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接到了學校的通知時,織并沒有絲毫的意外。不如說從早上秋鯉沫跨出家門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待着學校的電話打過來。如果硬要說有什麽計劃外的狀況,就是這個電話來的要比她預想中早得多。看來下挂在牆上的時鍾,時間不過剛剛來到學校首節課開始。
不過她本人倒是并不介意這個電話早點打來,畢竟事情開始的越早,那麽解決的便越早。要是順利的話,她還想回來時順便逛逛市場,給秋鯉沫準備點炖菜做晚飯。
通常情況下一件事如果有人不意外,那麽其餘人往往就會很意外。比如說通知雙方監護人來學校處理狀況的班主任,比如說黑皮男生華宣的父母。前者驚訝于竟會自己的班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惡性 事件,後者接到通知時于其說是意外不若說憤怒,憤怒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被打成重傷。
因爲秋鯉沫的父母當初在他的年齡上謊報了兩歲,實際上他隻有十六歲大。按照年齡來算本應該安排他進初三,但介于他個人情況,任源便自作主張将其安插進了初二的班級中。事後看來這個安排還是草率了些,或許将他安排進初一會更好。
而他的班主任,就是初二年級十x班的班主任周彥福。這是名在這所學校已經工作了五年的老教師,算上之前的工作經曆,現年三十餘歲的周老師已經在教師這個行業浸淫近十年了。可這是他頭一次,見到今天這種情況。
學生打架,他已經處理過不知多少回了。要比今天這個場面更嚴重血腥的,周彥福也不是沒見過。但是像秋鯉沫這樣纖細瘦弱的男生,将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個頭,體重接近自己一倍的體育生當着全班的面打到昏迷,實在是他執教生涯中的僅見。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卻出現如此結果,着實令他感到驚奇。
更令他感到詭異的是,當他趕到現場的時候,從孩子們眼中看到的那難以言喻的驚懼。通常來如果沒有什麽狀況,班主任都會趕在第一節課開始前,早自習要結束的時候來到教室,整頓下班級的紀律開始一天的工作。
今早當周彥福來到的時候,正趕上學生們尖叫着從教室中逃出來。那樣子不像是目睹了場學生間的打架沖突,更像是看到了什麽妖魔鬼怪,突然從虛空中竄了出來。他沖進教室的時候,正看到纖弱的少年孤傲的站立在空蕩蕩的教室中央。腳邊躺倒着滿面溢血的華宣,纏着繃帶的右手浸滿了刺目的鮮血。
那張青紫浮腫的臉龐上,挂着暢快的笑意,扯起的嘴角将傷痕累累的臉拉的益發扭曲。當和前者的雙眼對上的時候,周彥福立刻明白了學生們爲什麽會吓得逃出教室。從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射出的視線,是如此的熾熱與瘋狂。
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其中炸裂開來。從用力睜開的腫脹眼皮下,射出的目光包含着赤裸裸的欲望,仿佛在享受衆人的畏懼。這種眼神不像是會從人類眼中射出來的,倒是更容易在發現可口的獵物,準備立時撲擊的饑渴野獸眸中瞥見。
饒是知道自己面前的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周彥福還是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仿佛被什麽毒蟲在臉上狠狠的蟄了一口。不過很快,多年的執教積累下來的職業素養,将他從呆滞中拉了回來。他端起了班主任的威嚴,簡單的訓斥了少年兩句後,便急急忙忙的叫了救護車輛,配合循着騷亂趕來的年級主任開始進行善後處理工作。順便抓緊時間撥通電話,通知了雙方的家長。
接到通知後,織很快便趕到了學校。當身着輕裝的織飄飄然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立時驚豔了所有人。她擡眼輕掃了一圈,立刻便看到了站在牆角的秋鯉沫。當下也不理會其餘人徑直坐到了沙發上,招招手将少年叫到身前簡單的打量了下傷勢,低聲安慰了兩句,便将渾身還在顫抖不已的少年摟進了懷中。
雖然在秋鯉沫入學的時候,周彥福曾見過這名自稱少年姐姐的年輕女子,但再次見到後他仍忍不住時不時将目光投到對方的身上。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說,織都是個十分标緻的美人,即便她那猶如人偶般冷若冰霜的表情,也給本人增添了份超然出塵的美感。
屋内男人們都清楚現在是很嚴肅的時刻,但看着摟着秋鯉沫的女子,仍免不了心中開始有些心猿意馬起來。看向姐弟兩人的目光逐漸參雜了些奇怪的視線,一時間竟有些羨慕起趴在女子懷中的少年了。
“咳咳,嗯,那個。”副校長清了清嗓子,将其餘兩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您是秋織,秋小姐是吧?”
“嗯?”織的臉上微微顯出困惑的神色,繼而立刻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秋織”是在稱呼自己,平靜的點點頭道“是。”
“啊,是這樣的,秋小姐您是秋鯉沫同學的姐姐吧?”見對方反應如此冷淡,副校長不免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說道“這個,出了這麽大的事,不通知你們的父母過來嗎?”
“他的父母已經死了。”織毫無感情的說道,繼而察覺到自己現在扮演的身份這麽說似乎有些不妥,頓了頓補充道“我是說,我們的父母已經死了。”
“啊,抱歉不是有意冒犯。”副校長連忙緻歉,接着眼神嚴厲的瞪了坐在下手邊的周彥福一眼,似在埋怨他這種事情爲什麽不早點告訴自己。這邊周彥福也在心中暗暗叫苦,這個上周安排進來的插班生明明是副校長親自安排的,自己還沒來得及進行過家訪,哪裏知道那麽多細節。
“沒事。”織冷淡的回道,語氣完全不像是在讨論父母的生死。更像是敷衍沒話找話的搭讪者,問出的諸如“吃沒吃午飯”這種無聊的問題。
“正好,趁着華宣的家長還沒到,我和您說一下發生了什麽,和請您過來的原因吧。”副校長重整态勢,想要将談話的主動權給抓回來。他有些搞不懂,這種情況下作爲肇事方的家長難道不應該更緊張些嗎?爲什麽這名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女子如此的淡定,搞得自己倒像是個做錯了事的人。
接着副校長将秋鯉沫怎麽毆打了華宣,後者傷的有多重,以及這種當衆鬥毆的行爲對校園秩序影響有多麽惡劣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遍。這種說教和訓導他再熟練不過了,末了還不忘補充道“…這件事造成的影響非常嚴重,我希望您能重視起來。孩子的教育不能隻靠我們學校,你們家長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是…”
“你是校長嗎?”織不客氣的打斷了副校長的話。
“啊,是的,給秋鯉沫同學辦理入學的時候我們見…”
“是副的對吧?”織再次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的話。
“嗯…但是教務工作,是我主抓的。”被這麽直白的問話,副校長的臉色不免有些難堪。
“也就是今天的事,是你負責處理對嗎?”
“對,我是負責人。”
“那麽我問你。”織輕輕撫摸着懷中少年的腦袋,冷着臉問道“我弟弟爲什麽會被别人打了?”
“秋小姐,您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副校長皺着眉頭說道“是您的弟弟,将華宣同學給打了。”
“那我弟弟臉上的傷,是哪來的?”織繼續質問道
“啊這個,是對方在反抗的時候…”
“這麽說副校長先生,當時在場嗎?”織的問話又冷又硬,絲毫不給對方轉圜的餘地
“我并不在場,是之後…”
“那你怎麽知道,是我弟弟毆打對方,而不是對方在毆打我的弟弟?”織冷然道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副校長沉聲說道“就是您的弟弟,把對方給打到昏迷了。”
“這隻能證明,我弟弟打赢了吧?”織漠然道“難道在貴校,打架隻要打輸了,就有理嗎?”
“我們現在并不是讨論誰有理的問題,秋小姐。”副校長不由得有些郁悶起來“您應該意識到您的弟弟今天這件事,造成的後果是極其嚴重的,同學之間有什麽沖突,也不能下如此重…”
“那麽那個打我弟弟的男生呢?”織毫不理會對方的官話,自顧自的問道“爲什麽我沒見到?”
“華宣同學傷重昏迷,已經被送到醫院了。現在您知道您的弟弟做的有多麽過…”
“我弟弟傷的也很重,爲什麽沒有送他去醫院。”織古井無波的臉上,顯出了些微怒氣“這就是貴校處理事情的态度嗎?”
“…”副校長和教務處主人兩人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疊起來。非是他們不想送秋鯉沫去醫院,實在是因爲織到來前,少年就像隻炸了毛的瘋狗,那股子野蠻和瘋勁哪有人敢上前拉扯。
況且看架勢,要把渾身是血的少年拽上車,恐怕原本輕傷都要折騰成重傷了,幹脆就先通知前者家長來處理了。沒想到現在趴在織懷裏的秋鯉沫又乖的像隻小奶狗,這番出于穩妥的處理,反而莫名其妙的落成了話柄,搞得兩人解釋都解釋不清。畢竟一群大男人奈何不了個孩子這種話,再怎麽理由充分,說出來也站不住腳。
諾大的辦公室内,副校長連帶周彥福與教務處主人,三個大男人氣勢上反被個年輕女子壓的死死的。從後者踏進辦公室起,就一直被對方牽着鼻子在走。倒不是說織有多麽能言善辯,隻是三人在學校工作了這麽多年,就沒見過被找來的家長有如此孤傲冷蔑的态度。
從這場談話的開始,這名年輕的女子就絲毫沒有将校方的工作人員放在眼裏。也不是沒有見過态度豪橫的家長,但是将能蔑視展現的如此理所當然毫無違和感,恐怕也就隻有眼前這個女子了。看着懷抱弟弟冷豔俏麗的女子,三人愣是生不出氣來。
副校長捏着額頭,邊擔憂着自己莫不是覺醒了什麽了不得的XP,邊焦慮着織這個态度待會兒華宣的家長來了,可怎麽調解。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在辦公室内三人大感頭疼之際,帶着哭腔和怨毒的凄厲嘶嚎從走廊傳了進來
“是哪個冚家鏟沒死絕的,傷了我家娃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