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當真初生之犢不畏虎?
沒等有人首肯,承昀留下一群茫然的醫者們,端起要送進主帳的藥汁,恭謹地颔首轉身離去。
“滾——”
内監被恭順帝連人帶奏折給轟出主帳,帶着小内監在外頭發愁,打從許後無法繼續治愈其餘将士,恭順帝的脾氣越發大了。
今日得知自己體力不支,也是因爲中了同一種蠱蟲,這讓自恃不可能受蠱害的他如何能接受?
加上許後最近更加虛弱了,甚至在獻血之時幾次陷入暈厥,他如何不氣悶?
不過幾個月的光景,許後已落得如同前些年被強制提取百烈蠱血的消瘦模樣,如若繼續留在此處,隻怕不光剩餘的七萬大軍沒命,連奄奄一息的許後也得折在冀州城了。
承昀端着湯藥來到主帳前,見到的便是如此,淡然的淺笑勾在唇線,俯身問候道:“胡大監,聖上該服藥了。”
瞧着眼前有些許面熟的男人,胡大監輕蹙長眉,面有難色地說道:“聖上剛才發過一次脾氣,這會兒應該不會用藥。”
伺候過的人都知道别此時去找不痛快,眼前的男人也來得太過不巧了,不由得全給他投以同情的眸光。
“無妨,身爲醫者,這些都是會遇上的。”
承昀謙遜有禮的态度博得了胡大監的好感與贊賞。
“那你小心點,别再讓聖上發脾氣了。”
“卑職領命。”
胡大監親自掀起了簾幔放行,雖然知道有難度,心裏也期望他能緩和皇帝的不悅,否則就這麽耗在此地,對聖上真的不是件好事。
一進入帳内,承昀看着臨時搭建的床榻上,躺着面若死灰的恭順帝,以長臂困難地撐起身子,朝他砸來一個軟枕怒吼着。
“滾——”
輕松的錯身使閃過軟枕,令恭順帝微微一愣,沒料想有人閃躲般的詫異,竟敢挑釁雷霆雨露皆是恩澤的帝王威勢?
自他與十萬大軍困在此處開始,朝堂便有不贊同的聲音,在許後托付孩子們之後,母後的動靜更是令人詭谲難辨,朝臣們甚至入了後宮商議國家大事,如同父皇病殁前般的隐晦。
父皇怎麽沒的他比誰都清楚,他才在位幾年?
難道母後想再來一次弑君?
不!他決不可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可偏偏被這場疫病拖垮在此,他數度派兵前來支應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心裏已經有了個底.
他的不聽話,如同當初父皇的不聽話嗎?
執意立下許傾霏爲後,惹惱了母後?
所以,在她掌控年幼的太子後,又興起換皇帝的心思了?
長發披散在身側,透過發絲間隙沉默地凝望眼前的男子,那熟悉的身影令他頗爲不安,還沒來得及再下驅逐令,男子便捧湯藥遞來了。
“聖上請服藥。”
那熟悉的嗓音令恭順帝喉際一緊,心慌地擡眼問道:“你是何人?”
“聖上請服藥。”
恭順帝見來人頭也不擡,努力在記憶中尋找着關于此人的訊息,這些年來能令他這般憎惡之人還有誰?
那個身處南楚皇宮還膽敢以劍相逼男人.
見恭順帝已認出他來,承昀那雙燦若星光的眼眸綻着淺淺紫光,唇際噙着令人費解的笑意,沉穩說道:“此藥有利無害,聖上可安心飲用。”
恭順帝一陣恍惚,竟不自主地伸手接過湯藥,涓滴不剩地一口飲盡。
“甚好,聖上定能早日康複。”承昀唇際勾起滿意的笑容,興味的眼眸裏盡是玩味,“南楚還需要聖上的帷幄呢!”
恭順帝猛地回神,起身驚恐地退向床沿,不停抓着頸項想吐出藥汁,隻換來一聲輕笑。
“聖上放心,藥是真的藥,我承家要取人性命,不屑于用藥。”承昀看着那驚恐的眸光笑意不禁更深了。
恭順帝瞳孔一縮,内心更是驚恐,原來他什麽都知道,緊縮的咽喉不停地想發出聲音未果,縮在床欄角落警戒回望。
這一幕看得承昀不由得一陣心酸,好好的皇帝,偏要惦記一個有夫之婦傾盡國力來相犯,爲的又是什麽呢?
顔娧取走了百烈,好容易才安分了幾年,一清醒就是興兵殺妻的,到底在他的心裏妻兒究竟是什麽?
“今夜的湯藥都是有效的,不過隻有三日的效力。”承昀眼眸裏的紫光若綻着隐隐寒芒,長臂倚着屈身在床前,搓着下颌思索道,“如果現在拔營,三天内進入南楚地界,相信所有将士都能痊愈。”
“竟是你!”恭順帝奮勇向前擒住承昀的衣襟,幾近失态地嘶鳴,可惜始終無法吼出聲音,根本無法求救。
“是,是我們。”承昀揚起一抹優雅的弧度,輕蔑笑道,“敗于自己熟悉了半輩子的蠱蟲感覺如何?”
“百烈蠱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恭順帝極度想掙脫他的魅惑無果,終于讀懂他輕蔑的眸光裏的意味。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他處于身心俱疲的狀況下,留下半分清醒來告誡他.
“百烈蠱母在你不斷用于讨好東越那時早已不複存在,若不是許傾霏好運撿回一條命,在她咽氣那一刻,擅用百烈蠱血讨好奕王之事已是人盡皆知。”承昀雖沒親眼見到,想來也跟現在形若槁骸的許後相去不遠。
虧得許後一句埋怨也沒有,當真是爲母則強,爲能再見到遠在南楚的子女們,咬着牙死命撐下來,可惜眼前的男人不珍惜她的付出。
恭順帝無法反駁地猛然一窒,必須承認心中的執念從未消減,在清醒那刹那看着她養回秾纖合度的嬌豔身軀時,幾乎被滿腔的恨意給淹沒,那還管得了她如何撿回一命?
“你就不怕朕聯合東越舉兵進犯雍堯?”恭順帝喑啞的嗓音飽含警告意味地呵斥着眼前男人,試圖尋回屬于帝王的威勢。
“如若可行,聖上也不會困在此地了。”面對他困獸猶鬥的窘态,承昀直覺好笑,終歸不到最後一刻不甘心啊!
“你——”恭順帝隻恨自個兒一句話也喊不出,更後悔方才将所有的随侍給轟出去,否則也不會落得進退無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