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震顫之中,波及八荒六合的奇異漣漪,像是被人生生切斷了一樣,瞬息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就在碧目仙人跌落的同時,虛空中一股宏大意志蔓延過來!
“什麽人要來了?難道說……”
元留子、怯心子等人已然有所察覺,眼皮子直跳!
“山嶽之源,厚德載物!”
便在這時,戴着面具的仙人上前一步,手握拳頭,往高台上一砸!整個昆侖秘境的廣袤大地中,地脈震顫,一個個大陣節點被接連激活,昆侖幾千年、上萬年積攢下來的浩瀚之力催動着秘境大地内的土息洶湧而至,宛如滔天巨浪呼嘯而起,瞬間蔓延虛空,将整個秘境内外,給封閉的嚴嚴實實!
那順着碧目仙人元神氣息而至的強橫意志,并未施展全力,自是無法擊穿昆侖的萬年積累,于是徘徊片刻,将驅動大陣、地脈之力的仙人氣息拘走了些許,終于退去。
元留子等人這才放下心來,但緊接着又是滿臉憂色,尤以怯心子爲甚!
他自從接掌昆侖掌教之位,便察覺到了昆侖地位的下降,感受到了太華山、終南山等一幹勢力崛起所帶來的壓力,兢兢業業,卻難以對抗昆侖勢力下滑的大勢,自是寝食難安。隻是,過去礙于太華扶搖子的強橫實力,許多想法、念頭隻能藏在心裏,連在元留子等人面前都不敢表露,但私下裏也曾思量緣由,覺得世内世外聯系斷絕,上界之力無法輻射人間,是昆侖逐漸失勢的重要原因,所以此番見得上界終于有人下凡,才抓住機會,想要一勞永逸。
但現在的結果,與他想象中下凡真仙所向披靡的情況,卻着實有不小的出入!
難道扶搖子當真無敵,連下凡真仙都拿他沒有辦法?
此念一起,怯心子心頭震顫,同時察覺到元留子等師門長輩、宿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透露出責備之意,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守住道心,莫要動搖!”
就在這時,紅發仙人突然出聲。
他本就面容俊美,此時一開口,赫然是女子之聲,隻是身形高大,體貌特征卻又與男子無異。這時滿臉的淡漠之色,眼中的精芒不住跳動,冷冷掃過衆人,将一幹門人的心思盡數壓下
緊接着,紅發仙人又看向碧目仙人,道:“道友,長河淤泥反噬洞天,還不速速斬斷腐肉,守住心月,心月乃是你的道之本源,以月光照耀洞天,排斥與隔絕淤泥,方能守住元氣!”
但碧目仙人隻是跌落,無半點反應。
紅發仙人見此情景,先是眉頭一皺,跟着伸手在前方虛點一下。
頓時,碧目仙人的仙軀淩空翻滾,在留下諸多殘影後,化作淩空盤坐之姿,安靜下來,一輪暗淡無光的新月自其頭頂一躍而出,月光搖曳,月形飄忽,隐約能見到兩道身影在其中歡快的奔馳。
“嗯?”紅發仙人神色終有變化,露出一絲驚容:“你的心月竟萎縮至此,這是被人吸了精華!幾乎被掏空了!”
他念頭還未落下,碧目仙人的仙軀忽然猛地震蕩,有一圈一圈的漆黑煙氣自體内散溢出來,眼看着就要蕩漾開來。
“乾元之令,萬物景從,封!”
紅發仙人兩手印訣連連變化,周身光影變幻,最後都随着一指向前,盡數落在碧目仙人身上,化作一道道篆文,轉眼爬滿全身,将他與頭上心月、身上煙氣全部封鎮在内!
虛空中,那些扭曲變化的過往曆史,也在一陣寒風中凝結,停滞于這一刻。
安靜。
現場一陣安靜。
衆昆侖門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局面。
剛才的事,隻要不是眼瞎的,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天上下凡的真仙,突然隔空偷襲那位太華山的扶搖子,結果不僅沒有占得便宜,反而大敗虧輸,連仙軀都不得不自我封印!
就這樣,還說要讓我們破了心中恐懼?
更恐懼了好麽!
紅發仙人忽的冷哼一聲,又使得衆人心頭一跳,随後他張口一噴,濃郁、精純的仙家元氣浩浩蕩蕩的自其口中湧出,宛如長江大河,蕩漾出的漣漪,竟使得元留子等人精神一震,境界上的瓶頸,似乎都有了動搖的迹象,不由駭然!
隻是這道元氣,卻是徑直灌入了渾身布滿篆字紋路的碧目仙人體内!但旋即,紅發仙人眉頭皺起。
“竟是受損的如此之重,連道基都動搖了!便是能維持住他的元神,亦再無一戰之力!”
莫名的,他對那個未曾見面的太華扶搖子,生出了幾分顧忌。
另一邊。
“孽力反噬!我本想刺破那扶搖子的氣運根基,沒想到被他移花接木,用以篡改曆史!”
道道霞光,自被封鎮的仙軀頭頂綻放開來,宛如旭日東升,光芒萬丈,照耀了大半秘境,可謂氣勢恢宏。
可若是在與陳錯鬥法之前,或許還會讓人心生驚歎,可現在落到昆侖門人眼中,卻隻讓他們感到……花架子,華而不實。
霞光深處,與碧目仙人一般模樣的元神顯現出來,但臉上半點漠然也無,隻剩下猙獰的仇恨之色!整個元神更是暗淡無光!
“扶搖子如此行徑,罪大惡極!必須立刻予以天罰!我當禀明上蒼……”
“……”
一衆昆侖弟子立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他們算是看出來,就算是得了這麽多元氣灌輸,也不過就是維持個元神不滅,能勉強出竅,口氣居然還這麽大!
“鎮定!”
紅發仙人眉頭一皺,伸出蔥白手指,在碧目仙人的元神上輕輕一點!
頓時,刺骨寒風一閃即逝,昆侖門中有幾個弟子被寒氣侵襲,瞬間昏厥!
那碧目仙人的元神也是瞬間僵住,其臉上的猙獰之色迅速消弭,再次化作冷漠,淡淡道:“扶搖子靠的是術法之巧妙,不是依托于道行之高深,逞一時聰明,其實暴露許多。他以吾之神通雕刻曆史,牽扯三人,其中兩人乃是虛構,在曆史中憑空塑造生成,卻有一人存有當世氣運,明顯是确有其人。”
見着此人的氣度變化,衆昆侖門人心底不由生出寒意。
紅發仙人則微微點頭,開口道:“此人明顯謀劃着什麽,應該也察覺到了大劫将臨,有着布局,雖是小道,但他畢竟占據了幾十年天下第一的氣運,爲了防止大劫中節外生枝,必須要予以剪除。”
戴着面具的那位,則道:“自曝其短,取滅之道!”聲若鍾鼓,震蕩昆侖衆人心念,驅散了他們心頭的恐懼。
紅發仙人則一揮手,蕩漾七色煙羅,籠罩高台,旋即對碧目仙人道:“将那人模樣顯現出來。”
碧目仙人的元神擡起手指,就有一點黑氣漸漸凝聚,最終彙聚于指尖之上,順勢一甩!
那黑氣便一下飛起,在三人指尖蕩漾開來,像是水中光暈,漸漸擴展成環,内裏慢慢顯現出一名少年的身影,不是那陳祎,又是何人?
三位下凡之仙,此刻卻是圍着這道身影,凝神觀看,希望從中看出端倪。
半晌,碧目仙人說道:“此子身上氣運濃郁,還隐隐與佛門有着牽連,血脈之中,似乎還藏有妖氣,确實不是一般人。但歸根到底,依舊是肉身凡胎。此人,能在扶搖子的謀劃中,占據何等地位?”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扶搖子占着人間巅峰之位,若說沒有布局,也是說不通的,既然一時探查不清,不如就從此人着手!”紅發仙人目光鎖定在陳祎身上,“此人肉身凡胎,正說明扶搖子原本沒打算将他曝光,乃是意外被吾等得知!”
面具仙人就道:“肉身孱弱之人,或爲扶搖弱點。”
紅發仙人點點頭,揮手收攏七色煙羅,對台下的怯心子從容道:“安排個弟子,前往長安……”話落,又轉而看向面具仙人,“道友,有勞你前往護持。”
面具仙人點點頭,而後卻道:“此八宗事,非一家事。”
紅發仙人立時明白,點頭道:“不錯,不能隻讓昆侖一家應對,白白成了他人的探子,其餘各家既然也有人下凡,難道就不能爲仙門重新崛起貢獻力量?”
一念至此,他屈指一彈,幾張符箓憑空而起,跟着淩空一轉,化作一隻隻飛鳥,破空而去。
“世外鬥法,往往不局限于神通高低,而是直指根本,或者調動法度法則,或者借助長河之力……嗯?”
崆峒山上的青衫仙人本來還面帶笑容的在講述世外手段之玄妙,卻忽然一怔,而後面露驚訝!
卻是在虛空中蕩漾的漣漪,已然消失不見。
這一層漣漪原本輻射各處,像是給天下間突然加了一層薄膜,驟然消失,整個天下亦受到波及,許多先前察覺到漣漪波動之人,心裏都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麽。
“到底是昆侖那幾人收攏了神通,還是術法爲人所破?如若是後者,這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吧?是怎麽做到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眉頭一皺,伸手虛抓,就有一隻飛鳥自虛空中落下,化作一張符箓,還未被他拿實,就在中途燃燒殆盡,将其中意念傳遞出來。
“讓我想辦法試探太華山虛實?”
青衫仙人眉頭舒展開來,之前的疑惑有了答案,随即微微搖頭。
“你昆侖三個人,都沒有讨到好,想讓我去當出頭鳥?我便是拼命,又有什麽好處?最後不還是昆侖占大頭?本來就是你昆侖組局,雖然承擔風險,但事後好處也多數落到爾等袋中,現在自己眼看着不行了,反而讓盟友去打頭陣,既無好處,也無承諾,誰個會去做?”
一念至此,他也不猶豫,也是屈指一彈,意念凝結成蝴蝶,翩翩飛舞。
“道友,很不巧,崆峒山中諸事繁多,尚需平息,一時抽不開身啊,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待得做完這些,青衫仙人視線一轉,掃過衆人,最後停留在靈崖身上,突兀說道:“聽你剛才話中之意,與太華山的扶搖子相熟,不如來與我說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啊?”
靈崖一怔。
另一邊,終南山上、黃山上、樓觀道中……幾大宗門皆有飛鳥落下,但随即一道道傳訊又複返昆侖。
“道友,很不巧……”
“唉,道友明鑒,我雖有心相助,奈何宗門拖累。”
“小門小派,比不得昆侖大宗,下凡之後,瑣事太多。”
“終南山移,靈脈辟易,正要封鎮個兩年!”
……
“哼!”紅發仙人長袖一甩,“一個個的,當真是好算計!都想讓我昆侖打頭陣!也好!也好!看大劫來時,爾等又是何等嘴臉!”
嘩啦!
長劍落地,發出清脆聲響。
練了好一會劍法的陳祎,大口喘息着,而後彎腰将長劍撿起,一臉自嘲的對旁邊的教習道:“阚先生,我果然是沒有練劍的天賦,練了這麽些年,還是不得要領。”說着,還試着揮舞長劍,挽了兩個劍花,但半點也不流暢。
他口中的阚先生,卻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臉色黝黑,聞言笑道:“公子若将讀書的心思花一半在練劍上,怕是連某家都不是對手了。但讀書才是公子這般官宦世家的正道,武道終究不是進身之階。”
陳祎搖搖頭,正色道:“君子六藝,缺一不可,眼下看似天下承平,其實處處皆有暗流,光靠文章,是無法剪除諸多隐患的。再者說來,我父親文武全才,我豈能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公子說的對。”阚先生也不多言,看了一眼正午陽光,便道:“時辰不早了,公子去洗漱換衣吧,今日便練到這裏。”
陳祎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他被禁足府中,已經足足三日,雖然不再被局限于書房,但也不能外出,每日裏憋悶非常,隻有在練劍習武的時候,能借此發洩,但因着資質不佳,也不能多練,最多一個時辰就要停歇。
待得洗漱更衣之後,他坐在院中石椅上休憩,不知怎的,就想到三天前的夜裏,自己做的那個古怪之夢。
“果然還是個夢,不是什麽夢中遇仙。那人說要與我一點饋贈,還說連羅漢都能降服,結果我依舊是手腳笨拙,唉……”
他正想着,忽然聽到屋頂上傳來一個聲音——
“你就是陳祎?”
“什麽人?”
陳祎悚然一驚,擡頭看去,卻見得高牆頂上,立着一人,箍着長發,手拿長劍,身披道袍。
“你是什麽人?光天化日,私闖他人宅邸?”陳祎武功不行,眼力卻不差,一見對方這模樣,就知道至少也是個武林好手,非自己所能對付,于是刻意提高了聲音,想要将隔壁院中的護院侍衛引過來。
“别白費力氣了,我既然敢在此現身,你旁邊那八個侍衛,自然是都倒下了。”那道人說着,正好有一隻紙鶴慢慢悠悠的從旁邊院中飛來,到了他的跟前,倏的展開,化作一張符箓,自行燃燒,轉眼化作灰燼!
“方外修士!”
陳祎見此情景,立刻滿臉戒備,同時快步後退,将放在牆角兵器架上的長劍取起。
“何必這般徒勞?”那道人輕笑一聲,“看着也是稀疏平常,沒什麽特别的,爲何會被祖師關注?”話落,手捏印訣,便要淩空踏步,将眼前這個看似平常的凡人先擒拿下來,再好生探查。
誰曾想,這邊一步邁出,卻不見遁光升起,反而是一腳踏空,自牆上直接跌落下來!
“怎麽?”他臉色一變,順勢一個翻身,才堪堪落在地上,避免了摔個狗啃屎的下場。
但在陳祎眼中,其人卻是身手矯健,姿态靈活,一個翻身,就從牆上落下,眼看着對方近在咫尺,自己離着長劍還有一段距離,加上武藝不精,就算拿到兵刃,也不見得會是對手,他不由心弦緊繃,厲聲道:“你莫要仗着一點本事,就想要謀害于人!此處乃是長安,大唐國都所在!你就算有一些方外法術,但到底是鬼魅伎倆,居然拿到長安之地招搖!”
“長安?”那道人心緒起伏,但聽着這般書生之言,還是不免嗤道:“長安有什麽了不得的?比得了名山大川的仙家靈地?”
“狂妄之言!關中長安,阻山帶河,四塞之地,沃野千裏,幾多征伐,爲秦、漢、魏、周之都,古來多少英雄豪傑制關中而理天下,得長安而定陰陽!你等方外之地,離群索居,不理萬民,有何臉面将自己山門與長安相提并論?”說着說着,陳祎步步前行。
嗡嗡嗡!
随着其人言語說出,體内心念激蕩,周遭一種無形之力漸漸形成,仿佛有微不可查的灰霧彌漫,以陳祎爲中心,籠罩了四周!恍惚間,似乎有一道道身影在陳祎的身邊若隐若現!
那道人剛剛站定,聽得這話,惱怒自生,但旋即體内一陣空虛,好不容易站穩的雙腿又微微一軟,差點趴倒在地上!再攥緊雙拳,更有幾分疲憊難忍的感觸,體力、勁力盡數流失了,居然從一個高高在上的修士,一下子淪爲凡人,甚至連凡人都不如,仿佛身纏痨病!
他看向陳祎的目光,越發驚疑。
“你不要過來啊!”
又是五千字啊!
兩天,兩天一萬字,五章的量,換成存稿,四舍五入,夠我原來更一星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