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日行千裏。
經過一夜飛馳,周圍的景象從千篇一律的草原,化作了起伏蜿蜒的山川之景,更多了許多阡陌農田。
日頭升起之後,飛舟的速度便明顯的減緩了。
崔家兄弟見着這般情景,便意識到目的地就要到了。
果然,随着陳錯身上的異象漸漸平息,向然便靠近兩步,低語說道:“按着門中的計劃,此番要先往長安。”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唐國皇帝邀請了不少宗門首領,更令太子再次返回山門,送出拜帖,掌門師叔因此而親自前往。”
“我走的時候,李建成還在山門秘境之中,他這是來回去了兩趟?”
陳錯離開的時候,當場暴打了李大、李二的氣運真龍,連後果都沒理會。
“具體的情況,弟子并不清楚。”向然神色不變,“不過,李唐太子對咱們太華山一直是禮遇有加,興許和掌門師叔的出身也有關系。”
“四十年前,四師兄對李家的态度,可都是敬而遠之。如今這李家有了人間王朝之貴,兩邊的牽扯會更加複雜,若怎的他反而親自前往了?”說到這裏,陳錯點了點頭,“确實得去長安走上一遭。”
話至此處,陳錯忽然神色一變,緊跟着身邊長河之影自行浮現,河水呼嘯之間,有滾滾紫氣噴湧而出,化作一條神龍!
但這神龍渾身鱗片碎裂,氣息衰敗,哀鳴一聲,便沉入水中。
随即,浪花濤濤,四散飛舞,化作洶湧氣浪!
飛舟之上的其他人,被那長河氣勢一掃,立時東倒西歪!
修爲淺薄如崔家兄弟二人,竟是直接昏厥!
即便是向然亦感壓抑,連退數步!
“乖乖!”就連小豬,都頂着小龜,側身一旁,躲過氣浪餘波!
“這是……預兆!”唯有偕同子能靜坐不動,但臉色也蒼白了幾分,與此同時,他也從長河虛影中,看出了一點端倪。
“我家掌教真個是去了長安,還請前輩理解。”
太華山下,留宿的客棧中,兩名年輕道人對着銀甲雙面人拱手說着。
奇怪的是,對此人詭異的面容,二人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似乎這般模樣,在他們看來,本該如此。
那雙面人卻是用一張大披風包裹住了半邊身子,聞言冷冰冰的道:“我都等了一夜了,你們就給了這麽個結果?”
說話的,是那張冷峻面容,他的聲音冷硬而直接,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
偏偏對面兩人卻似是習以爲常,仿佛本來就該被如此對待,不僅沒有惱怒,反而還耐着性子解釋着:“實是情況特殊,想來前輩也知道,咱們山門地處關中,又被那李唐尊崇,而且掌教與李家還有關聯……”
“這事我倒是有些耳聞。”冷峻面容不知爲何,輕笑一聲,“二弟,你們太華山這一輩的弟子中有不少宗室,前朝魏、陳,當朝李唐,算起來,還是分屬南北,确實是玉清一脈的作風。”
那俊秀面孔聞言,歎了口氣,并未回答。
兩個道人見此,拱手道:“還請兩……前輩在此暫住幾日,待得門中有了消息,弟子定第一時間就來通報。”
冷峻面孔聞言,冷冷說道:“我等已經拿出了信物,那東西你們門中主持之人肯定是看過了,否則不會這般客氣,結果卻隻是讓我們在外面等着?說實話,我等若想要入太華秘境,便如同歸家一般簡單,根本無需這般麻煩,之所以讓人通報,正是給爾等一個臉面,可惜,爾等卻不珍惜。”
兩個弟子對視一眼,都面露苦笑,一個道:“還請前輩不要爲難吾等,我等不過是迎來送往的外門弟子,這門中到底是什麽打算,根本不知。”
“好好好!”冷峻面孔說着,便站起身來,“既然給臉不要臉,那說不得……”
“兄長,還是再等等吧。”俊秀面孔突然出聲,“時隔許久,還能來師門拜訪,已是造化,實在不想多生事端。”
“……”
冷峻面孔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給爾等三日時間,若到時候還有那麽多借口,休怪吾等不講情面了。”
“三日……這個……”
“三日時間,足夠你們理清上下了!如果不是我這兄弟心念師門,念着舊情,隻是此番遭遇,我就已經打上門去了!”冷峻面孔一言既出,整個屋子頓時寒風凜冽,“退下吧!”
二人打了個寒顫,渾身上下已是冰涼徹骨,哪裏還敢多留,拱手行禮之後,就匆匆而去。
等人一走,俊秀面孔就道:“多謝兄長,我知道,太華衰而複起,但底蘊未歸,并無多少手段,按着兄長的性子,莫說給他們三日,就是三個時辰都不會等。”
“你我兄弟一場,現在更是化作一人,共享殷子之名,還有什麽好說的?”冷峻面孔說着,自嘲一笑,“說到底,你我都是一般遭遇,原本在世外的時候,還不顯得如何,如今到了人間,不過短短半個月,那千萬人唾棄的長河之理,已越發侵蝕此身!這千百年來的無數罵名,早将你我刻名入河,石沉河底,因此一損俱損,再分彼此,又有什麽意義?”
說着,他忽然掀開了遮蓋半邊身子的披風。
頓時,一股漆黑腐爛的味道爆發出來,轉眼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他原本被遮蓋的身子與铠甲,竟已是漆黑一片,甚至有許多扭曲之處,似乎有什麽異物在其中翻騰、遊走。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若不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返回世外,或得一枚鴻蒙果熏陶,那這具代行受身就要轉變爲魍魉了!但你我身負諸事,那狂悖之徒又逍遙在外,實在不能在此處耽擱太長時間了。”
“弟,明白,三日之期一到,自當按兄長之意行事。”
“那人來曆莫測,卻有白玉爲證,以秘法祭煉,應該不是冒充的,卻又不願意說明身份,偏偏還一門心思的要來門中,甚至要祖師觀中拜祖師相,實在是傷腦筋。”
太華山的主殿廳堂,窮發子坐于案後,摸着光秃秃的腦袋,愁眉不展。
“四師兄啊四師兄,我不過代你行事四五天,就有這麽多煩心事,先前你一個人,是怎麽支撐起來的?”
對面,同樣腦袋光秃秃的少年,見着窮發子這般模樣,就道:“父親,那人該如何處置,你得給個話,幾位外門的理事之人,都還等着呢。”
“這個事,你爹我不好定奪,”窮發子搖搖頭,“其他事我擅自做主也就罷了,可那個拜山之人的實力深不可測,他初來山外,就以氣息撼動了守山之陣,修爲不在我之下,幾位師兄,還有小師弟又都不在門中,一個處理不好,門中又增禍事,所以要謹慎。”
說着,他伸手虛抓,就有幾張符箓淩空飛來。
“還是給掌教師兄通報一聲,讓他來拿主意吧。”
“宗門前輩,疑似是太清之難前流落在外的師門長輩,甚至比太清之難還要往前……”
符箓在南冥子的眼前燃燒,其中的一部分内容化作泛光的文字淩空懸浮,另一部分則化作純粹的信息,傳遞到了他的心中。
隻是裏面所傳達的内容,卻讓南冥子不由皺起眉來。
“太清之難前的師門前輩……”
他并沒有懷疑這個結果,畢竟窮發子雖然在很多時候不那麽靠譜,但南冥子卻也了解這個師弟,知曉其能,否則也不會在離開秘境的時候,将山門中的諸多托付給他。
“在那之前的前輩,很多都已經改換門庭了,當年太華山近乎滅門,衆門人四散,托庇于幾大宗門的,很少有真正回歸的,這些人已然不可信,至于更往前的前輩,若真有疑似第四步、甚至第五步的修爲,真的能坐視山門崩毀而不理會?”
越想,他越是覺得那位所謂的拜山之人可疑。
“與宗門有關聯不假,但未必就真的是前輩,畢竟太清之難後,許多宗門秘法都已散落、洩露,說不定連太華白玉的煉化之法,也被人參悟了些許,足以以假亂真。”
太華白玉的煉制秘法,牽扯到太華山的鎮山大陣,就算是有秘法,亦無法真個煉制,但大神通者以玄法以假亂真蒙騙一時,還是有可能的。
一念至此,南冥子已然有了決定。
“長安這邊的事雖不好離身,但山門之事更爲要緊,好在兩邊離得近,還有三日轉圜的時間,再加上小師弟也将歸來,想要兼顧兩邊還是不難的。”
想着想着,他屈指一彈,就有一點星光閃爍,然後淩空書寫了一篇文章,跟着那文章彙聚成一顆星,破空而去。
待做完這些,南冥子旋即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座略顯破舊的府邸,占地雖不算大,但庭院假山、樓閣開間一應俱全,擺設陳列也顯章法,明顯是長久以來,始終有人打掃、修葺、照料。
他一走出來,迎面就是兩名中年男子。
“見過叔祖!”
這兩人都是身高體壯、衣着華貴,頗有氣度,一看就是久居人上的實權人物,但見了南冥子,卻是恭恭敬敬,宛如小兒拜見宗老,言語間有掩飾不住的敬畏。
“不用叫我叔祖,我與本家早無牽連。”南冥子擺擺手,“你們也不用待在這,我這老宅,荒廢便荒廢了,不用浪費人手照料。”
對面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就上前道:“叔祖,您老人家再是出塵,可血脈根源改不了,平時也就罷了,如今聖上要拒胡騎、立國家,這不是一時之事,更牽扯咱們李家的千年根基!自古以來,王朝三百年,世家千百年,而大教,可是能傳承萬年而不斷絕!”
南冥子聞言,搖了搖頭,道:“你等這是妄念,豈不知世事皆有興衰……”
轟隆!
忽然,天上驟起驚雷,緊跟着一顆其大如鬥的紫色星辰,自中天顯化,朝着南方墜落!
南冥子臉色一變,擡頭一看,手指掐算,面露驚疑。
“隋龍崩?!不是先前已然傳出隋帝隕落、紫氣被鎮的消息,爲何今日又顯天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