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發完今日最後一道指令之後,夜已經很深了。采九兒也終于得以,享受這短暫的安歇。雖然再過幾小時之後,各種政務又會如洪流一般,再次向她洶湧的奔騰而來。
關閉了面前顯示屏上的頁面之後,采九兒接着屏幕鏡面上的反光。打量着自己映射在其上的,那張若隐若現妖娆魅惑的絕色面容。此刻浮現在其上的,并不是以往那抹颠倒衆生的妩媚微笑。黛眉緊蹙之下,白皙的臉龐上寫滿了猶豫和些許似有似無的憔悴。
下午會議上,任源說過的話再次浮現于她的腦海中,在她的心頭不斷的回響。盡管在這件事上,雙方早已各自旗幟鮮明的擺明了立場。可後者質問的聲音,并沒有因此而在她的腦海中消散。反而伴随着時間的推移,如暴風雨中的浪潮愈發壯大起來。不斷拍擊着她那,本就有些動搖的防線。
在昨晚的行動後,當她從三号研究院處得知。從僞神卡戎的殘軀中,檢測伏羲之血的殘留之後。她立刻便通知三号研究院的負責人夏宇辰,将消息嚴厲的封鎖住了。雖說如她對任源所言,要憑這點就斷定伏羲和S市的瑣羅亞斯德教派有勾結,從各種角度來說都實在是太牽強了。
但是不管是她也好,還是任源也好,兩人對于伏羲都太了解了。縱然嘴上硬的厲害,可其實采九兒内心中十分清楚的一件事是。即便抛開伏羲之血的來源不談,從這次驅虎行動的種種迹象來看,伏羲和S市降臨派勾結的可能性也并不爲零,甚至可能很高。
若是如任源所願,真的就這麽一股腦的調查下去。很大概率不單單是發展爲,劍閣的分裂和針對伏羲的流言。有相當大的可能,真的找出些許後者于降臨派勾結的鐵證。到那個時候,對災部内的異人們可就真的完了。
就像之前S市人之本源小隊和傭兵小隊,向部裏遞交的報告中所描述的那樣。S市的局勢不單單是嚴峻,更透漏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和複雜。眼下所有的事端起因,看似是S市前駐守——騎士傷流年那從内到外透着疑團的反叛。可實際上,真正的問題,又遠不止這名被對災部給予厚望的異人少年的反叛。
昨晚行動所發現的,S市瑣羅亞斯德教派的地堡面積和信徒規模都遠遠超出了采九兒的意料。若非部裏提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從周邊各省市抽調了足夠的人手和設備。隻怕這場突襲殲滅戰,還真有達成拉鋸陣地戰的可能。
不過是十年前被對災部剿殺圍捕的餘孽,憑什麽能夠在S市的地下挖掘出一個如此高規格的基地?對災部S市的駐守,枭龍大隊的騎士傷流年,又是何時發生的問題?竟會在整整十年間,對卧榻之側的敵人絲毫不覺?
而若考究細節的話,那麽令采九兒感到疑惑的地方就更多了。S市土狼大隊低到令人咂舌的工作效率,明明是針對三号異源TOBYEAR建立的研究院,在院長夏宇辰的領導下卻并未在這方面做出什麽有價值的研究。
而且S市的異人自治會,先是冒出個在降臨派慫恿下,差點二次覺醒的海子。又被查出死在降臨派之手的岩,參與了降臨派地堡的建設。除這兩人外,S市異人自治會其餘的成員也不完全老實。在這種令人驚訝的糟糕狀況下,幾年前部裏還往自治會中塞了兩名C級的異人。
就像任源當時感到疑惑的那樣,在她來到S市接手指揮重任後,翻看S市對災部資料的時也十分的不解。爲何部裏會如此輕易的,将這兩名C級異人的危險度,評價爲J3級别。好在其中一名異人織的表現,還算是沒有讓對災部在這次評定上徹底顔面掃地。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全部都讓采九兒越想越感到奇怪。這幾日了解到的信息,彙聚起來之後給了她一種極爲強烈的預感:S市的對災部與其說是爲對災部服務的,到不如說像是在配合着降臨派的行動。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在她的心中深深的紮了根,再也揮散不去。她當然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是否認這點的話,則無法解釋跨越十年的維度,發生在S市的種種奇怪現象。這也是爲什麽在瑣羅亞斯德教派的地堡之中,她最後默許了任源那看上去毫無根據的猜想:
對災部握有實權的高層之中,某人與降臨派有所勾結。
大體到這爲止,兩人的看法是基本相符的。而問題出在接下來,任源絕對這個與降臨派勾結的高層,或者說與之勾結的高層之一,是劍閣現任的總鎮守,六極之一伏羲。而采九兒則堅決不肯認同,任何對伏羲的調查甚至猜測。
可反過來,她又不得不承認。以伏羲的權柄和地位,是完全有能力促成這一切的。換任何一個人着手調查這系列事件,都不可能将後者從懷疑的名單上劃下去。也正因爲如此,采九兒才竭盡全力的想要避免,将後者卷入事态之中。
“如果…如果…假若真的是你做的話…”采九兒看着自己映襯在顯示屏上的面龐,低聲自語道“又是爲了什麽呢…你已經是劍閣的總鎮守了,部裏也初步認同了你的理念…完全沒有必要做這種事不是嗎…”
沉思片刻之後,“養寇自重”這四個大字,如鑽上海面透氣的猙獰巨獸。攜帶者沉重的陰影,自他的腦海深處緩緩浮現了上來。這個念頭一起,采九兒登時連自己都下了一條,猛然回過神來,銀灰色的狐眸中蒙上了層掩飾不住的驚駭。
“這不可能!可是…可若不是這樣,爲什麽要那麽早将僞神之軀放出來…可若是這樣,那老…那隐者又爲什麽,會參與到這之中來…可要不是這樣,又有誰能同時影響三号研究院和異人…”
眼看事情越想越複雜,采九兒幹脆放棄了思考,松緩了全身的肌肉向後仰躺進了座椅之中。這件事不是光靠這樣臆想就能得出結論的,尤其在已經打定主意制止對伏羲調查的她來說,深究這件事隻是在徒費精力自讨苦吃。
“雖然…不能讓僞神之軀調查下去…不過如果直接問一下當事人的口風,應該沒有問題吧?”沉思良久之後,躺在椅中的狐女重新直起身來,伸手拽過了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劍閣内部的加密渠道。
“這個時間聯系我,是有什麽事嗎?”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平靜的響起。
“哦,并沒有什麽要緊的事項。”采九兒連忙說道“我…我主要是向您彙報一下,目前S市的一些狀況。”
“S市的一些狀況?”老者略感疑惑說道“關于S市的報告,方才我已經收到了,是有什麽遺漏的事項嗎?”
“不是,不是遺漏的事項。”采九兒回道“是些沒有辦法,寫進報告裏的事項。”
“嗯?”老者略頓了頓,輕聲問道“是關于李墨的事嗎?”
“李墨…哦是的,是有這方面的進展。”對方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采九兒,趕忙說道“我從張昌旭那裏,了解到了李墨最後行動前說了什麽。因此我懷疑,李墨當時可能想要自殺。”
“哦,自殺?他說了什麽?”
“他說‘他再也不想做你們的棋子了’,雖然是對張昌旭說的。不過屬下絕對,這話似乎另有所指。”
“另有所指?”老者低聲重複了一遍,緩緩問道“那麽你覺得,所指爲何啊?”
“這個…屬下還不清楚。”采九兒沉吟片刻後說道“不過我猜,可能是和西門長官有關。”
“西門豹?”
“是的,我懷疑李墨在啓程前,和利刃大隊那邊有過接觸。”
“李墨是你的人,他有沒有和西門豹接觸。”老者有些不滿的訓斥道“難道你不知道嗎?”
“在他離開一号院之前,屬下可以保證李墨并沒有和那邊接觸。但是大人,張昌旭畢竟是那邊的人,兩人又是同行。如果西門長官是通過張昌旭,向李墨轉達了什麽。”狐女語帶無奈的說道“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了。而且李墨那句話,也正是對張昌旭說的。後者擔任了傳遞信息這個職責的可能,我想是很高的。”
“你的學生,可能被利刃大隊的人滲透了,最後又違抗使命擅自行動丢了性命。”老者隐含怒氣的說道“而你卻對此全不知情,你就是這樣做老師的嗎?”
“大人,我…”
“你們師門,還真都是一個樣子!”
聞言采九兒不由得面色一沉道“大人,這和我的老師并沒有關系吧?”
“最好沒有關系。”老者道“你要說的,就隻有這件事嗎?”
“呃…”采九兒遲疑了片刻道“除此之外,還…”
“千幻九尾,你今天的表現和平時,很是不同啊?”老者冷聲說道“你什麽時候,說話變得這麽猶豫了?你這通電話并不是要說李墨的是,而是…”
“有别的事情,想要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