兄對當今的天下局勢有什麽看法?”
葉千秋負手,道:“貧道不過山野之修,能對天下大勢有什麽看法。”
梵清惠繼續道:“真人無須謙虛,真人号稱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真人作爲天機閣的閣主,又豈能對這天下大勢沒點看法呢?”
葉千秋聽了,反問道:“那齋主以爲,這天下大勢如何?”
梵清惠一聽,臉上露出淡淡的喜色,隻見她輕飄飄的說道:“天下将亂,這是肯定的。”
葉千秋微微颔首,道:“這個誰也能看出來。”
梵清惠道:“楊廣去了江都,似乎打算在江都久住。”
“這隻會加劇天下亂局,讓大隋更快的分崩離析。”
“縱觀當今大勢,大隋已經是到了亡途末路的境地。”
“東海李子通的義軍,渡過淮水,與杜伏威結成聯盟,大破隋師,并派出一軍,去了曆陽。”
“杜伏威占據了厲陽後,長江水路交通也被截斷。“
“當今之世,各路義軍之中,杜伏威的名氣着實是不小,但杜伏威卻不是争天下的料子,聽聞此人一向縱容手下,而且又貪眼前小利,并非明主之相。”
“當今天下,戰火四起,義軍到處都是,能算得上是出色人物的,着實沒有多少。”
“除了杜伏威、李子通,現在聲勢最盛的首推瓦崗寨“大龍頭”翟讓,不過翟讓的手下大将李密,聲勢尤在他之上,李密又深谙兵法,如此主從不明,将來必會出事。”
“李密不但是當今有數的武林高手,更是用兵如神的兵法家,爲人亦有領袖魅力,是可問鼎天下的人物。”
“問題是李密雖然不錯,但奈何天下間出色的人并非他李密一個,他要的對手很多。”
“四姓大閥,均是人材輩出,決不會坐看隋室天下落在外姓人的手上,門閥之見,根深蒂固,誰都沒法改變。”
“四閥最優勝的地方,就是屢世顯宦,精于治國之道,并非是一般起義的山野之民所能及。”
“杜伏威就是最好的例子,縱是武功高強,亦難成大器。”
“除了李子通、杜伏威、瞿讓、李密,眼下天下間有些聲勢的還有王薄、窦建德。”
“但這遠遠還不是最終亂局的到來,如果楊廣薨逝,天下間的亂局恐怕要比現在還要亂上許多。”
“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物要冒出來,争鼎天下。”
葉千秋聽了,隻說道:“梵齋主與貧道說這些事做什麽。”
“貧道不過化外野修,對這等天下大勢其實是不怎麽關心的。”
梵清惠聽了,淡淡一笑,道:“道兄無須隐瞞。”
“道兄若是真對天下大勢不關心,又何必跟着宋閥的人饒了一個大圈呢?”
葉千秋道:“看來梵齋主對于貧道的蹤迹很是感興趣啊。”
梵清惠道:“道兄心系天下,有心的江湖人,幾乎都能知曉道兄和宋閥走的很近。”
“道兄難道是看好宋閥嗎?”
葉千秋故意裝糊塗,道:“貧道不太明白梵齋主的意思。”
梵清惠到也沒什麽惱意,而是繼續說道:“宋閥作爲天下四大門閥之一,勢力的确是不可小觑。”
“宋缺也是一代人傑豪雄,若是楊廣薨逝,大隋滅亡。”
“宋閥肯定是要争天下的。”
“隻是……宋缺的歲數終究是有些大了。”
“宋缺的幾個兒子,不知有沒有人君之相。”
葉千秋聽梵清惠這拐彎抹角的話,不禁微微搖頭,道:“梵齋主,你也不必和貧道繞圈子了。”
“你隻需要說一說,你今日請貧道到帝踏峰來,到底是爲了什麽。”
梵清惠聽到葉千秋這話,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終于進入了正題。
“其實,今日我請道兄前來帝踏峰,是想請道兄幫一個忙。”
葉千秋一聽,這倒是奇了。
他和慈航靜齋屁關系沒有。
梵清惠居然要找他幫忙?
這不是開玩笑?
不過,葉千秋并未表露出懷疑之色,隻是朝着梵清惠問道:“哦?梵齋主有何事還需要貧道這化外野道幫忙。”
梵清惠道:“道兄客氣了。”
“道兄若是化外野道,那這世上的修道者,都要慚愧無比了。”
“其實,我是想請道兄在天下最終的亂局顯露之後,助靜齋一臂之力。”
“幫助靜齋在天下間撥亂反正,扶一個有德明君登上帝位,盡早的平息天下戰火,讓天下在最短的時間之内遠離戰争,恢複和平。”
梵清惠這話一出,頓時惹得葉千秋有些愕然。
他着實沒有想到梵清惠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要求來?
他和慈航靜齋有那麽熟嗎?
梵清惠這是把他當甯道奇忽悠呢?
就在這時,隻聽得梵清惠繼續說道:“道兄先别急着拒絕。”
“道兄此番下山的種種舉動,都表明道兄和靜齋一般,同樣是心系天下的。”
“如果靜齋和道兄達成某種默契,共同找到一個合格的君主去輔佐,那天下的亂局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内得到平息。”
“戰火每早一天平息,對那些飽受戰火侵襲的普通人來說,就越早能夠得到解脫。”
“道兄的修爲蓋世,天機閣和靜齋又是近鄰。”
“我們若是達成了默契,那天下可定矣!”
“當然,靜齋也不是讓道兄白幫忙。”
“隻要道兄答應幫忙,靜齋便将和氏璧交給道兄參悟三年。”
“以道兄的眼界,應該是知道和氏璧的,和氏璧之中所蘊含的能量,或許能讓道兄在武學之道上,更進一步。”
“而且,如果道兄真的答應幫忙,我還可以讓道兄翻看我靜齋的鎮派典籍《慈航劍典》。”
“道兄若是看了劍典,未必不能融會貫通,若是配合和氏璧之中的能量,道兄的進境恐怕将會很驚人。”
梵清惠終于将她的計劃還有誘餌全部合盤托出。
這下,葉千秋便頓時明白了過來。
此番梵清惠之所以請他到帝踏峰,恐怕就是因爲他下山了一趟,做了一些事之後,名聲遠揚。
他的武功極爲高深,如今已經是天下間有數的絕頂大高手。
這在梵清惠看來,天機閣簡直就是靜齋的天然盟友。
二者既然都是鄰居,還如此都心系天下,爲什麽不能朝着共同的一個目标努力呢?
而且,梵清惠還有小心思。
在梵清惠的認知當中。
天機閣除了天機子之外,還有一百零八位天罡地煞星。
這種隐世了千年之久的大門派,絕對是一股常人無法想象的大力量。
如果,往後天機閣和慈航靜齋不對付,在天下争鼎的時候,互相支持的不是一個人。
那天機閣和慈航靜齋定然要對上。
可是,梵清惠一想到那一百零八天罡地煞,心中就有些擔心。
這麽一股龐大的勢力,如果和慈航靜齋站到了對立面。
那對于慈航靜齋來說,并不是一件好消息。
既然不想讓天機閣變成慈航靜齋的敵人,那就得盡全力将天機閣拉到自己的同一陣營來。
所以,梵清惠這才打定了主意,派了師妃暄去青華峰請葉千秋。
今日一會,梵清惠做了充足的準備,就是想要說服葉千秋。
但是,她顯然誤判了葉千秋。
梵清惠恐怕根本想不到,站在她面前的葉千秋和甯道奇有着很大的區别。
甯道奇會做的事情,葉千秋是根本不會做的。
甯道奇會爲了和氏璧答應給慈航靜齋保駕護航。
但他葉千秋可不在乎什麽和氏璧。
這時,葉千秋直接開口,道:“梵齋主,此事,恐怕貧道不能答應。”
梵清惠聽到這裏,微微一怔,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去接葉千秋這個話茬兒。
這時,隻聽得在一旁站了許久,卻是沒有出聲的甯道奇臉上露出充滿童真意趣的動人笑容,朝着葉千秋道:“道友何必着急拒絕清惠呢?”
“不如聽我一言。”
葉千秋倒是想聽聽甯道奇想說什麽,直接道:“甯道友請說。”
甯道奇悠悠說道:“以前天下有三神,南爲南帝,北爲北君,中央之神名渾沌,渾沌待南帝北君極好,于是南帝北君聚在一起商議報恩之法,想出人皆有七竅,以作視、聽、飲食和呼吸,于是爲渾沌每天鑿一孔,七日後渾沌開七竅而亡。”
葉千秋挑眉道:“凡行事要順乎自然,那甯道友以爲的順乎自然,是什麽樣的呢?”
甯道奇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葉千秋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古時有甲乙兩君,一起去放羊,結果羊走丢了。”
“人們問甲爲什麽會丢了羊,甲回答是因爲忙于讀書;人們又問乙爲何會丢了羊,乙說他去賭博了。”
“他們二人做的事截然不同,結果卻全無分别,都是丢掉了放牧的羊。”
葉千秋道:“甯道友自己是甲,還是乙呢?”
甯道奇聽了,隻說道:“其實無論甲乙,道友既然也有匡扶天下之志,爲何不能與靜齋合作呢?”
“我們合作,便意味着天下間災難性的慘事會發生的更少一些。”
“天下會在很短的時間内從戰亂過度到和平階段。”
“這樣,難道不好嗎?”
葉千秋道:“甯道友,應該聽過道不同不相爲謀這句話吧。”
甯道奇道:“靜齋以救助天下蒼生爲己任。”
“天機閣以替天行道,鏟除奸邪爲己任。”
“二者之間的道雖然有些偏差之處,但是大的方向卻是一點都沒錯的,爲何就不能合作呢?”
這時,葉千秋停下了腳步。
他看向一旁的甯道奇,迎上甯道奇充滿疑惑的眼神。
兩人互相對視,甯道奇仍是那副與世無争,清淨無爲的仙姿逸态。
葉千秋則是缥缈如雲煙,看似站在這裏,卻好似和每一個人都相距甚遠。
這時,葉千秋卻是說道:“甯道友,聽說你當初看《慈航劍典》之時,還沒有看完,便已經吐了血,可否是真的?”
甯道奇聽了,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和之前的話題沒什麽關系。
但是出于良好的修養,他還是回道了葉千秋這個比較突兀的問題。
“說來慚愧,《慈航劍典》不愧是靜齋的鎮派神功,老道我的确是沒有看完,心神便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這時,站在一旁的梵清惠道:“如果道兄對《慈航劍典》感興趣的話,貧尼現在就能讓道兄觀一觀《慈航劍典》。”
葉千秋朝着梵清惠看去,道:“梵齋主倒是大氣的很,難道不怕貧道将你靜齋的《慈航劍典》盡數學了去。”
梵清惠則道:“如果道兄隻是看了寥寥數眼,便能将《慈航劍典》給盡數學去,那反倒是我靜齋的榮幸。”
“自從我派地尼祖師創下《慈航劍典》以來,我慈航靜齋還從來沒有人能在很短的時間之内将《慈航劍典》給盡數學去。”
葉千秋笑了笑,道:“說實話,《慈航劍典》對于貧道而言,根本沒有什麽誘惑力。”
“甯道友,貧道勸你一句。”
“你如果想要更進一步的話,依靠和氏璧是無用的。”
“和氏璧并非是你更進一步的關鍵。”
“你若想更進一步,更多的是需要在精氣神之上的積累和改變。”
甯道奇聽到葉千秋這話,淡然道:“天機子道友的眼光的确毒辣的很,但想要改變精氣神何其之難。”
“到了我這個地步,每一分改變,每一分寸進,都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葉千秋聽了,微微一笑,突然說道:“那不如由我來試一試你?”
甯道奇一聽,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隻見甯道奇負手身後,看着葉千秋道:“其實,老夫早有此意。”
“在老夫見到道兄的那一刻,便已經産生了這個念頭。”
“能和道兄這樣的人物交手,對于老夫而言,恐怕比起抱着和氏璧參悟上三年還要有用的很。”
此時,梵清惠已經知趣的往一旁退去。
而師妃暄、李淳風則也是已經走到了茶地裏去。
至于李播,他離的便更遠了些。
他壓根就沒朝着這邊走。
他還蹲在那邊的茶樹下,用手指感受着泥土的濕氣,看來,他是真的想在青華峰種上一大片茶樹。
……
此時,甯道奇和葉千秋退開數步。
二人遙遙相望。
甯道奇微笑道:“老夫年近百歲,這三十年來早失去逞雄争勝之念。“
“今日得見道兄這般奇人,方知在這世上,道門之中還有道兄這般人物。”
“如果老夫沒有看錯的話。”
“道兄的年齡最起碼在一百五十歲往上。”
“敢問道兄,不知道老夫猜測的對還是不對?”
葉千秋聽了,微微颔首,道:“甯道友的眼力還是不錯的。”
葉千秋沒有正面說出他到底有多少歲,因爲他其實早已經記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歲了。
歲月年輪對于他來說,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
甯道奇聽到葉千秋肯定的回答,眼中泛起亮光。
他朝着葉千秋說道:“能得見道兄這般人物,當真是老夫最近三十年來最值得高興的事情。”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任我們沉淪颠倒,機心存于胸臆。”
“似道兄這般人物,應該對生命之道的了解,要比我深厚的多。”
“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道兄的高招吧。”
“讓我來感受一下道兄近乎于道的生命體悟。”
葉千秋看着那甯道奇,從他的臉上還是能看出那如同孩童一般的笑容,道:“我能看出來你不太喜歡老子,倒是挺喜好莊周,莊周入世而出世,順應自然之道,不知你參悟了幾層?”
“不過,我覺得你好像走偏了道路。”
“如果道是自我,那麽你的自然之道,顯然已經走上了歧途,因爲你不再自我,不再超脫。”
甯道奇聞言,臉上泛起奇異之色。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别人的口中聽到别人對于自己的看法和見解,這對于甯道奇來說着實是十分新奇的事情。
事實上,自從三十多年前之後,他就已經很少在世人面前露臉。
他想走到武道的更高境界,但是三十多年過去了。
他已經在這個境界停留的太久太久。
根本無從突破。
所以,他選擇到慈航靜齋借閱《慈航劍典》,可是沒看了兩眼,便直接吐血。
如今天下大亂,慈航靜齋要入世,輔佐明君。
他對于此事一清二楚。
當慈航靜齋的齋主梵清惠找到他,想要讓他成爲師妃暄的護道人,爲師妃暄保駕護航,助力慈航靜齋的時候。
甯道奇幾乎沒有怎麽思考,就直接答應了。
因爲,他想參悟和氏璧,或許,當他參悟和氏璧之後,領悟了其中奧妙,就能更進一步。
而且,慈航靜齋是天下正道魁首。
他幫助慈航靜齋,就是幫助天下蒼生。
他覺得這就是順其自然。
甯道奇道:“老夫所求的無非是泯視生死、成敗得失、是非毀譽,超脫一切欲好,視天地萬物與己爲一體,最終達到不知有我、非我的“至人逍遙”境界。”
“隻是這等境界着實太難達到。”
“如今,老夫隻能是有違莊周超脫一切之旨,入世修行。”
甯道奇并沒有否認這一點。
他能感覺到,葉千秋的境界隐隐約約間要比他高出不少。
這個境界,不是指武道之上,而是來自于心靈精神之上。
此時,隻聽得甯道奇道:“後天地而生,而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亡,而知天地之終。”
“故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
“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驗,此自然之道也。”
“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
“道有體有用,體者元氣之不動,用者元氣運于天地間。”
“所以物極必反,福兮禍所寄,禍兮福之倚。”
“老子主無爲,莊子主自然,非是教人不事創造求成。”
“道友覺得如何?”
甯道奇的五縷長須随風輕拂,峨冠博帶,身披錦袍,與世無争的天真眼神,正一眨不眨的瞧着葉千秋。
葉千秋聽了,微微一笑,道:“你理解的不算錯。”
“但理解的對,并不代表能做對。”
“解題和破題本身就是兩回事。”
“能解題,未必能破題。”
甯道奇聞言,道:“那還請道兄指教!”
葉千秋淡然說道:“指教談不上,你算是道門之中有數的高手。”
“貧道聽聞過你的散手八撲。”
“你且來向貧道盡力來攻,且讓貧道看看你的本事!”
葉千秋這番話,讓站在不遠處的梵清惠等人聽的一清二楚。
梵清惠的臉上泛起一絲絲莫名之色。
若是旁人敢對甯道奇這般說話,恐怕隻會令人贻笑大方。
但是,葉千秋對甯道奇這般說話,卻是讓人感覺不到一丁點的不适應。
梵清惠能感覺到來自葉千秋身上的那股強大氣魄。
那種氣魄根本不是刻意發出的,而是在舉手投足之間,不經意就展露的。
梵清惠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她收到的關于天機子的一切消息。
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若是天機子不選擇和慈航靜齋合作。
那往後,慈航靜齋可就要十分小心了。
天機子此人高深莫測,連楊廣也隻能氣急敗壞的最後離開洛陽,前往江都去。
可見楊廣心中對天機子的忌憚。
眼下,甯道奇和天機子突然要進行一場切磋。
她自然也不好阻攔。
甯道奇明顯是抱着從天機子這裏取經的态度來向天機子讨教的。
甯道奇作爲曾經的中原第一人,今日,能在天機子的手下撐多久呢?
梵清惠不知道答案。
因爲,她沒有見過天機子出手。
但是她知道,天機子能擊敗宇文傷和尤楚紅的聯手,那傳聞之中天機子能掌控天雷一事,定然不是虛假。
能以人身掌控天雷,這還是武道的層次嗎?
人間真神,這四個字的分量太重了。
梵清惠有些拭目以待,她想看一看,以甯道奇的實力,到底比天機子差了多少!
不遠處,師妃暄看了看甯道奇,又看了看葉千秋,隻覺有種說不出上的感覺。
這時,站在葉千秋對面的甯道奇終于動了。
隻聽得甯道奇說道:“道兄,老夫這就動手了!”
話音未落之際。
甯道奇整個人已經飄然而出,甯道奇往前沖出,似撲非撲,若緩若快,其速度玄奧難測,教人看得頭痛欲裂,但是着實是潇灑好看。
忽然間,甯道奇躍身半空,往下撲擊。
他一袖揮出,衣袖在葉千秋的眼前不斷擴大。
遠處,師妃暄發覺她竟然在這一刹那,就已經看不到了甯道奇的人。
而在葉千秋的眼中,甯道奇袍袖飄拂,修長晶瑩的手臂從袖袍之中探出,其中神妙,确實是有其獨到之處。
甯道奇的速度奇快無比,他的雙掌橫切而來,明明是平實無奇,毫無花巧的招式,但被他施展出來,卻是變化無方,令人有一種無法捉摸的迷幻感覺。
甯道奇的散手八撲在瞬息之間,便被他使了出來。
八撲并非招式,而是精義。
甯道奇的招式随心所欲,全無定法,如天馬行空,不受任何束縛規限。
這其實就是暗合了逍遙二字的含義。
這種招式施展出來,敵人便很難判斷他的下一招到底要出什麽,到底是要從哪裏出,從哪個方向出。
一般人料敵先機,到了甯道奇這裏便全然不作數了。
不過,甯道奇今天碰上的是葉千秋。
毫無疑問,葉千秋是一座難以讓人跨越的大山。
即便是甯道奇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盛名之下無虛士。
更何況,甯道奇親眼見到了葉千秋。
他是大宗師,自然能感受到來自于葉千秋身上的那種大宗師的氣息。
葉千秋自然是大宗師。
但葉千秋的這個大宗師和旁人的大宗師有着很大的區别。
這時,隻見葉千秋擡手,他的雙手和甯道奇的雙手對了一掌。
葉千秋有意看看甯道奇的實力,所以,他沒有使出強勁的力量,以勢壓制甯道奇。
甯道奇的散手八撲精要,就在一個'虛'字,虛能生氣,氣虛無窮,清淨緻虛。
虛實之間,态雖百殊,無非自然之道,玄之又玄,無大無小。
甯道奇對于道家典籍的字面理解其實還是十分到位的。
但是,由于他年歲着實是大了,所以,他走了一條看似順其自然,其實狗屁不通的道。
什麽是真?
什麽是假?
何爲虛?
何爲實?
這是甯道奇打出散手八撲之後,用他的散手八撲向葉千秋提出的疑惑,顯然他的散手八撲還不夠完善,還不到極緻。
甯道奇的散手八撲代表他目前隻悟出八種精義,如果他能悟出第九種精義,那甯道奇的實力自然是可以再上一層樓。
甯道奇的每一個手法,都是爐火純青,配合着他那出神人化的先天氣功,在葉千秋的前方織出一張無形而有實的氣網。
那張氣網如蠶吐絲,朝着葉千秋束縛而去。
葉千秋揮起袖袍,裹挾着先天真氣的無盡氣息,将這張氣網給徹底攪碎。
就在葉千秋将這張氣網給瞬間攪碎的瞬間。
葉千秋猛然轟出一拳,他的拳頭如同閃電一般出現在了甯道奇的胸口處。
甯道奇中了這一拳,瞬間張開雙臂,往後退去。
在半空之中,甯道奇的面容變得有些蒼白。
片刻後,甯道奇落在了地上,他深吸一口氣,蒼白的面容漸漸恢複了常色。
甯道奇呼吸着這天地之間的茶香,揉了揉胸口,朝着葉千秋道:“道兄的拳頭,果然硬的很。”
“天地玄奧,妙法非常。”
“道兄的高明之處,果然不是我能夠比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