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五道?”
陳錯和陳霸先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尤其是陳錯。
畢竟他可是手撕過那五道的化身,更壞了其人幾十年的布局。
至于陳霸先,一聽這個名字,這表情就更加難以淡定了,甚至身上神光驟然搖曳,居然有了片刻的失控!
畢竟,陳霸先在肉身死亡之後,就一直被這個名字的主人操弄于鼓掌,禁锢了多年,即便獲得了力量,卻也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諸多危難!
這等事與願違的程度,自然是大仇!
不過,祂很快就平靜下來,除了眼中還蘊含着怒火之外,看起來并無異狀。
“你之前擊破了閻王殿投影,不止一次的重創過五道,更是誅殺了其化身,而那化身是其人神通的一部分,甚至本就是祂用來修行的法門,這個仇是很大的,如今祂再次上門……”
說到這裏,陳霸先頓了頓,沉聲道:“來者不善啊!”
陳錯點點頭,随即笑道:“我與太祖方才還探讨着陰司之事,結果這人就上門了,未必就是巧合,他先前行事狂妄,現在這麽正兒八經的過來拜訪,若不是化身差别,就是另有緣故。畢竟……”
頓了頓,他道:“這次他可是打着旗号,是代主人來拜訪!總歸是要見一見的,實在不行,再送祂一個化身離去便是。”
“也對,你能撕了祂一次,就能一直撕祂!這玩意兒的境界雖高,本體堪比世外之上,但在陽間、人間,一樣也受到壓制,不是你的對手!”陳霸先已明其意,于是道:“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一些的,畢竟這五道陰險狡詐,無常道德之觀,無廉恥之念,卑鄙無恥至極……”
“……”
陳錯輕咳一聲,打斷了陳霸先的話,否則這樣的話,這位太祖怕是能說到明天早上。
果然,陳霸先馬上話鋒一轉:“……祂這人雖然滿口謊言,十句話裏有九句是假的,不過偶爾還是有一句話是真的,至少祂說自己乃是陰司将領,便是實話!”
說到這裏,祂的臉上露出冷笑:“這小子在陰司地位甚高,據朕所知,乃是陰司有數的權柄人物,方才說到十殿閻羅了,這些個閻王既然沉睡,總要有人打理日常,因此每一個殿堂,幾乎都有一個到兩個的人作爲總領管事,就像是咱們凡俗王朝的宦官一樣,所以這個五道,就是一個宦官頭子!”
“……”
聽着這位大陳太祖很着痕迹的挖苦和諷刺,陳錯不知該如何接話,但忽然心中一動,道:“五道有着這等身份地位,那能被祂叫做主人的……”
陳霸先忽然沉默下來,随即就道:“若不是這小子又滿口謊言的話,那十有八九,是某個閻王的夢中化身。”
說着,祂似是覺得和先前所言有着矛盾,于是又解釋道:“這十殿閻王雖然都是沉睡,夢境覆蓋幽冥,塑造種種奇異,這閻王做夢固然不同于常人,但偶爾也會夢到自己,這便是夢中化身了。”
閻王的化身麽……
陳錯眯起眼睛,心中估算着這等留名青史的神話大佬,該是個什麽修爲境界,其夢中化身若在人間,自己将之驅逐,又會是個什麽後果。
畢竟,有着閻王的位格和權柄,又能夢成一界,比之那神屍骸骨也不逞多讓,由不得他不小心一些。
注意到其人表情,陳霸先咧嘴一笑:“你也無需擔心,夢中化身既然帶了個夢字,便也如夢一般容易幻滅,因此這夢中化身,可并不穩定,很容易就會消散,而且亦承載不了太多力量,如果來了陽間人世,被太陽這麽一曬,可就更容易消散了。”
說到這裏,祂看了一眼夜色,跟着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對陳錯道:“對了,朕記得你在咱們大陳,也有個夢中仙的稱号,和那閻王的夢中化身也算有些相似,指不定對方知道,還以爲是個親戚。”
“……”
陳錯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你前半句還說帶着“夢”字容易幻滅,後半句就說自家侄孫也是個帶“夢”屬性的,還硬要給兩邊拉親戚,這腦回路也是絕了。
當初五道能把你給騙了,怕也耗費了不少腦細胞吧?
最後,他隻能道:“太祖是如何知曉這麽多的,許多聽着,該是秘辛一類。”
陳霸先聞言,得意一笑,就道:“朕雖受困于陰司,但也沒有閑着,過去并不長存于陽間,而是在那幽冥遊蕩,借着陰司的名頭和一身好酒量,着實結識了一些好友,幾瓶子酒下去,自是能問出來不少,這些年積攢下來,東鱗西爪的拼起來,自然能窺見真實!”
“原來如此……”
陳錯點點頭,正要再說什麽。
門外,再次傳來了那五道的聲音——
“貴客臨門,君侯莫非要避而不見?”
“真個不要面皮,哪有自稱貴客的?”陳霸先滿臉鄙夷,而後身形逐漸消散,“不過,你既已有決斷,不妨去會會祂,看看祂這葫蘆裏,到底是賣着什麽藥,朕,倒是不方便見祂,怕一個不小心出了手。”
待得這位大陳太祖離去,陳錯便親自前往門前。
陳海已經領着幾人等在邊上,他們自然也聽到了這拜訪之言,但牢記着陳錯的規矩,不敢貿然過來,這時見他行進,才急急趕來,跟在後面。
待得到了門外,陳錯終于見得了正主,果然與之前所見五道的模樣一般無二,但除了這模樣,卻又處處不同——
這位五道的臉上,并無狂妄嚣張之色,更不帶着标志性的笑容,反而多了幾分沉穩和冷峻。
除此之外,這人身上穿着的并非青衫,而是五色衣衫,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亦不是那般強橫、濃烈,多了些許的内斂和沉穩。
乍一看,陳錯竟從其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幾分超脫于世的肅穆與神聖!
以至于,他不由在心中暗道:若是這般樣子,說是陰兵首領,還有幾分說服力。
正因如此,陳錯也就警惕起來,他雖有淮地爲根,三身爲刃,又有銅人法相雛形,但世間神通百變,一個不小心着了道,亦有可能如那幾個僧人一般,陰溝裏翻船。
“閣下做出那般事來,居然還敢上門拜訪,着實是出人意料。”
說話間,他的目光一轉,視線落到了五道的身後——
那裏站着一名少女。
這少女穿着紫袍子,低着頭。
五道笑道:“我知君侯話中之意暗藏諷刺,不過嚴格算起來,我多年布局毀于一旦,用以修行的化身,亦損毀了一具,可謂損失慘重,真要是算賬,也該是我來!不過,此番我來,卻不是要來計較這些恩怨,而是我家主君想來拜訪。”
“主君?”
陳錯心中一動。
這個時候,被他看着的少女卻忽然擡起頭,露出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隻是有着暗色眼影,嘴唇也是黑紫色,帶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的眼睛散發出幽幽光澤!
霎時間,陳錯竟是感到心神跳動,那心中的一輪明月微微震顫,隐隐有所察覺。
“你就是陳方慶?”女孩面露詫異之色,“原來如此,你也是下凡之人。”
“嗯?”陳錯眉頭一挑,“閣下是?”
他自是不會以年齡來判斷來者的身份,尤其是注意到五道那一身恭敬、小心的模樣,對這少女的身份,不免就有幾分猜測。
真像太祖所說,是一位閻王的夢中化身?
不過……
這個下凡之人,又怎麽說?
陳錯頗爲摸不着頭腦,隻是他當初可是被好些個人說成是真仙轉世,所以經驗豐富,因而深知,這種時候,保持沉默和高深莫測,是獲得情報的不二法門,因爲往往對方會自己補充設定。
就比如現在,在那少女出言之後,五道先是一愣,接着就露出了震驚與懷疑之色,驚疑不定的打量着陳錯。
少女又用清脆的嗓音道:“既爲同道,難道還要讓我在這外面,站着與你說話?還不請我進去?”
這少女必然身份不凡,明明使用着清脆嗓音、稚嫩面孔,但說出來的話卻有幾分老氣橫秋的,還頗有架勢。
這般想着,陳錯笑了笑,道:“還未請教閣下的名諱。”他說是問少女,但目光卻看向了五道。
五道張口欲言,卻被少女擺擺手止住,頓時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道友稱我爲庭衣即可。”
“庭衣?”陳錯立刻搜腸刮肚,探查與這個名字有關的線索。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少女雖看着年幼,但十分有可能是一位幽冥王者的夢中化身!
“不錯,既然都是下凡之人,那吾等都是占據了先機,至于其他的身份地位,乃至境界道行,都不算什麽,直接以名姓相稱即可。”少女說到這,已然不等回複,自顧自的就往裏走,“行了,在這裏說話,着實有失體統,還是進去說吧。”
說完,也不理陳錯,就這麽步入庭院。
五道自是緊随其後。
陳錯則擡起頭,掃了一眼周遭,感受到了不少暗中窺探的氣息,也不多言,轉身走了進去,隻是這心裏暗自警惕。
他自然想要從這位庭衣少女身上,探查一二情報,尤其是……
“聽她這意思,下凡之人和轉世之人,似乎還有不同,何爲強占先機?”
懷揣着種種念想,陳錯也走了進去,并很快就秉持着地主之誼,将這身份特殊的主仆兩人,引入了堂屋落座。
那庭衣原本想直接坐在上首主座,但等要落座的時候,才想起了什麽,一轉身,坐到了旁邊,微微一笑,露出淺淺酒窩,道:“之前到哪裏,都被人奉爲上座,倒是習慣了,忘了道友的身份,這裏既是你的安身之處,就是我,也得講究點規矩。”
話說完,她一撩下擺,翹起了二郎腿。
“……”
陳錯錯愕。
五道無奈。
那少女這時又打量起周圍,眼中幽光又顯,随後啧啧稱奇:“你選的這個落腳之處,确實也有可取之處,南朝本來就偏居一方,不像北方乃是定鼎之運,不受多少人重視,而這個南康王一脈,聽說也不算顯赫,初代死的很早,若要隐藏迹象,着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看向陳錯:“聽說你一開始,将自己僞裝成轉世仙人?真乃妙計,你的下凡時間既短,又恰逢中原大亂、一統在即,以轉世仙人的身份加入仙門,順勢還能去那神藏中行走,而且我想,和你有着相似選擇的人,恐怕不止一個……”她的目光露出一點精芒,“那神藏大荒乃是颛顼帝的手筆,五道這些叛臣暗算我等後,正是模仿大荒,效仿颛顼帝君,将冥土塑造爲幽冥。”
少女的眼中流露出追憶之色:“颛顼帝的時代,确實是人仙興盛時,但也是諸神衰敗始。”說到最後,她忍不住歎息起來。
信息量有些大啊!
陳錯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笑容,但心中卻滿是震驚。
“這沉默以對,果然是有效果,但能到這般程度,着實是我沒有預料到的,這庭衣果真是身份不凡,而且格外健談,說不定我能從她這得到更多信息,這對接下來應對天下局面變化,無疑有着莫大好處!”
倒是那五道,聽着這些話,暗自着急,這時出聲提醒:“主上,有些話,不好說太多,畢竟涉及到許多……”
“怎的,我要如何做,要你來教我了?”少女瞥了祂一眼,“老老實實待着,還沒跟你算賬呢!”
五道當即噤若寒蟬。
陳錯看着這一幕,若有所思,正想着再試探兩句。
未料,那少女這時忽然朝他看了過來,問道:“我這叛臣,心眼太多,但偶爾也有些用處,所以我便問你一句,你在下凡之前,屬于哪一天?”
聽着這一問,陳錯當即心頭一跳。
剛才還想着要再套一點話,結果當場就要穿幫了嗎?
每天都壓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