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
怔了片刻遲海鋒似乎反應了過來,颔首說道“也對,既然那個省廳專案組是來對付他們的,不可能連這點情報都收集不到。”
這邊魚謙本想告訴後者,實際上那晚掀翻了他們車的人,就是自稱的普羅米修斯,那時自己就已經知道了。隻是當時遲海鋒已經因爲失血過多了暈過去,并沒有看到。略作思忖,他并沒有提及此事,隻是簡單的問道
“他找到了你,然後呢?”
“…”略作沉默之後,遲海鋒語帶恐懼的說道“然後,他颠覆了我的世界觀。”
“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我無法和你形容魚哥,他…”遲海鋒語無倫次的說道“隻是看他本人的話,就隻是個又高又瘦,白的有些怪異的秃頭男子罷了…但是,但是他…我知道可能這樣來形容一個危險的怪物很不恰當,但我隻能說…他,他向我展現了神迹!”
“神迹?”
“是的魚哥,如果硬要說的話,就是神迹。如果你不是親眼所見親身體會的話,我很難和你形容。你了解我的魚哥,我并不是個會輕易被騙的人。”遲海鋒不安的絞動着雙手,面色焦慮的說道“那真的是,真的是很難用常裏去解釋的…”
“我知道,老遲,我知道的。”魚謙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氣沉穩的說道“我明白你想要表達的意思。”
“哦,也對。比如那晚他們掀飛我們的車時,你就看到了…”
“不止那晚,老遲。”魚謙輕聲說道“包括那兩場命案,那個叫馬雯的在家裏自殺的少女,還有你轄區内那個叫李曜戰的案子,這些都是他們做下的。”
“這些,你全都知道了?”遲海鋒面色大變,急忙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你忘了嗎,我被借調到了那個‘省廳的專案組’了啊。”魚謙道“如你所說,如果連這些都不知道,還怎麽去對付那些降臨派的怪物。”
“你剛剛就在反複說‘降臨派’這個詞了,是指S市的那個邪教嗎?”遲海鋒面色凝重的問道
“對呀,是這麽稱呼他們的。”魚謙點點頭道“當然他們自己,可能平時并不會這麽稱呼自己。”
“爲什麽要叫他們降臨派?”遲海鋒問道
“這個…這個說起來就很複雜了,就隻是個代稱而已。”魚謙避過話題道“這個也沒什麽好糾結的吧,我們還是接着說你的…”
“這個很重要,因爲我的事情已經說完了。”遲海鋒死死的盯着後者道“魚哥,我發現你似乎對他們了解的,要比我深的多啊?”
“這不是很正常嗎?”魚謙有些不解,直到方才還很淡定的後者,此刻爲什麽會緊張成這樣“要是什麽都不知道,還怎麽對付降臨派啊?再說什麽叫已經說完了,你剛不是才說道那個自稱普羅米修斯的家夥找上你嗎?”
“是的,他找上了我,向我展現了我不能理解的神迹。我也因此,和那個不該窺探到的世界産生了聯系。”遲海鋒重重的說道“從那以後,我就再也無法從其中脫身了。隻能配合他們的要求,爲他們賣命,就這麽簡單。”
“他到底向你展示了,什麽神迹?”魚謙不解的問道“竟會讓你心甘情願的,爲他們賣命?”
“抱歉魚哥,這個我不能說。”遲海鋒斷然拒絕道“唯有這點,我不能告訴你。而且現在最要緊的,也不是這個問題。”
“老遲,你既然做了刑警這行,那應該很清楚沒有什麽秘密是能夠保守住的。”魚謙正色道“而且我也不妨告訴你,無論你作何努力專案組都有辦法…”
“就是這個專案組,魚哥,問題就是這個專案組。”遲海鋒粗暴的打斷了前者的話,急切的說道“我現在聽明白了魚哥,你現在參加的那個什麽省廳的專案組,也不正常!”
“你這麽說,倒也算是沒說錯,确實有些不正常。”魚謙寬慰道“但是你既然見過降臨派展現出來的那些詭異的手段,就是你口中的那些‘神迹’,那你也應該知道常規的手段也對付不了他們。”
“我說的不是這個!”遲海鋒揪着頭發氣急敗壞的說道“我說的是你,魚哥!你不要再待在那裏了!你去找劉局,你回你的刑警隊去!不要在參合那個什麽狗屁專案組的事情了。”
“我之前說了老遲,我現在不可能丢掉專案組的工作…”
“丢了他!他們肯定不缺你這麽一個普通人,丢了他!魚哥你再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不要再待在那裏了!”遲海鋒一把扯住前者的胳膊吼道“回刑警隊,魚哥!回刑警隊!就把之前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一場夢,好不好?”
“老遲,你這是怎麽了。”明顯察覺的不對勁的魚謙反手扣住了後者的手腕,沉聲問道“你冷靜點說。”
“聽着,魚哥!我就是這麽陷進去的,我就是這麽陷進去的!那不是我們該踏足的世界,那不是普通人應該知道的地方。”遲海鋒赤紅着雙眼,暴躁的說道“趁現在,就趁現在你還沒有徹底陷進去,脫身還來的及。不然就晚了,晚了你明白嗎!”
“什麽晚了?”
“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了。”遲海鋒咬着牙說道“我原本以爲,你在那個專案組裏,隻是做些無關緊要的工作。但是現在看來,你知道的太多了。你這短短一個月知道的,竟然比我調查了十年知道的還要多!”
“你不能再在那裏待下去了,魚哥,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如果你再執迷不悟下去,那麽你就永遠回不到正常人的世界了。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如你所說,我在那個邪教裏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可即便如此,我現在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等你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再想要脫身就晚啦!”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老遲。”魚謙用力的攥緊五指,才勉強保證狂躁的後者沒有将左手抽回去,盡可能平靜的安撫道“這兩件事的性質,是不同的。我們兩人在最初的視角,就是不同的。你會這麽覺得,是因爲他們想要将你拉下水。而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各種危害,是抱有警惕之心的。”
“不不不,魚哥,你錯了。”遲海鋒猛烈的搖着頭,痛苦地說道“你說的對,那群邪教的人是想要将我拉下水。但是實際上,他們什麽也沒做,隻是在等我自己陷進去而已。當你以爲你能脫身的時候,魚哥,你就已經大錯特錯了。”
“我們本來能夠忍受黑暗,如果我們未曾見過光明!當你意識到,這個世界還存在着在你認知之上的真理,你還怎麽能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中!?”
“不管他們隻是單純的邪教也好,還是你口中的什麽降臨派也好。但是魚哥,你要知道,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向我展示了我永遠無法觸及到的真理!”遲海鋒的雙眼放射出歇斯底裏的瘋狂之光
“我看到了!我聽到了!我嗅到了!我嘗到了!我感覺到了!那是我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境界。我就像個天生的盲人第一次見到了光明,就像個天生的聾者第一次聽到了音樂!我就像第一次知道人是怎麽活着一樣!”
說着遲海鋒忽地将左手從魚謙的禁锢中扯了出來,力道之大險些将對方掀翻在地。接着猛然将茶幾上的食物掃到了地上,沉甸甸的啤酒罐跌在地上四散滾落。滾到腳邊的一罐被他擡腳踩爆,金黃色的酒液噴濺而出,麥芽的味道混合着酒香在房間中彌漫開來。
“從此以後!”遲海鋒指着滿地狼藉,悲憤的說道“我再也,再也無法從正常的生活中,感受到任何的樂趣了。我們簡直就像一頭天天在爛泥裏打滾的,被飼養的豬!現在讓我體驗了人類的生活,還準确的知道了自己将被屠宰的日期!你讓我怎麽還能,回到泥地裏打滾,還怎麽能吃得下去那些發馊的飼料!”
“老遲,你先冷靜一下,先冷靜一下!小心傷到了胳膊!”魚謙張着雙臂神色緊張,看着激動的後者,連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行嗎?”
“胳臂?就算斷了又算什麽。”遲海鋒一拳擂在右臂的石膏上,發出了一聲令魚謙膽顫心驚的悶響,擡指沖天高聲吼道“你知道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有多麽渺小嗎?有多麽狹窄嗎!我都快被憋死了,你知道嗎!”
“不管有多麽狹窄,足夠你睡覺了,不是嗎?”魚謙冷靜的回複道
“不夠,不夠啊。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魚哥,根本不夠!太狹窄了,太憋屈了,太難受了啊!”遲海鋒揪緊了自己的胸口用力扯着,邊沉重的喘着粗氣邊沖着前者逼問道“魚哥,你會聽我的,退出專案組,回到市局的,對不對?你回答我,對不對?”
“這是兩碼事,老遲…”
“你不要說這麽多有的沒的,你隻告訴我,你會退出專案組,好不好?而且你那個什麽搭檔不是告訴你了嗎?瑤瑤的仇他都已經報了,你也沒有理由再和他們争鬥了不是嗎?”
“抱歉,老遲。”魚謙肅聲說道“我不能退出專案組,關于瑤瑤的死,真正的兇手并不是某個人,幕後的真正黑手是那個策劃了一切的普羅米修斯,準确來說是降臨派這種邪惡的組織。爲了不讓這樣的悲劇在其他無辜之人身上重演,我絕不能在此退縮。”
“那就讓專業的人去處理啊!我們隻是普通人!”遲海鋒吼道“這本就不是我們能插手的領域!”
“現在我,就是處理這類事情的專業人士。”魚謙看着後者,語氣輕柔卻又不容置疑的說道“可能如你所說的那樣,現在的我也已經是到了無法脫身的地步了。不過我和你不同老遲,我是心甘情願陷進去的,我對我的選擇并不後悔。”
“…”雙方無聲的對視了數秒之後,絕望的神色從遲海鋒的眼眶中溢了出來,他如被抽盡了力起般跌進了沙發裏,口中喃喃自語道“看來,已經晚了嗎…我爲了不讓你接觸到那個世界,才隐瞞到現在…結果弄巧成拙了嗎…”
“如果我早點說的話…”遲海鋒憂傷的擡起頭,仿佛在詢問前者又仿佛在詢問自己般說道
“結局會有所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