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任源所說的那樣,出園的過程中果然沒有受到過多的盤問。甚至門衛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沿着郁郁蔥蔥的小路走到盡頭之後,小區出口的大門早就無聲無息的提前打開了。待他駛出大門之後,方才在夜色中無聲的關閉了起來。
等到徹底離開碧水天閣小區的範圍,來到了公路上之後。魚謙對着透視鏡看去,整個小區徹底的隐入了滿山翠綠,和如小型森林般的外圍綠化之中了。今夜若非任源指路,饒是在S市做了近二十年刑警的他,都不曾知曉這樣一個小區的存在。
如果是這個世界是汪廣博無際的大澤,那麽大多數人不過是岸邊的遊客。看到的僅僅是水面上反射的,遼闊悠遠的湖光山色。唯有親自踏足其中的人們,才能切實的體會到。隐藏在這番明耀風景下的深邃黑暗,以及湖底堆積着生物屍首的,腐臭厚重的淤泥…
當任源要求他立刻返回六号别墅時,魚謙心中不是沒有生出疑問與懷疑。不過這一次,他選擇了去相信前者的判斷。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并不是因爲擔憂自己被降臨派的人襲擊。早在同意張昌旭的邀請加入對災部那天,他便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而是因爲,多年來刑偵工作養成的直覺,讓他隐隐約約的察覺到了任源到底,想要做什麽。故而沒有繼續在通訊頻道中糾纏質疑,而是做出了相信前者的判斷。畢竟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以及層出不窮的疑問早已令他也對對災部産生了些許不安。
尤其是昨晚,對于作爲新接手S市對災部指揮權的采九兒,私下約談自己的那番話,更是令他心頭疑窦叢生。讓他愈發覺得,眼下的驅虎行動絕沒有那麽簡單。如果說自己的搭檔任源,并不是個值得信任的對象。那麽S市對災部的其餘人員,就一定是值得信任的戰友嗎?
向來頗有主見的魚謙感到近來自己,似乎越來越頻繁的感到猶豫與迷惘了…
心事重重的魚謙獨自駛回六号别墅後,在車庫中停穩了自己的座駕。繞回院落擡頭看時,别墅三樓姜梓文房間的窗戶隔着窗簾,正透出溫柔的光亮。恰是這抹再普通不過的燈光,刹那間照亮了他的内心,令他昏沉的思緒瞬間清醒了過來。
爾虞我詐也好,勾心鬥角也罷。自己舍生忘死奮力拼搏所爲的,不就是這充滿安甯祥和的萬家燈火嗎?不就是爲了所有人的家中,都能長明着這樣充斥着平淡煙火氣的燈光嗎?無論怎那樣的艱難險阻,亦或是如何的詭魅伎倆。擺在自己面前的道路和目标,從來就隻有這一個不是嗎?
無論形式上發生了如何巨大的變化,信念難道不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的動搖過嗎?自己想做的和正在做的從未改變,他依舊是那個奮戰在第一線的,人民安危的守護者。
因爲和任源相處的太久,以至于不知不覺間他對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都漸漸的發生了些許偏差。而此刻看着少女卧室中的燈光,他突然間再次拾起了快要忽略的自信和信仰。這道不起眼的平凡燈光,卻在此刻給了他非同尋常的心靈救贖。
這個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如人之本源和千幻九尾那樣的強而有力。更多的則和他一樣,隻不過是平凡而普通的人,過着并無多少波瀾的平靜生活。而爲了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光靠英雄和奇迹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千千萬萬像自己那樣的平凡之人,共同的堅守與奉獻。後者才是漫長曆史中于黑暗中守護光明的,真正的力量之源。
想到這裏,魚謙心中再次充滿了力量。仰望着黑夜之中的那抹光亮,輕聲自語道
“謝謝你,梓文…”
重新收拾好了心情之後,魚謙的腳步也輕快了起來。掏出門禁卡刷開大門後魚謙并沒有去開門廳的壁燈,輕車熟路的摸到了客廳吊燈的開關。雖然知道在三樓的姜梓文并不能聽到客廳中的動靜,他在按下開關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我回來了。”
自從當年女兒身隕,他和妻子雲染離婚之後,獨居的他已經多年沒有感受過家中有人的氛圍了。是以剛剛不經意間仰頭看見少女卧室的燈光之時,才驟然之間于心頭升起了頗多感悟。此刻喊出這句話後,一股久違的溫馨之感,悄然流過他的胸口。
然而還不等魚謙感悟完畢,就聽得正上方的客廳頂部,突然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悶響,接着便是一聲壓抑之下戛然而止的驚呼。而此刻他所站立的位置,上方對應着的正是二樓的主卧室。
“不好!”
聞得響聲魚謙當即面色大變,第一反應便是有敵人潛入了任源的卧室。此刻他已經顧不上思考此人究竟是怎樣,避過了六号别墅外圍安保防線的。若是敵人在這裏動手,将極大的危害三樓姜梓文的安全。
事已至此他來不及多想,伸手自腰間拔出了佩槍撥開保險,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了二樓。他要先确定剛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聽,若真的是有敵人潛入了六号别墅。那麽就要立刻發出警報,想盡辦法牽制住對方,拖到對災部的增援部隊趕來。
奔到二樓的魚謙未及拍亮壁燈,便自黑暗中觑見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自任源房間中蹑手蹑腳的爬了出來。當即舉槍對準後者一聲爆喝
“不許動!把手舉起來!再動我開槍了!”
“啊!”黑暗中那道纖細的黑影被吓得一聲尖叫,出乎魚謙意料的是後者并沒有試圖反抗,而是乖乖的舉着雙手,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饒是走廊光線極爲昏暗,也能從後者的動作中,明顯的感覺到對方着實被他這嗓子吓得不輕。
查覺到這個反應着實不像是降臨派派來的間諜,魚謙皺了皺眉頭端穩了槍,牢牢的指定後者沉聲低喝道“說!你是什麽人!潛入這裏幹什麽!”
“魚…魚叔,别…别開槍,我再…再也不敢了…”僵立在任源卧室門前的黑影,用着魚謙分外耳熟的聲音顫顫巍巍的說道“是…是我啊…”
恰在這時,魚謙也擰亮了走廊的壁燈,在燈光的照耀下後者的面容頓時清晰起來。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登時一愣,滿臉疑惑的問道
“梓文?!你跑任源的卧室裏,做什麽?”
“啊?我,我,我那個…”少女登時被前者給問住了,期期艾艾的“我”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晚在數次都聯系不上任源和魚謙兩人之後,姜梓文原本以爲兩人會像上次解決那個被魔女祝福的少女聶蒲事件一樣,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回來。因爲但凡任源那邊切斷了聯絡,都意味着陷入了什麽麻煩的戰鬥和行動中,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可她哪裏料到,這才過了不到一個小時魚謙便獨自跑回來了。将正在任源房間中嘗試破解筆記本電腦密碼的少女,驚的魂飛天外。連擺在桌子上的戰術手電筒,都在慌亂中掉到了地闆上。吓的腿軟的少女,才心驚膽顫的爬出房間,便被跑上來的魚謙拿槍堵了個正着。
此刻再被黑洞洞的槍口指着經魚謙這麽一吼,驚悸之下更是大腦一片空白。滿腦子隻剩下不能被别人知道自己跑進任源卧室做什麽,其餘的根本就想不起來。
“你這個家夥…”見後者磕磕絆絆的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魚謙心中頓生懷疑,仍端着槍喝問道“不會是個擅長易容的異人,在模仿梓文吧?!”
“你!”少女聞言登時氣苦,委屈之下火氣登時就沖了上來,沖着前者劈頭蓋臉的指責道“魚叔你不要太過分了!什麽叫我是個擅長模仿的異人,你連我是誰都認不出來嗎?!”
“我就不該來這個什麽狗屁人之本源小隊當什麽勞什子的聯絡專員!出個行動不帶我就算了,一個個的給你們發聯絡。任源不解,你也不解!你們既然每次行動都要關聯絡,那還要我這個聯絡專員幹什麽?你們幹脆連通訊器都不要帶了,不是更省事嗎?!我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隻要把通訊器打開給我發條訊息,不是立刻就分辨出來了嗎!”
“啊這,我們…”
“我什麽我!我看你們根本就是,不把我當一回事!我不過隻是你們用來整理報告的工具人!出行動不帶我就算了,還要半路跑回來吓我!還拿槍指着我,說我是個異人!我告訴你們,我生氣了!你們太過分了!”
少女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氣。鬥大的淚珠撲簌簌的沿着臉蛋直往下掉,卻沒反應過來自己的雙手直到現在,還老老實實的在頭頂上舉的筆直。
“呃,梓文你先消消氣,我相信你是真的了。那個還有,你可以把手放下來了。”魚謙滿臉尴尬的收起了槍,安慰後者道“這不是事發突然,我忘了先聯系你嗎…欸,對了。”
看着地上正大發脾氣的少女,魚謙突然反應了過來,語帶不解的再次問出了方才的問題
“梓文你大晚上的,跑到任源的卧室裏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