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靜靜的聽完了懷中少年的哭訴,發覺情況要比她想象中的簡單,或者說解決的方法并不複雜。
對于終于得償所願,過上了正常生活的秋鯉沫來說,最痛苦的其實并不是遭受欺淩這件事本身。畢竟在這個方面,他也算真正經曆過地獄的人。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幻想再次破滅,此時此刻少年心中所認知的世界,尚還殘留幾絲溫暖的,便隻剩下織的懷抱了。
“你所苦惱的,就隻是這個問題嗎?”織想了想垂首問道
“就隻是這個問題…”少年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前者,對方的态度令他失望至極。他原本以爲織至少會出言安慰他幾句,卻沒想到換來的隻是如此冷淡的反應。立時擁在懷中這最後幾絲溫暖,也開始緩緩的散去。
“啊,是啊,就隻是這麽微不足道的問題呢。說起來還是我太沒用了,幸苦你了織姐姐,聽我絮叨了這麽久…”秋鯉沫自嘲的笑了笑,言語中滿是落寂。說到最後眼眶中再次蓄滿了淚水,撲簌簌的從他細膩的臉蛋上滑了下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織捧起後者的臉頰仿佛捧着易碎的瓷器,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年,輕輕的拭去了滑落的淚珠。雖然她的表情依然如人偶般不見絲毫變化,但依然能從她小心的動作中感受到她的關懷之情。
“我的意思是說,這個問題很輕松就能解決,你并不需要如此擔憂。”
“算了織姐姐,不要再讓我懷着渺茫的希望了。”少年撥開對方的手苦笑道“這個世界對我,從來都充滿着惡意,我本就不該對此抱有幻想。我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這樣吧,我已經累了。”
“任源隻是把你的肉體,從孟偉那裏帶了回來,你的心尚未脫離桎梏。”織搖搖頭,輕聲說道“小沫,你現在還在他的陰影下生活。”
“什麽意思?”少年不解的看向前者,印象中寡言少語的織很少說這種,意味難明的話“是說我的心髒,還沒有取回嗎?”
“不,我說的不是你胸腔裏的那顆心髒。”織輕點着後者的胸口“我說的是你的靈魂。”
“織姐姐…你今天說話,我怎麽有點聽不明白?”少年滿臉疑惑的問道
“我是說任源已經将你帶回正常的生活中了,但是你并沒有學會如何去像一個正常的人類那樣生活。”織平靜的解釋道“你在孟偉的圈禁下所行成的生活方式,并不适合用來與正常人類相處。”
“你之所以會被你身邊的人類欺辱,隻是因爲你習慣了以忍受傷害的方式來生活。”不經意間,織的聲音漸漸的加重起來“你要學會平等的看待這個世界,你要知道的是,已經沒有人可以毫無理由的傷害你了。”
“那我應該…怎麽做?”少年迷茫的問道
“反抗。”
“反抗?”
“是的,反抗!”織重重的說道“你當初不就是反抗了孟偉,才逃脫了地獄般的生活嗎?”
“可是,那是靠向魚叔求助才成功的。”少年遲疑的說道“我本身沒有反抗他的力量的,而且現在想來那次成功也完全是因爲運氣好,正好碰上了…”
“是否反抗,和運氣好壞,這是兩件事。”織打斷了少年退縮的話語,單刀直入的說道“而且你的人生中,并不全是如那般強大的敵人。很多問題,依靠你自己的力量,也完全可以解決。”
“我的…力量嗎?”少年咀嚼着這個詞,感到胸中有個說不上來的地方,微微的搏動起來。
“是的,小沫,你告訴我。”織扶正少年的臉頰,讓後者正對上自己的雙眼“你怕疼嗎?”
“還好吧,也挺習慣了。”
“那麽,你怕流血嗎?”
“這個…也習慣了。”少年低聲補充道“而且我傷口愈合,也挺快的,忍忍就過去了。”
“既然如此,當他們欺負你的時候,你爲什麽不嘗試着反抗呢?”
“織姐姐,你的意思是…”少年愕然看向後者“要我和同學打架嗎?”
“不可以嗎?”織反問道“也讓他們,感受下你遭受的痛苦。”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會打架…”少年有些瑟縮的說道
“沒不會打架的人,隻有畏懼痛楚的人。”織嚴肅的說道“你不怕疼,那你一定很擅長打架。”
“是嗎?”秋鯉沫顯然對此并不信服
“我現在就教你怎麽打架,你很快就能學會。”織理所當然的說道“握起你的拳頭,小沫。”
“織姐姐,我…”
“照我說的做。”
“是。”少年聽話的捏起了拳頭,如女子般的蔥白細指并作一處,遠遠看去恰如舉着枚精緻的骨瓷茶杯。
“用力,捏緊。”織伸指夾住少年的拳頭,講解道“用你最大的力氣。”
待到少年捏緊了拳頭後,織回身自沙發旁的架子上,拽過了紅鞘盛裝的長刀和泉守兼定。單手執定劍柄伴随着一聲清越的激鳴拔了出來,保養得當的刀刃如映秋霜,散發着逼人的銳氣。接着織豎劍胸前,将刀刃直直對準了面前的少年,言語中毫無感情的命令道
“用盡你的全力,把你的拳頭對着這裏打過來。”
…
對災部懸浮于海上的超級要塞——珈藍浮島,今天依然悄無聲息的航行着。這座隐藏在海天之中的巨型浮島,正是十年前自降臨派處繳獲,并進行了二次加裝與改造的産物。其不僅擔負着相關海域的監視任務,更是對災部三大研究院之一的所在地。
被俘獲的異人通常都會轉交研究院處理。而之前被任源所俘獲的瑣羅亞斯德教派異人陰,正是被就近送入了三号研究院中進行緊急的搶救與治療。三具巨型水晶棺材中解救下來的四十九名少年男女們,也盡數送往這裏進行後續處理。
除了被冥靈第一個抛下懸崖的那名紅發少女傷的比較重外,其餘孩子們大多數并沒有受到緻命的損傷。經過研究院接手後,正在進行身體檢查和治療。之後再慢慢考慮聯系相關的福利機構與海關,磋商安置與遣送工作。
這些孩子最小的隻有六七歲,最大的也不過剛剛成年,絕大多數都是經由瑣羅亞斯德教派總部旗下,僞裝成福利機構的設施中,選拔培育出來的。當看到這些經曆了洗腦和非人對待的孩子們,眼中麻木空洞的目光,魚謙心中不由得泛起陣陣的酸楚。對于降臨派的痛恨程度,在此時又加深了許多。
“好啦好啦,别看了,我們今天不是來領養孤兒的。”任源自後拍了怕搭檔的肩膀“部裏會安排好這些孩子的。”
“他們,都是瑣羅亞斯德教派培養的原胚嗎?”魚謙看着在引導員的帶領下,正排隊接受身體檢查與治療的孩子們,咬牙切齒的說道“這種行爲,簡直喪心病狂!”
借助珈藍浮島初級研究室精巧的構造,透過隔開研究區域與觀察區域的特種玻璃,能夠清晰的看到這些孩子被檢測與治療的過程。在孩子們掀起衣服時,裸露出來的軀體上時不時能夠看到觸目驚心的傷痕。還有不少孩子因爲出于特殊祭祀儀式的需要,被後天摘掉了眼球,耳舌,或是部分肢體。即便那些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麽問題的孩子,從負責檢查的工作人員嚴肅緊張的神情中,顯然也有着不小的問題。
“豈止呢,你看到的這些孩子,不過是降臨派培育原胚的産業鏈條中,一小部分而已。”任源笑笑說道“你要知道,這些孩子可都是降臨派精心培養的頂級原胚,無論是本身資質還是投入的資源都是百裏挑一的。換句話說,你在這裏看到這幾十名孩童,就代表着背後瑣羅亞斯德教派控制下的孩子起碼有數千名。”
“難道就沒人管嗎?”魚謙咬着牙問道“當地政府,竟玩忽職守到這個地步?”
“有人管啊,獵人們不就在管嗎?隻是相對來說,各國國情不同嘛。”任源好笑的說道“你不要按照自己的認知去揣測别的政府,對于他們來說,和降臨派合作才是明智的選擇。降臨派能提供的很多東西,那可是别的渠道所獲得不到的。”
“爲此,就能犧牲幾千名無辜的孩童嗎?”魚謙眼中冒火
“嗨,這算啥。隻是爲了發洩獸欲,燈塔國的富豪們都能搞出大堆‘蘿莉島’。相比之下讓降臨派做研究,豈不是收益更高?”任源擠擠眼說道“再說又不需要政府出面,隻需要睜隻眼閉隻眼,降臨派自己會搞定原胚的來源。更何況福利機構本來就幫助政府減輕了社會負擔,還提高了稅收,之後又能白嫖降臨派研究成果帶來的好處,這豈不是香瘋了?”
聽着前者一口一個“原胚”的叫着,魚謙終于忍不住怒斥道“難道在你眼裏,人的性命是能和商品做比較的嗎?!”
“對呀,在我眼中本來就沒什麽區别。”任源聳聳肩渾不在意的說道“再說你沖我發什麽脾氣,又不是我和降臨派合作,搞這種慘絕人寰的實驗。”
“…”魚謙知道搭檔說的在理,可是心中始終難以釋懷。根據部内的檔案的記載,當年自己的女兒魚瑤死狀,便極有可能是被當作原胚,用作了某種邪惡的儀式中。因此對于瑣羅亞斯德教派這番做法,他尤爲深惡痛絕。
“可惜,你們沒把第四個水晶棺也截下來。”一個女聲自後方傳來,兩人回頭見正是在三号研究院供職的劉蕊,雙方點過頭算是打了招呼“這些挑選出來的頂級原胚,如果全部到手的話,到是可以借助測定他們的表征,來推測下S市的瑣羅亞斯德教派究竟想要做什麽。”
“就算都到手了,也沒那麽容易猜出來的。”任源擺擺手說道“最後一棺恐怕也有十幾名原胚,如果這些頂級原真的是一次性使用,這麽龐大的儀式大多數基本上都是全新原創的。要是分批使用的話,更沒法猜了。”
“說到瑣羅亞斯德教派究竟想要做什麽,我們這邊不是有另一條線索嗎?”任源側頭問道“時間差不多了,該帶我們去看看那個俘虜了吧?我們今天可不是來參觀的。”
“嗯,我過來找你們就是爲了這個。”劉蕊轉過身招呼道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