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小時，準時放人。
顧佳豪拎着西裝走出警局大門，竟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公司的司機來接他。
他左右張望，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
他在警局矢口否認自己同顧佳豪的關系，如果對方出現在這裏，當着所有人的面來接他，那真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公司情況怎麽樣？”
“一切都還好。隻是……”
“隻是什麽？”
“今天一大早，好多電話打到公司。原本張經理要親自過來，因爲打進公司的電話太多，實在是走不開。另外，令尊令堂以及表舅張律師都知道了你的事情。公司找的律師就是張律師推薦的。”
付新野歎了一聲，“表舅在國外頤養天年，沒想到還要爲我的事情操心。”
他拿出電話給家裏人報了個平安。
以前因爲心中有鬼，怕自己做的事情牽連到家裏人，所以早早的爲父母辦了移民。
如今看來這個決定真的是英明果斷。
如果父母都在國内，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更招架不住他們的盤問。
幸好！
他得感謝自己的先見之明。
表舅張律師比起父母，見識高多了。
因此，很多時候，遇到大事他都選擇和表舅商量，這次也不例外。
車内說話不方便，到了家，關起房門，他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告訴了表舅，當然，那些不合法的事情肯定是守口如瓶，最多透露一下他和顧佳豪一起設局做莊的事情。
張律師在電話那頭沉默良久，“文家父女的案子，同你真的沒關系？如果你有牽連其中，你最好如實告訴我，我來替你想辦法。對了，你的電話安全嗎？”
“新手機，新号碼，肯定安全。表舅，文家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明白警察爲什麽會找到我，還說什麽有證據。他們真要有證據，就不會隻扣留我48小時。”
“不要大意。你确定說了實話？新野，你是好孩子，前程無量。如果過去你因爲年輕輕信别人，從而犯了錯誤，你告訴我，我來替你出面解決。好歹我在國内也是知名律師，雖然不打刑事官司，但是我認識這方面的大佬，我肯定能幫上你。前提是你必須對我說實話。”
“我真的說了實話，表舅你要相信我啊。”
“我也想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張律師的聲音透過話筒，聽起來很疲憊，“你很清楚我爲什麽會提前退休，爲什麽會躲在這邊生活，皆因文家父女的案子。這是我的心結，新野，你明白表舅的心情嗎？”
付新野有些沉默。
片刻之後，他鼓起勇氣問道：“表舅想說什麽就說吧。”
“其實，我一直都堅信你和顧佳豪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文斯莉的臆測，是她不甘心落入家破人亡的境地。直到前段時間妃姐出事，多麽相似啊！
隻是這一回，換了方式，确保妃姐一定能死，避免了文斯莉昏迷還能醒過來反殺的情況。新野，你可知道，當我從新聞上看到妃姐去世的消息，我真是怕啊！”
張律師的聲音都在顫抖，他是真的怕。
他怕自己在無意中成了害死文國浩的幫兇。
他幫文家做事幾十年，從文家那裏得到了社會地位，得到了财富，成爲律師界名流，他肯定不會去害老闆。
老闆在，他才能長久富貴。
老闆不在，看看他如今的下場，黯然收場。
傷害老闆對他半點好處都沒有。
所以，他一直堅持自己是無辜的，對于文斯莉不分青紅皂白趕他走，逼着他退休，他一直都有怨言。
直到妃姐一死，他真的怕了。越想越認定自己曾在無意中做了幫兇。
痛苦悔恨的心情無人能理解。
他一直盼着付新野能主動給他一個電話，哪怕給他一個漏洞百出的解釋都行。
可惜，他沒等到電話，反而等到付新野被請到警局配合調查的消息。
“表舅，你要相信我，我和妃姐都沒接觸過，我怎麽可能……”
“我說的不是妃姐，你心知肚明。”
付新野立馬咽下剩下的那些話，沉默。
越是沉默，氣氛越是凝重，誰都沒有挂斷電話。
許久，還是付新野最先妥協。
“表舅，我現在該怎麽做。”
“你和顧佳豪還有來往嗎？”
“沒有，我和他已經分道揚镳，徹底斷了聯系。”
“暫時你就咬死什麽都不知道。就像你說的，警察把你放出來，肯定是因爲手中沒有能咬死你的證據。這段時間，你就按部就班，别做多餘的事情，也别說多餘的話。”
顯然，付新野有自己的打算。
“表舅，我想去看望你。”
“你想現在出國，你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信不信，你現在買機票，警方那邊立馬就會知道。别以爲你被放出來就能高枕無憂，你附近肯定有警方的便衣在監視你，你最好别輕舉妄動。你要記住，說多錯多，做多錯多，什麽都别做，什麽都别說才是保命的有效手段。”
“可是……”
“沒有可是。真相一天沒查出來，文斯莉一天不會放棄。她已經咬死了顧佳豪，你隻是順帶的配角。既然是配角，就做好配角的本分，别搶主角的戲份。這樣你才能脫身。”
“萬一脫不了身呢？”
“就算脫不了身，至多也就是幾年的時間。你就是一從犯，别把自己搞成了主犯。我情願你現在笨一點，這個時候笨人才能活命。聰明人通常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不是常見的民事官司，這是刑事案件，不需要你去耍小聰明。警方爲什麽盯着你，就指望着你自作聰明露出馬腳，懂了嗎？”
“我懂了，謝謝表舅。”
張律師在遙遠的海外歎了一聲。
“我現在不擔心你，反倒是擔心另外一個人。”
“你是說顧佳豪。”
“這個人太陰險，我怕他會對你不利。所以，你要配合警方，盡量在公共場合活動，最好是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活動。不要把他們當成警察，把他們當成免費的保镖，你心裏頭是不是好受些。”
付新野心頭突突突跳。
表舅的提醒，讓他毛骨悚然。
之前光顧着想怎麽脫身，還沒來得及考慮其他事情。這會經過提醒，想到警方說的顧佳豪可能有另外一撥專門做髒事的人，他心頭發毛。
他被帶到警方的消息，肯定瞞不過顧佳豪。
顧佳豪是什麽态度？
他會遵守約定嗎？
“新野，新野？你還在嗎？怎麽不說話。”
“我還在，剛才信号不太好。讓表舅替我操心，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要真過意不去，以後就本分一點。要是撐不下去，告訴我一聲，我回國替你想想辦法。”
“我知道，謝謝表舅。”
一通電話下來，付新野渾身冒冷汗。
他走到窗戶邊，撩開窗簾一角朝外面看去。
此刻，他杯弓蛇影，看誰都像是警方便衣，心頭惶惶然，總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怎麽辦呢？
像困獸一樣嗎？
最終他選擇聽從表舅的建議，按部就班，不做多餘的事情。
點了一份外賣，吃完睡覺。
對于外界打來的電話，一律不接。
隻是發了個朋友圈，“一切安好，先睡個兩天”，然後手機靜音，躺沙方上喝酒看電影。
他不知道的是，這會外面四處流傳着他的故事，隻差上新聞熱搜。
傳言有多個版本，有說他殺人被抓，有說他做莊家得罪人被人舉報，有說他反水，當了警方了證人。
等他從警局出來，類似于他當了警方證人的消息，更是漫天飛舞。
那些，曾參與過付新野的局的那些名流，就很緊張了。生怕付新野将自己撂出來，一旦上了新聞，自己立馬變成醜聞。
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反複撥打付新野的電話，這小子卻死活不接聽。
心頭有鬼啊！
付新野萬萬沒想到，自己隻是想按部就班，卻引起了這麽多誤會，并且讓誤會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
沒有人真正知道顧佳豪心裏頭在想些什麽。
付新野被警方叫去問話，這事連顧佳品都知道了。他知道一些秘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緊張和擔憂。
“我去大哥那裏看看。”
他起身要走，老婆白心悅不滿。
“你沒事去找大哥做什麽，他現在是社會名流，我們一小老百姓去給人家添堵啊。”
“那是我大哥。”
“你也知道那是你大哥，又不是你兒子。雖然你們兄弟明面上沒說分家的事情，但事實上已經算是分家。沒事就别去打擾，免得讨人嫌。”
“我去看望自家親大哥，怎麽就讨人嫌。”
“就算是去看望親爹媽，你上不了台面，依舊是讨人嫌。”
白心悅嘴巴碎，就是常見的市井女人，斤斤計較，很多時候顯得小家子氣。
但她并沒有什麽壞心眼，也算是将人際關系看得透透的。
自家日子能過下去，就别去當窮親戚打秋風，讨人嫌棄。
所以，盡管顧佳豪發達了，她也沒想過去沾光，隻想着和老公兩人經營好鋪子，将孩子培養成材。
要是将來孩子成長過程中遇到問題，需要幫助，屆時她也能拉下臉去求人。
但，平常日子裏能不求人就不求人。
顧佳品總不能說實話，說自己擔心大哥出事。
“反正我去看一眼，晚上肯定回來。這事你就别管了。”
他執意要走，白心悅冷哼一聲，最終也沒阻攔。
兩口子能和好不容易，一家三口搬出來獨自居住，不再和顧父顧母住一個屋檐下，這才是白心悅願意和好的關鍵原因。
她現在稱心如意，沒有公婆在眼前掣肘，隻要顧佳品不過分，她也隻是随口唠叨幾句而已。
她還不忘提醒道：“你去見大哥，難道空手去嗎？就算是親兄弟，也沒有空着手上門的道理。記得帶點禮物，就算是提兩箱水果上門也比空着手強。”
“我知道。這種事情不需要你教。”
“大哥家裏什麽好東西都有，你上門帶禮物關鍵是心意懂不懂。早去早回啊。”
嗯！
顧佳品開車走人。
兩兄弟見面還需要提前打電話預約通報，等見到人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
顧佳豪忙了一天，終于能喘口氣，直接扯掉自己的領帶，随手丢在一邊。
他癱坐在沙發上，表情刻闆嚴肅，顯得不近人情。
“你不守着鋪子，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顧佳品打量着别墅大廳，這棟别墅據說市值五個億，是妃姐的遺産之一。
他很好奇，“妃姐就死在這棟宅子裏？”
住在死過人的地方不怕嗎？
“你來就是爲了看看我住在什麽地方？”顧佳豪語氣冷漠。
顧佳品立馬收回亂瞄的目光，小心翼翼說道：“我是擔心你，所以特意來看望你。”
“擔心我什麽？”
顧佳豪起身，倒了兩杯酒，兩兄弟一人一杯。
顧佳品急忙說道：“付新野被警方調查，這事我聽說了。大哥，付新野他，你和他，萬一……”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是怕付新野說出對你不利的話。”
聞言，顧佳豪臉色立馬一沉，顯得非常不高興。
“老二，我早就提醒過你，過去的事情你就當沒發生過，早點忘記。你爲什麽總是不長記性，非得我親自動手教訓你一頓，你才知道好歹嗎？”
顧佳品瞬間一哆嗦。
“我，我，你說的話我沒忘，那我先回去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放下一口都沒喝過的酒杯，拿起外套就往外面走。
“站住！既然來了，吃過晚飯再回去吧。你難得來我這，要是連一口飯都沒得吃，傳出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哦！我聽大哥的。”
長方形的餐桌，兩兄弟一人坐一頭，離得遠遠的。
分餐制，很好！
顧佳豪吃相文雅，他已經适應了所謂上流社會的生活，一舉一動，和他的出身階層有着明顯的區别。
在他身上，基本上看不到原生家庭帶出來的絲毫痕迹。
仿佛天生就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這麽明顯的特質，顧佳品當然看得見。
正是因爲看見了，心頭越發的緊張不安。眼前的人，的确是親大哥，可是又不像是親大哥。總覺着兩個人就不該是一家人，沒有任何相同點。
“大哥，我吃完了。”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你喝了酒不能開車，爲己爲人，都要遵守交通規則。”
“哦！大哥要是有什麽事吩咐一聲。”
“我能有什麽事。”顧佳豪自嘲一笑，“真要出了事，你不拖後腿我就謝天謝地。”
顧佳品一臉讪讪然，顯得很不自在。
他隻是想關心，卻得到一頓嘲諷。他的關心根本沒有資格，出了事他連自身都保不住，又怎麽能保護别人。
大哥說的對，他隻要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不給人添亂，就是對所有人最大的貢獻。
走的時候，他多嘴了一句。
“付大哥人挺好的，他肯定不會亂說。這麽多年的情誼，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你憑什麽相信他。”
顧佳豪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回去吧，不該你操心的事情以後别聽别管别問，嘴巴管嚴實點。偶爾聽聽弟妹的話沒毛病，弟妹一肚子小聰明，但是，偶爾小聰明也有一點大智慧。”
顧佳品有點難堪，再也不吭聲，跟着司機果斷離開。
顧佳豪則站在二樓書房窗戶邊，目送兄弟離去。
他表情嚴肅，并沒有看起來那麽輕松自如。
付新野的行蹤他一清二楚，出來一天了，雙方都沒有聯系彼此。
看了眼手機，真沉得住氣啊。
也好！
不打電話聯系是對的，保不準警方設了監聽軟件，随時監控兩個人的電話。
……
一天一夜，付新野沒有出門一步，吃喝都是叫外賣。
隻是……這種類似困獸的生活，他很不喜歡，第二天天一亮，他還是選擇上班。出門曬曬太陽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警方有沒有派人盯着他，他也沒所謂。
他現在隻在乎顧佳豪的态度，卻一直沒接到對方的電話，他有點慌。
他告訴自己，沉住氣，就當沒這個人。
盯梢的警察給秦世安報告，“盯了兩天，一點額外的動靜都沒有，兩個人連電話聯系都沒有。好歹是認識十幾年的人，分得夠絕情的。一個人出了事，另一個人竟然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秦世安身體前傾，透過車窗觀察四周環境。
“和你們強調過好幾次，這回我們遇到的人，屬于典型高智商犯罪。不屑于利用暴力，卻不排斥暴力。他們聰明，擅長謀劃，耐心十足。好多年沒遇到過這麽精彩的案子，花再多時間都值得。我問你們，你們當中誰能爲了奪取遺産，違背本性裝好好先生，一裝就是十來年？記住，不僅僅是裝哦，而是做到了真。這個顧佳豪的私生活幹淨得一塌糊塗，自律得吓人，你們誰能做到？”
“顧佳豪被爆出過酒吧厮混的照片，這也能叫好好先生？”
“蠢！這麽多年，有哪個女人站出來說和顧佳豪有一腿？沒有吧。酒吧厮混僅僅隻是厮混而已，隻要沒上床就行。而且，我們查了這麽久，有查到他有類似情人關系的女人或是男人嗎？一個都查不到。這種人可不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