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魚,你…”許久之後任源輕笑了一聲,淡淡的問道“爲什麽突然這麽問?”
“怎麽,不可以嗎?”魚謙亦神情淡然的反問道“我是你的龍牧,了解你是份内的責任吧?還是說,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嘛,也不是什麽很難回答的問題。”任源笑道“我又不是降臨派的異人,又不需要規避對災部的搜索。我爲什麽要防備,被天網察覺到自己的行蹤啊?不如說要是對災部鎖定不了我的行蹤,才是大事吧,哈哈哈。”
“可是我們上次在海邊,我們埋伏降臨派運輸隊時,你的行蹤就沒有被天網系統發現,不是嗎?不僅沒有被天網系統發現,實際上在場的降臨派異人,也沒有察覺到就躲在地下的你的異常波動啊。”魚謙平靜的說道
“仔細想想,之前在我家小區裏追捕那個叫美杜莎的降臨派異人時,在你跳進河裏之後蘇小姐他們也失去了你的行蹤。你在和降臨派異人動手的時候,肯定是使用了獨立現實的吧?爲什麽天網系統也找不到你呢?”
“至于你爲什麽要防備被天網系統察覺到你的行蹤,難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對災部内有内鬼,甚至這個内鬼很有可能是某位高層。爲了能夠更好的打擊降臨派,所以我們人之本源小隊要秘密行動,不是嗎?”
“而且你說的沒錯,如果上面真的不能,實時确定我們的行蹤的話,那可真是件大事了…”說到這裏,魚謙的眼神漸漸的淩厲了起來,沉聲說道“難道說部裏的高層,就這麽放心讓我一個外行龍牧,肩負起全部的責任嗎?”
“老魚你未免把事情,想的太過複雜了。”任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不恰恰說明,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上面的掌握之中嘛。”
“那既然如此,你爲什麽還要費力的,去隐瞞我們的行蹤呢?”魚謙繼續問道“你這麽做,不是多此一舉嗎?你這個解釋,我無法認同。”
“這不是個需要你認同的解釋。”任源提醒道“這是個暗示你,别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下去的解釋。”
“我不認同的也不單單是這個解釋。”魚謙絲毫沒有買後者賬的意思,直白的說道“同時也不認同,你不肯解釋清楚這件事的行爲本身。”
“欸…我說有必要嗎老魚。”任源無奈的長歎一聲道“我們有必要,每次行動都要把大部分的精力,耗費在對彼此的猜忌與懷疑之上嗎?講真的,關于這種行爲,我已經厭煩了。”
“我也不想,每次都在這種事情上,耗費大量的精力。但我并不覺得,這是我的問題。”魚謙毫不退讓的說道“隻是随着我對這份工作相關知識了解的加深,原本因爲無知而被我忽視的問題,現在逐個浮出水面了而已。”
“那你可以繼續無視他們呀…”任源無奈的說道“之前你不了解這些事情,我們彼此配合的,不也很好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忽略這些問題嗎?”
“不挺好的嗎?你要了解那麽多有關異人的事情做什麽呢?”
“我是對災部利刃大隊的龍牧,我的職責需要我…”
“你就别在這裏搞笑了行嗎老魚?利刃大隊的龍牧?你?笑死我了。”任源突然态度一便,怒氣沖沖的譏諷道“你不過就是個因爲對災部工作失誤,被意外卷進來的受害者罷了。要不是因爲張昌旭那家夥急着想要把我從監獄裏拉出來,你以爲你會這麽簡單加入對災部成爲龍牧?”
“你以爲龍牧是随便就能做的嗎?還‘我是對災部利刃大隊的龍牧’。”任源學者前者的語氣陰陽怪氣的說道“你連利刃大隊龍牧培訓室的大門,你都沒見過!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你都算不上一個稱職的龍牧。我敢說你是龍牧制度創立以來,這個職位上最不稱職的一個。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誇誇其談說什麽龍牧的職責,嗯?”
“怎麽。”面對後者突如其來的質問,魚謙臉上神情淡然的回道“你急了?”
“……”
“繼續啊,怎麽不說了?”魚謙等了半晌不見後者回複,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接下來應該說道,我這種一無所知的普通人隻是個拖你後腿的廢物。老老實實做好司機工作,閉緊嘴巴當個廢物就行了對不對?”
“但是你沒法這麽說,因爲你昨晚才費勁力氣,才讓我和梓文相信我倆在隊伍中的責任是重要的。雖然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麽是我。當然也有可能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爲什麽是我。可我沒猜錯的話,目前的你并沒有更好的選擇,對不對?”
“….哎。”任源長長的吐出了口氣道“你爲什麽就不能像我期待的那樣,好好的配合我完成對災部下達的工作呢?”
“那你期待中的我,是什麽樣子呢?”魚謙反問道“一個言聽計從的普通人嗎?”
“這不好嗎?你爲什麽總是對那些,和你毫無關系的事情産生過分的好奇呢?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我也不打算欺騙你。可你爲什麽,非要想盡辦法對你撒謊呢?”任源不耐煩的說道“我不是反複的告訴過你了嗎?我需要一個能夠幫助我矯正立場的普通人,而不是個經過對災部訓練的龍牧。”
“我這麽做也僅僅隻是爲了,能夠更好更有效的完成對災部的任務,免得受到對災部高層中可能存在的内鬼的陷害。所以你做好一個普通人,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這個很難理解嗎?很難嗎?我覺得不難吧?”任源氣急敗壞的說道“你爲什麽就不肯,給我安分一些呢?”
“所以,你不是對災部的秘密武器,号稱在何種情況下都能取得最後勝利的殺手锏嗎?”魚謙不急不徐的問道“那麽你,到底在害怕着什麽?”
“害怕?我?”任源莫名其妙的說道“你在說些什麽?我有什麽好怕的?”
“我也覺得,一個已經把迎來終結作爲追求的人,不可能有什麽好怕的了。”魚謙平靜的說道“可你的表現,顯然證明你正在怕着什麽。”
“我的表現證明我怕着什麽?”任源哂笑道“我更好奇你是從哪裏,看出這點的。”
“從哪裏嗎?要說契機的話,大概是從你那麽費力而又小心翼翼的,想要安撫我和梓文疑慮的時候冒出的想法吧。”魚謙淡笑道“之後再梳理下這一個多月來的種種細節,我就更加确定這個結論了。”
“種種細節?什麽細節?你是指我剛才不肯正面回答你的問題嗎?”任源失笑道“是不是我平時對你們的态度太友好了啊?竟然讓你冒出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你剛才反應那麽激烈,并不是因爲我非要追問你是不是能夠躲避天網的鎖定。”魚謙并沒有回答後者的疑問,反過來扯回話題突兀的說道“而是對我覺察到這件事本身,感到了焦慮,我說的對嗎?”
“……”任源臉上所有的憤怒、激動、冷蔑、譏嘲統統消散而去。面部如風止後的深潭,緩緩的平複了下來,片刻之後一字一頓的開口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把人類的感情,模仿的太好了。絕大多數人沒有那麽敏銳,情緒也很難那麽迅速和準确的做出變化。你把每個細節都模仿的太标準了,反倒不像是個人類了。”魚謙道“雖然你說你已經沒有人類的情緒了,可你的思維還是沒有脫離人類的範疇不是嗎?”
“隻要剝掉這些表象的影響,那麽就能大緻察覺到隐藏在你内心的真實想法。你并不是失卻了感情,隻是尋常的事物再難觸動你了而已。當影響足夠大的時候,你仍然會回憶起你作爲人類,那屬于最純粹本能的反應。”
“呵呵…”任源幹笑道“我也算人類嗎?”
“你總歸還不是神明,在我看來。”魚謙道“你隻是個比較特殊的人類罷了。”
“沒想到這次,我又選錯人了…當然也可以說選對了吧。”任源搖搖頭道“老魚,太聰明不是什麽好事的,你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魚謙道“安于愚昧,隻是庸碌者的道理罷了。”
“你和我不一樣,和張昌旭、九兒他們都不一樣。你隻需要等驅虎計劃結束,就可以安安穩穩的赢得榮譽和功勳。之後不管你是想要回歸正常社會,還是想要在對災部内謀求更高的位子,都是很簡單的事情。”任源勸說道“又何必非要卷入未知的,危險又混沌的漩渦呢?”
“你覺得,我想是會安安穩穩的,躺在功勞簿上過完下半生的人嗎?”
“你這又是爲了什麽呢?”任源不解的問道“就因爲你女兒的死嗎?你知道你在試圖涉入一個,怎樣危險的境況嗎?”
“不是因爲瑤瑤,或者說瑤瑤的死在這之中隻占一小部分。”魚謙搖搖頭道“我也很難向你解釋這件事,如果硬要說的話,那可能就是因爲信仰吧。總要有人去面對黑暗,也總要有人去肩負起責任,不是嗎?”
“可你沒有力量!”
“我隻是沒有能夠比肩神明那樣的,可以匹敵一且的力量。”魚謙認真的說道“但我可以貢獻出,自己的那份力量。”
“幼稚!”
“即便最長壽的人類,和你比起來也很幼稚吧?”魚謙毫不在意的說道“畢竟人類這個物種,不過隻有區區百年的壽命而已。”
“動動嘴巴喊喊口号,當然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任源毫不客氣的說道“可是你知道,你想要涉足的是多麽危險的事情嗎?”
“我當然不知道。”魚謙笑笑道“所以我才想要從你這裏,獲得答案呀。”
“哼,你問我又有什麽用。”任源冷笑一聲扭過頭看向車窗外夜色下,道路兩旁向後飛掠而去的樹木,漠然說道
“這個答案,我還想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