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隸屬警局的經濟适用房,在日新月異的S市中可以算得上是年頭頗久的小區了。不過雖然建造時間比較早,但是小區的環境和建築質量都可以稱得上是上上之選。并且也因時間關系,得以占住了寸土寸金的S市比較靠進市中心的黃金地段。
雖然這個小區周邊配套完善,環境也稱得上優美。但是作爲分配給警員的經濟适用房,其中一部分小戶型顯然就不适合作爲三口之家,長久居住的戶型。當年魚謙也是在婚後,向單位申請調濟了套三室兩廳。
而相比魚謙,一直單身未婚的遲海鋒,則對于一室一廳的小戶型更加情有獨鍾。即便在之後的職業生涯中,有數次調換住房的機會。他也并沒有提出過任何申請,一直守着這套最初分配的住房,堅持住了下來。
須知遲海鋒是個愛車如命的男人,曾以開玩笑的口吻對魚謙說。單位與其分給自己更大的住房,不如給他分個更大的車庫。要是條件允許的話,能夠給他批塊可以肆意跑改裝車的場地,那就更好了。
分塊場地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遲海鋒也确實是整個警察大院中,唯一一個住着一室一廳卻有着三個車位的家夥。這麽多年來單身生活的他,收入也大多都投入到了自己的愛好之中。并且對此一直沉浸其中,樂此不疲。
站在門前的魚謙此刻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他曾以爲自己無比了解這個相交十餘年的老友。但經曆過昨晚的事,他又開始對後者感到極度的陌生。那些原本看起來充滿灑脫寫意的相處細節,如今卻無處不透露出可疑的味道。
這讓魚謙想起了那個智子疑鄰的典故,當丢了斧子的時候,面對鄰居時怎麽看怎麽覺得對方像小偷。苦笑了兩聲之後,他的心中又升起了揮之不去的擔憂:如果斧頭這次真的,就是鄰居偷的呢?
即便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魚謙還是無法想象如果老友承認了那些看起來無比離奇的指控。那麽事後,自己又該怎麽面對對方。相比下決心将遲海鋒繩之于法,魚謙更願意努力證明這份從瑣羅亞斯德教派分部找到的檔案,隻是份虛假的情報。
懷着百感交集的思緒,魚謙擡起無比沉重的右手,輕輕的敲了敲邊角已經開始顯露出幾絲鏽迹的防盜門。
“誰呀?”片刻之後,熟悉的嗓音在門後響起,伴随着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靠近了過來“來了,來了。”
防盜門被輕輕的推開,從後面探出了張胡子拉碴的消瘦面龐。凸起的顴骨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掃了過來,正對上站在門外提着兩袋水果的魚謙。驚訝的神色迅速爬上了開門者的臉龐
“魚哥?”
“是我,老遲。聽說你出院了,我來看看你。”魚謙對着後者一笑道“怎麽?看樣子你不歡迎我?”
“哦,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這怎麽可能不歡迎呢。”愣了片刻之後,遲海峰的臉上露出了發自内心暢快的笑容“你來看我,總比别人來看我的強。”
“嗯?你這條單身老狗,除了我還有劉局那幾個老兄弟,還會有别人來看你不成?”魚謙打趣道“你小子莫不是瞞着我們老哥幾個,偷偷煥發了青春吧?”
“…”遲海鋒細細打量了前者兩眼似乎在确認着什麽,接着拉開了門将魚謙讓進了房間,笑着附和道“哪家的姑娘瞎了眼,才會看上我啊。要是有,那魚哥你可一定要給我介紹介紹。”
“就是真有好姑娘,也不會介紹給你。你看看你的胡子都亂成什麽樣了,也不知道打理打理。”魚謙在門口熟練的換上了拖鞋,順手将皮鞋插到了鞋架上。
“嗨,這不是不方便嘛。”遲海鋒敲了敲覆住整個右臂的石膏繃帶笑道“反正我平時也沒什麽應酬,打理那麽幹淨誰看哩。”
看到後者包覆嚴實的右臂,魚謙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問道“現在恢複的,怎麽樣了?”
“恢複的很好,醫生說對以後的日常生活不會有什麽影響。”遲海鋒對着後者擠擠眼道“我說這次我可是賺大了,白賺半年休假和一個二等功。你不知道局裏那些老狐狸,有多羨慕我哩。昨天王政委來看我的時候…”
“你不用安慰我啦。”魚謙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次事故别人不清楚,難道我還不知道嘛。更何況小柏他,還在醫院裏呐。”
“行啦行啦,咱們老哥倆就别搞這種婦人之論了,敗興緻。小柏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等這次傷養好了,帶着一等功歸隊将來一定大有前途。”遲海鋒左手一把将客廳茶幾上的雜物掃開,邊招呼前者坐下邊扭頭拉開冰箱門問道“我這有王政委昨天帶的下酒菜,咱哥倆喝幾杯?”
“你現在不能喝酒吧?”魚謙皺眉問道
“啤酒打什麽緊,煙不讓抽酒不讓喝的。那還廢那麽大勁救我幹嘛,還不如直接死了省事呢。”遲海鋒嘴上說着手上也不慢,拿起罐裝的啤酒嗖嗖的丢給坐在沙發上的後者。直到魚謙猛喊夠了夠了,才住了手。從裏面又提出三包裝着涼菜的食盒,回到了沙發上。
這邊魚謙接過食盒放在桌上順手打開了,裏面滿滿裝着一盒醬牛肉,一盒醬豬蹄和一盒白斬雞。應該是考慮到了後者的傷情,并沒有挑辣口和海鮮沾邊的食物。隻是警局的王政委可能沒想到後者并未理會他的苦心,直接将補充蛋白質的慰問品當作了下酒菜。
“我說魚哥,你消息倒是靈通的很啊。我這昨天才出的院,你今天就來看我了。”遲海鋒熟練的用膝蓋夾緊了易拉罐,扯下了拉環灌了口冰鎮的啤酒笑問道“是劉局和你說的嘛?”
“不是老劉和我說的。”魚謙淡笑着說道“我昨天就接到你出院的消息了,隻是工作上的事抽不開身,所以拖到今天才來看你。”
“工作上的事,省廳下來的那個專案組嗎?”遲海鋒舉着易拉罐頓了頓,笑道“魚哥你倒是接了個了不得的工作啊,我聽劉局說你都一個月沒回警局露面了啊。”
“瞎忙活而已。”魚謙略過話題問道“你怎麽出院出的這麽早啊,不多住一段時間嗎?傷筋動骨一百天啊,更何況你這還是斷肢重接。”
“這有什麽好住的,都住了一個月了還不夠啊?再住下去,我都要發黴了。”遲海鋒抱怨道“刀口早就收了,按我的性子我覺得半個月就可以出院了。那個醫生非要說什麽多觀察觀察,我看他多觀察半個月,也沒觀察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謹慎點好。”魚謙提醒道“要是留下什麽後遺症怎麽辦。”
“都這樣了,能有什麽後遺症。”遲海鋒渾不在意的說道“既然以後不能做劇烈運動了,那麽就沒啥好顧慮的了。要說日常生活,一隻手兩隻手的我看也沒什麽區别。”
“是啊…不能做劇烈運動了…”魚謙眼神頓時黯淡下來
“啊啊啊,那個那個,其實也挺好。”見狀遲海鋒忙放下易拉罐安慰後者道“我平時除了工作,也就飙車這一個愛好。這回呀也正好,就此把這個劣習給戒了。”
“經曆了這次啊,我算是想明白了。”遲海鋒往嘴裏丢了兩口鹵肉說道“那都是年少輕狂的時候,沾上的不良嗜好。就不說現在想要找塊好地弄台好車有多麻煩,就玩改裝車這件事本身吧,危險就不小。”
“就算沒出這檔子事,下此說不定會出什麽樣的事故呢。這次是老天開恩,就輕輕戳了我胳膊一下。這就是在提醒我差不多該收收心了,這鐵包肉的玩意不是用來找刺激的。更何況這次啊,也完全不虧。”
說到這裏,遲海鋒忍不住眯起眼睛滿面紅光的說道“奶奶的,我早就想好好爽爽當年藏到你家車庫裏的那個野妞了。我就知道,她不會讓我失望的。當年我在交警大隊看到她的時候,就想這輩子非得開着種極品,最後和她一起轟轟烈烈摔成百十個零件才算不白活。”
“可想是想,自從把她拐到手我是一次機會都沒找到啊。要是開着她上路鐵定會被交警逮住,那我這身皮也算是保不住喽。我也就隻能幻想最後到能放下一切那天,開着她好好的爽上那麽一回。”
“不過沒想到啊,沒想到。”遲海鋒砸了砸嘴回味無窮般的說道“我這輩子還有機會,真開着她在S的市區内飙上那麽酣暢淋漓的一回車。我跟你說魚哥,就算再來一萬次,我恐怕也不能再開出那晚的水平了。那真的是我此生駕駛技術的巅峰,再也沒有超越的可能了。”
“幹了我最想幹又不敢幹的事情,還換回了一個二等功,哈哈。”說到激動處,遲海鋒一拍桌面,亢奮的說道“你說魚哥,還有比這更爽的事情嗎!”
“對你來說,隻怕是沒有了吧。”魚謙也笑着道“你說你當初做什麽刑警呢?去當賽車手多好?”
“魚哥你這話說得就蹊跷。”遲海鋒癟癟嘴道“沒趕上好時候啊,沒趕上啊。咱們年輕的時候,那是什麽年代?再說我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嗎?論天賦論技術,哪裏能和人家專業運動員比。當個發燒友,都不夠格啊。”
“也對,就算你真的下決心去了。”魚謙調侃道“你家長輩也不可能同意啊。”
“說的是什麽,在現在年輕人眼裏我們都是封建老古董啦。”遲海鋒舉起手中的易拉罐,沖着後者道“爲我們逝去的青春年華,幹一個!”
“幹一個!”兩人舉罐相視,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話說魚哥。”遲海鋒灌下了口啤酒後,好奇的問道“你去的那個專案組,是在調查S市最近那幾個怪案子吧?我們那晚的事,也歸那個省廳專案組查是不是?那晚最後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聽的此問笑容頓時僵在了魚謙的臉上,片刻之後他放下了手中的易拉罐,看着老友緩緩說道
“老遲,我們今天不談工作上的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