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姐一動,顧佳豪立馬握住她的手。
“你要什麽,和我說一聲就是。”
妃姐面無表情,似乎并不感動顧佳豪晝夜守在醫院的行爲。
“我要上洗手間。”
“我抱你去。”
“不用。讓護工幫我。”
“護工去吃飯了,還是讓我來幫你。”
妃姐不領情,“我需要一個女護工,至于你,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我該做的事情就是守在你身邊。”
類似的對話,兩個人之間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無論妃姐說什麽,或是做出任何過分的行爲,顧佳豪都不爲所動,堅定地守在醫院。
就連每天的洗漱,也都是在醫院解決。
妃姐感動嗎?
有那麽一點。
可是更多的是厭煩,感動之餘又忍不住多想。
她畢竟是上了歲數的女人,平日裏保養不錯,看起來還是很年輕啦。
這一生病,整個人立馬就老了下來,看起來就是一個正常的六十歲出頭的女人。
盡管她難受,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是個老人的事實。
尤其是每次面對鏡子,總有種想要逃避的沖動。
她臉頰蒼老,身體衰老,行動不便,就是一個病恹恹的老女人,顧佳豪怎麽能一點嫌棄都沒有地守在醫院,守在她身邊。
一想到自己的醜态,最醜陋的一面,都被顧佳豪見到了,她心裏頭膈應,難受,甚至還有不知所措。
可是顧佳豪太強硬了,一改過去順從的态度,強硬得像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他輕松抱起她,抱着她去洗手間解決,面色平靜地給她擦拭身體,讓她即便身處病中,依舊渾身幹淨清爽。護工都未必有他做得好。
換上幹淨柔軟的貼身棉質家居服,重新回到病床上。
病床上的床單已經換過新的,病房裏還噴了消毒液,一種醫院特有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渾身幹爽地躺在病床上,妃姐的心情又變了。
她想好好和顧佳豪談一次。
“你這是何必呢?醫院有護工,醫生和護士拿了錢也都很盡職盡責,你走吧。”
“我走去哪裏?你是我女人,你生病了,我卻依舊忙着工作,我還是人嗎?”
妃姐嗤笑一聲。
“連我親生兒女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麽?我隻是身體有病,腦子還是清醒的。我有錢,大把的錢,就算我一個人在醫院裏也吃不了虧。”
“我不放心你,你别趕我走。我就是想守在你身邊照顧你。”
“我現在就是個老态龍鍾的女人,毫無姿色可言。除了有點錢什麽都沒有。我給你錢你走吧。”
“我不要你錢。别人都說我和你在一起,是圖你的錢。一開始是這樣沒有錯,但幾年相處下來,我的想法早就變了。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你是第一個。錢固然重要,但在我心目中人更重要。你現在生病,于情于理我都該守在你身邊。你以後别再趕我走,我有心,我會痛,也會傷心難過。”
顧佳豪低着頭準備着營養餐,一邊若無其事地說着話。
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很難受。他背對着妃姐,肩膀小幅度抽搐。
難道他在哭嗎?
妃姐一顆心跟着痛,難受啊!
她就像是個渣女,傷害了一顆真心。
妃姐和前夫老馮生的一兒一女來到醫院。
女兒馮思琪見到顧佳豪,頓時就沒有了好臉色,“你怎麽還在這裏,臉皮真夠厚的。又不是請不起護工,做戲給誰看啊。”
兒子馮錦堂附和道:“有的人妄想做床前孝子,獲取我媽的歡心,做夢去吧。一臉假惺惺,做戲做得人想吐。”
顧佳豪坐在病床前,不爲所動,甚至都沒給馮家兄妹一個正眼。
“都給我閉嘴!”妃姐臉色一沉,“你們兩個不孝子,做不到床前孝子,有什麽資格罵别人。給顧先生道歉。”
“媽,我們才是你的親生子,他算個什麽東西。不就是出來賣的。”
“放肆!我病了,我的話就可以不聽了嗎?他當然不是東西,因爲他是老娘的男人。至于你們兩個,老娘情願沒生過你們。老娘病了,你們除了動動嘴巴,就是惹我生氣。要是管不住嘴巴,不懂怎麽好好說話,就給老娘滾。有你們沒你們,老娘的日子一樣過。”
妃姐對一雙兒女可是半點不客氣。
她厭惡前夫,甚至是仇恨前夫。
連帶着對兩個子女也是厭惡非常。
顧佳豪轉過身,假裝忙碌。
卻衆人看不見的地方,隻見他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很快,他又轉過頭來,“别生氣了,先把飯吃了。吃了飯才有力氣。”
有了力氣才能繼續罵人。
妃姐這一刻無比的滿意,滿足。
當着兩個孩子的面,她坦然接受了顧佳豪投喂。
馮思琪和馮錦堂兩兄妹,一臉尴尬惡心難堪嫌棄的樣子。
馮思琪感覺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她懷疑顧佳豪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媽,我來喂你。”
“你會嗎?你長這麽大伺候過人嗎?你連碗都端不穩,就别幹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回馮家繼續當你的千金小姐去。”
妃姐可以說是相當的嫌棄。
馮思琪跺腳,很委屈也很生氣,“媽,你生病了,脾氣暴躁,我不和你計較。可是這個男人……”
“叫顧叔叔。要是學不會禮貌,就給老娘滾。老娘不稀罕你們來醫院看望。一個個隻會惹老娘生氣,沒有一個省心的。看你們的樣子,心頭估計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就能繼承我的遺産。我告訴你們,要是讓老娘不高興,我死後,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如果不信,我現在就叫律師過來立遺囑。”
“媽,你也太偏心了吧。我和思琪沒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每天按時來看望你,怎麽就惹你不開心了。你這分明就是遷怒,你讨厭爸爸,連帶我和妹妹都被你讨厭,這對我們不公平。”
“和老娘講公平,你今年才三歲嗎?身爲馮家子,這麽天真,你是怎麽長大的?怎麽沒被人弄死。”
妃姐打擊子女,真是不遺餘力。
外人見狀,還以爲他們是仇人,誰能想到竟然是親母子。
親子關系令人堪憂啊。
馮錦堂很難堪。
尤其是看見顧佳豪一臉的淡定,一腔怒火隻想沖對方發洩。
可是有妃姐護着顧佳豪,他不敢當面發作。
等到顧佳豪出病房洗刷的時候,他找了個借口跟了出去。
他追上對方,一把将對方推到牆壁上。
身高優勢,讓他從一開始占據主導權。
“姓顧的,你最好離我媽遠一點。”
“這是妃姐要求的嗎?如果不是妃姐這麽要求,恕我不能答應。”
“你裝什麽蒜,我媽病了,她現在就是個老女人,毫無姿色可言。你留在她身邊無非就是圖錢。你要多少錢,我給你。三千萬夠不夠?”
顧佳豪很想笑,“馮錦堂,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的身份。你認爲我會缺這三千萬嗎?我給你三千萬,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
“你……你TM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信不信老子派人弄死你弟弟。”
顧佳豪眼睛微微眯起,“我二弟被抓了,我正愁找不到主使人,你就主動跑出來。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弟弟,你看我有沒有本事弄死你。我們之間鬧起來,你猜妃姐會支持誰?支持你這個不孝子,還是支持我這個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在病床前的男人。”
“你TM……”
“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我可不保證在妃姐面前會不會亂說。你也别指望着靠錄音就能扳倒我,你瞧瞧你的錄音筆,它錄上了嗎?反倒是你說的話,添油加醋在妃姐耳邊複述一遍,你猜妃姐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顧佳豪一把推開對方,潇灑離去。
馮錦堂一臉懵逼,趕緊拿出錄音筆,TMD,竟然真的沒錄上。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顧佳豪身上随時帶着屏蔽器?
還有,他怎麽知道自己會選擇錄音。
這個男人……
他咬牙切齒,這個男人分明是沖着妃姐的錢和股份來的,妃姐怎麽就那麽糊塗。
人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妃姐爲什麽還那麽維護對方。
氣死他了。
兩個人再次在病房聚首,雙方都裝作若無其事,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妃姐看透了一切,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她精明厲害了一輩子,雖然現在老了,還有點老糊塗,但也沒糊塗到誤以爲子女會和顧佳豪好好相處的地步。
她不待見兩個子女。
在醫院陪護病人,大部分年輕人都做不到,這是一件無聊辛苦又難熬的事情。
所以,當妃姐第三次驅趕一對子女的時候,馮家兩兄妹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媽,你好好養病,我們明天再來看你。”
“不是真心就别來了,看到你們一臉不耐煩假裝關心的樣子,老娘就很煩。我告訴你們,不管你們來不來醫院,遺囑都不會改變,所以别白費心思。你們難熬,老娘比你們更難熬。”
“媽,我們是真心關心你,希望你能早點好起來。”
“滾!明天再敢來煩我,我就把你們兩個人的名字從遺囑上删除。”
“媽,你怎麽可以這樣。”
“老娘任性了一輩子,憑什麽要爲你們兩個不孝子女改變。滾不滾?”
馮家兩兄妹隻得灰溜溜離開。
親生子女的遭遇,還不如一個外人。如此一來,越發襯托得顧佳豪讨人嫌,真是一個臭不要臉的男人,惡心透了。
明明是圖錢,偏偏還要裝作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有這本事,怎麽沒将文斯莉哄住。
哼!
惡心男!
病房終于清靜,妃姐松了一口氣。
顧佳豪輕聲說道:“别生氣,怒氣傷肝,對身體不好。”
“我能不生氣嗎。從馮家老頭到這兩個不孝子,都盼着我早點死,等我死了他們就可以繼承我的遺産。”
“你要長命百歲,誰都拿不走的資産。”
妃姐立馬笑了起來,生病以來,第一次,她主動握住顧佳豪的手。
“幸虧我身邊有你,否則這日子不知道多難熬。除了你,就沒有一個真心對我的人,人人都在圖我的錢,馮家人是這樣,紀家人同樣如此。所有人都沒有良心。”
顧佳豪沖她一笑,“我也圖你錢。”
“我稀罕你圖我錢。”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就算你真的圖我錢,好歹付出了真心和關心。除了你,沒有人願意這一直守在我身邊。”
顧佳豪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我長這麽大,親朋好友都說我有福氣,運氣好。殊不知,這些年隻有你對我最好。我顧佳豪知恩圖報,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錢,我有,我不缺。我就是想将自己的一點微不足道的福氣分給你,希望你能長命百歲,我們一起變老。”
“我已經老了。”
“可是在我眼裏,你依舊是風華正茂的妃姐,是讓男人都膽寒的妃姐。所以,你要保持好心情,讓身體盡快好起來。醫生也說了,好心情有利于身體恢複。”
這一刻,妃姐不管不顧,隻剩下感動。
她讨厭被人看見老态龍鍾的樣子,可如果這個人是顧佳豪,她願意承受被人嫌棄的代價。
兩個人抱在一起,猛地一看,像是母子。
再仔細看,那親熱勁,分明就是情侶。
馮家兄妹剛走一會,紀家人又來了,正好趕上兩個人抱在一起親熱的樣子。
“咳咳……”
紀家人站在病房門口,很尴尬。
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會不會長針眼啊。
顧佳豪一臉坦然和妃姐分開,“我出去抽支煙,你們聊。”
妃姐點點頭。
顧佳豪替她掖了掖被子,這才起身離開。
紀家人主動讓開門口,放顧佳豪出去。
比起馮家兄妹的态度,紀家人顯然很客氣。本就不是什麽正經人家,自然也就不存在誰看不起誰的問題。
再說了,紀家一大家子都是靠着妃姐,才過上今天的好日子,哪敢當着妃姐的面诋毀妃姐的男人,不要命了嗎。
妃姐對待娘家人,同樣沒有好臉色。
唯一的區别,就是說話沒那麽難聽,但更強硬一些。
顧佳豪躲在樓梯間抽煙,防火門打開,紀涵櫻出現,直接拿過他嘴裏的煙抽了起來。
顧佳豪笑了笑,重新點燃一根煙。
兩個人吞雲吐霧,什麽話都沒說,就像是一對很平常的煙友。
一根接着一根,好像永遠都抽不夠。
算着時間,再不說點什麽,就沒機會了。
“你的煙瘾越來越大,心頭很煩嗎?”紀涵櫻關心問道。
顧佳豪自嘲一笑,吐了一口煙圈,“你不該來找我,很容易留下把柄。”
紀涵櫻嘲諷一笑,“你也有怕的時候啊,怕被妃姐知道,前功盡棄?”
顧佳豪瞥了她一眼,沒作聲。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智障。
紀涵櫻又委屈又心慌,還有點意亂情迷。
她咬着唇,将煙頭熄滅,“最後一次,以後我都不找你。希望你别忘了對我的承諾。”
顧佳豪似笑非笑,“你那邊不出亂子,我就會兌現承諾。”
“你的辦法真的行嗎?妃姐精明了一輩子,怎麽可能真的變成老糊塗。”
“你不信我?”
“不,我信你。就沒有你做不成的事情,隻要你想,你一定能辦到。拜拜,不打擾你吞雲吐霧。”
紀涵櫻有些不舍,還是背過身去,上樓離開。
顧佳豪靠着牆,沉迷于煙草的味道,仿佛在想什麽,又像什麽都沒想。
手機震動,來電話了。
接通電話,傳來付新野的聲音。
“我在警局碰到了你爸媽還有小美,你要不要和他們說點什麽,給他們吃顆定心丸。看得出來,他們已經知道顧佳品被抓,同你脫不了關系。畢竟,顧佳品一直都表現得有些蠢笨。”
顧佳豪嗤笑一聲,“當初是你将顧佳品拉進來,如今他出了事,你就得負責解決。”
“要不是你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當孝子,顧佳品也不會被抓。”
“我要是不守在醫院,哪能知道會有這麽多人想讓我死。放心吧,這點小事很快就會過去,遲早會讓他們加倍償還。”
“你确定?”
“我什麽時候沒确定過?”
付新野本想揭短,想了想,又擔心顧佳豪翻臉,還是忍住了。
“那你繼續在醫院做病床孝子,顧佳品這裏我來解決。就是他肯定要在裏面吃一陣苦。”
“誰讓他貪心,吃苦活該。”
顧佳豪甚至不介意讓二弟顧佳品去坐牢,他琢磨着,二弟坐牢未必沒好處。至少少了個掣肘,從此身邊沒有這個拖油瓶礙事,他可以放開手腳做事。
挂了電話,算着時間回到病房,紀家人已經走了。
妃姐看着他,目光很複雜。
見他不說話,于是主動問道:“聽說你二弟被抓了,要不要我派人解決?”
“你知道啦,本想瞞着你,沒想到你消息這麽靈通。”
“爲什麽想要瞞着我。”
“一點小事,我能解決。而且,我二弟是因爲私設賭局被抓,他是因爲我才會進去。我怕你多想。”
“私設賭局的事情,我八百年前就知道了。我要真介意,早些時候就會警告你,而不是一直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真不需要我幫忙?”
“我想試着自己解決。”
“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