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這便是從丞相府……從呂不韋府上搜來的文冊,其中記錄着他這些年來與人交往,犯上謀逆的諸多證據!”
空曠的殿堂之中,秦王政坐于龍椅之上,聽着面前的幾名臣子彙報情況,沉默了好一會,才問道:“他人如何了?”
階下的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走上來,道:“他……因畏懼大王威嚴,已經飲鸩自盡。”
“死了。”秦王政點點頭,表情不見變化,一雙眸子卻越發深沉。
幾名臣子見此情景,感到了一股難言的壓力,仿佛連心中的念頭,都顯得遲滞許多,不由将頭低下,不敢多言。
自從這位國主親政以來,聲勢日隆,不光在戰場上氣勢如虹,隐隐有并吞北方之勢,在内亦借嫪毐之亂,肅清了朝堂,掌握了權力,連威望甚高的相國呂不韋,都是一杯毒酒了賬。
事到如今,軍政權柄皆歸其人之手,不怒自威。
大殿内,瞬間陷入到了詭異的安靜中。
就在這時。
“他留下來的紀錄中,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立刻就有人捧着一摞竹簡上來,邊上還有一名大臣介紹道:“大王,此乃目錄,乃是吾等連夜歸納整理出來的。”
秦王政還是點頭,便順勢翻起了竹簡,默默看着,也不說話。
那竹簡雖說是目錄,其實更近似于提綱,其中列出之事,大大小小,皆有簡要介紹,内容駁雜,涉及到結黨營私、廣收門徒、籠絡官員、收攏将領、邀買人心等等,每一項說起來都不算問題,乃是當今貴族常行之事,奈何這些事放到了一起,再配合着最近的種種風波,便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畢竟,那田氏代齊之事,殷鑒不遠。
但同樣的,呂不韋自從輔佐先王登基,得了相國之位後,權柄觸角遍及秦國的方方面面,他所牽連之人,在秦國不知凡幾,就連秦王面前的這幾位,其實也有牽扯,細究下來,也都跑不了,這時自然不敢多言,隻能安靜的等着,這心裏的壓力越發濃郁。
秦王政翻着翻着,忽然停下,擡頭問道:“爲何幾年前,呂不韋突然令人往崆峒尋訪仙迹?”
“這……”
幾個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搖頭苦笑,口稱不知。
秦王卻不理會,反而繼續問道:“呂不韋先前所爲,多數還是軍政之事,除了攬權之外,便是斂财、收攏黨羽,或許還有些心思分散在編著雜家之說上,但幾乎從未涉及過陰陽家、方士之事,怎的突然之間,就讓人往崆峒問詢?”
幾個大臣面色微變,其中一人硬着頭皮道:“事情已經過去幾年了,當事人怕是都不好找了,但若是細細盤查,多少還能找到迹象,懇請大王給幾日時間。”
“無妨,你且去查。”秦王政揮揮手,話意雖看似平易近人,但語氣卻不容置疑,然後繼續翻看着手上的竹簡,幾息之後,他擡起頭,看向衆臣末尾的一人,道:“李卿,寡人記得伱西來之時,曾經在成臯停駐一年多的時間。”
階下的李斯立刻上前一步,恭敬道:“回禀大王,正是如此。”心裏則在思量着,秦王爲何在此時問起此事。
說實話,此刻李斯心裏是頗爲忐忑的,畢竟他來到秦國,首先就是投于呂不韋門下,借此晉身,方才能有機會,抓住時機,得入秦王之眼。現在呂不韋驟然倒台,他作爲關聯之人,本就打定了主意要低調幾年,因此在與其他人同被秦王招來之後,便默不作聲,不發一語。
現在被突然點名,他自是有些惶恐。
“卿等無需多慮,寡人既然召集諸位商議,自是不會殃及諸公。諸公都是秦國的棟梁,未來寡人還要多方依仗。”秦王政淡淡說着,看向李斯,“李卿,寡人問你,是因這名錄上記載着,呂不韋前後曾派出十二次人,往那成臯,邀請陳成臯出山輔佐,最近一次,還是三個月前,卻皆被拒絕,所以特意向你打探此人。”
說着說着,他話鋒一轉:“關于那陳成臯,寡人也多有耳聞,聽說他也是個學問大家,通古博今,弟子遍布天下,但他的所謂興衰之說,寡人卻不甚喜歡,因此不曾延請。但如今,呂不韋這般锲而不舍,倒是令寡人有了些興趣,有意請他過來,以充學宮,你看如何?”
“這……”李斯遲疑了一下,才道:“不敢欺瞞大王,臣西來之意,就是投奔大王,之所以在成臯徘徊一年,便是見識了陳先生的學識,留駐以爲學,因此大有收獲。”
“如此說來,他并非是虛有其名。”秦王政說着,看向李斯,“但看李卿的表情,是覺得寡人也請不到他?”
他目光如常,但視線落在李斯身上,卻讓後者一下子冷汗淋漓,哪裏敢說半個不字,近乎本能的就應下來:“臣願親自前往勸說。”
“很好,李卿費心了。”秦王政說完這話,再次低頭看起手上的竹簡。
他這一看,一直看到傍晚,再也沒有擡頭詢問,待得看完最後一卷,秦王政擡起頭,淡淡說道:“時候也不早了,諸卿先回去吧,待寡人将這名錄看透,再尋諸公來解惑。”
衆人各懷心思,不敢不應,接連退去。
等人一走,秦王沉吟片刻,對身邊的宦官趙高道:“去将那位方士給寡人找來。”
趙高機靈巧思,立刻會意,就道:“大王可是要見那徐福?”見秦王點頭,他便快步離去。
不久之後,一名身材高大、氣度如淵的男子,便随他一同走入殿中。
這人正是方士徐福,他雙眉入鬓,長須垂胸,仙風道骨,見了秦王便拱手一禮,随後就問:“大王傳鄙人來此,所謂何事?”
“你先前曾與寡人說過,天下存有長生之契機,共有兩處,一在崆峒,一在成臯,緣由何在?”
徐福也不問前因後果,隻是笑道:“大王這是終于信我。”說着,又正色回應,“仙緣從來玄,天機不可言,大王固然問我,我亦無法直言。”
秦王政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對方,過了好一會,見徐福不爲所動,遂道:“那成臯的長生契機,可是在陳氏身上?”
“然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