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夏叔安置了吧!殿裏還有春姑姑在。”顔娧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沒等揖禮便随手将信箋蓋在臉上,閉上眼睛期待能在信箋裏尋找到熟悉的味道。
可惜白淨的信箋上,當真什麽都沒有,連他慣用的水安息香也沒沾染上,隻能無奈地再次閉上眼睛悠悠歎息,直到被自身的酒氣嗆着眼睛,逼不得已地睜開雙眼,翻過身本能地拿下信箋,卻被眼前景象怔了怔。
那男人說的星星竟不是在天上啊!
暈黃的宮燈在廊下随冷風搖曳,微弱光源透過信箋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洞,形成細微光點,紙張上的星光按着冬季的星河排列,當真如同見到天上的滿天星河,難怪就這麽一張普普通通的信箋。
空空如也的信箋也能搞花樣,小男人的花花腸子真不是普通得多!
她的生辰正值冬日,在北方的能見着星河的機會本就少得可憐,變着法子爲她弄來這樣的星空,怎可能不感動?
他倒是心寬,恭順帝打着解蠱再進攻的心思也等得下去,許後竟也當真耗費鮮血慢慢爲兵士們解蠱,一個敢說一個敢做?
回春蠱血再好用,沒有深厚的内息作爲後盾,再過幾日許後終将精疲力盡,沒死也隻剩半條命了,想救全部的兵士當真比登天還難!
頭幾日看似功效甚好,然而耗損内息沒能獲得調養,怎可能維持原有的效果?
眼下可沒辦法像前幾日那般以鮮血入水救人了,直接喝血都不見得有用了。
想來兩人已傻得忘記,當初是如何被百烈掏空的,許後那骨瘦嶙峋感覺随時會斷氣的模樣,到現在她記憶猶新呢!
她家師父從不惡用回春的能力,因此能夠藉着那些多餘的靈息保持盛世容顔,南楚對百烈的善用可就截然不同了,既非勤武之人,也非靈修之體,耗用百烈的靈息,那可不是找死能形容的行爲了。
回春吞食師父那時的情景能不吓人嗎?屍骨無存都還無法說明心中的膽顫,說是讓師父到他們的世界去了,實際上又回不去彼時,還不是回春怎麽說,被強迫怎麽信!
前前後後翻看了幾次星空信箋,顔娧一時間沒想好該如何收藏,擡眼恰巧映入眼簾的宮燈引起了她的注意,行色匆匆的身影引動了不該晃動的火簇,令她不自主地凝起黛眉。
守在殿閣外的立夏擡眼征詢主子的意見,見她不作聲地緩緩搖頭,立即默默地隐回暗處。
“夏叔沒去歇下,幫忙看着承鳳殿可好?”飛身落在立夏身旁,顔娧揚起可人淺笑遞上那張信箋,溫婉交代道,“看好了,我去去就回來。”
立夏接過信箋不由得一愣,沒明白信箋裏有什麽秘密,姑娘看着居然有點開心?姑爺行啊!什麽都沒有的信箋也能博得主子的歡欣,真是太神了!
再次将信箋前後翻看了幾次,真的什麽都沒有啊!
剛剛偷偷看着姑娘,拿着紙張遮着眼睛,令他也忍不住擡頭遮了下,看得天上一片黑,嘴角不禁抽了抽,不停問自己到底看了什麽?
看着立夏的動作,剔透白皙的小臉蛋沒掩下突來的紅潮,原來檐上的動靜都被看在眼裡,還好她站的位置也算得上燈下黑,沒被瞧出現在的神情。
“夏叔雖是戍衛,進清輝殿也不太好,我去行了。”顔娧讪讪地把話說完,沒等應答,旋即無聲息地躍上屋簷,快速往清輝殿而去。
等了好些天的魚兒終于上鈎,能不去瞧瞧?
夜已深宮門全下了鑰,這時間能自由進出宮禁的還有誰?答案淺顯易見。
孩子接二連三地出事,勤公公應該也到了極限了,或許在他的心中,應該會想着雍德帝動誰的孩子也不會動德貴妃的孩子,誰曾想最可能被安全留下來的孩子也不見了。
他能不慌?當初他們有交換條件啊!
原先他也沒想過孩子能否分封稱王,然而随着孩子越來越大,連黎祈那個短命鬼都能封個祈郡王,他的孩子竟然已有兩個被撤銷了玉牒,就剩兩個了!
想來他也明白,最近李澤這般鬧騰,下一個要收拾的是李淑妃了,結果一直以來覺得最穩當的孩子竟在這時候失蹤,他能不急嗎?
也不知道他在宮外的人手給了什麽消息,可以讓他全然不顧禮法地着急找德貴妃商量對策。
悄悄掀開正殿瓦片,殿内一個宮婢也沒有,恰好見着勤公公拿塵尾指着被推倒在地的德貴妃,張揚威脅的模樣哪有平日跟在皇帝身旁的和善拘謹,根本如同尋常百姓家裏的夫妻争執。
“妳這個毒婦!弄走了我的兩個孩子還不夠?連自個兒的兒子也不放過?我隻不過求孩子能有個安穩的日子,過分了嗎?”
德貴妃對這突來的指責,一時沒懂得發生了什麽,先是愣了愣,随後一陣輕笑便慢慢溢出唇瓣,笑到最後已經分不清楚悲喜,僅剩一抹無心的冷然。
本以爲将他帶進宮,過着猶如皇帝的日子,隻求他在深宮的一生相伴,不承想不光是身居高位的男人會變,連不該是男人的内監也會變
呵!是她的錯。
貪戀着他夜裏的溫柔缱绻與自以爲是的如膠似漆,他留下了能過上皇帝生活的命根子,叫忘了該有的分寸嗎?
職掌後宮權柄多年,竟被一個假内監給不分青紅皂白地推倒在地?
若非,見他進殿的面色不悅而譴退所有的宮人,她的顔面又該被擺在哪兒?
即便實際裏他們真是結發同心的夫妻,也不該以此不尊敬的方式來對待她
“宮裏要出大事了,我讓孩子去北方投靠外祖錯了嗎?”德貴妃優雅起身緩緩拍去衣裙上看不見的塵埃,莫名的哀戚緩緩浮上心頭。
勤公公上前揪起她的裏衣衣襟,咬牙切齒地問道:“昊兒出了城門,車駕憑空消失,人不見了,這下妳高興了?”
德貴妃微微一愣,對莫名其妙的指控訝然無言,曾幾何時在他心中,她竟這般惡毒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