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出什麽事兒,卻無力回天的郁悶,這幾日重重壓在他心頭上,落坐在二樓書房的憑欄,本想趁着秋意涼風拂去心中不快,好好用一頓飯,偏偏見着李煥智也落坐在跨院書房内用膳,那傻愣愣的眸光裏帶着一絲戲谑的态度,令他更加食不下咽,進而整個人更不好了。
兩座跨院當時故意建造成同一模樣,存着對應龍虎之勢,按着其間水榭廊道的設計本有兄弟相互扶持之意……
現下對他隻有膈應!
尤其侯夫人又三天兩頭地在他耳畔叨念,李澤被送往織雲島活得有多麽不容易,受了那麽重的傷回來,希望他秉持善念多多給予關照,如同現在又在他用膳時間來到身旁耳提面命了。
“澤兒已經沒了同你争世子之位的本錢了。”侯夫人落坐在對桌數度哽咽,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淚,半求半命地說道:“煥兒,澤兒之後全指望你了。”
她兩鬓灰黑兩色摻染的青絲,簪着華美的金銀頭面,柔和豐腴的面容不難理解這些年生活過得極爲富裕,錦緞裁剪的衣襟雲袖上,摻着金銀繡線的福壽字樣若隐若現,連足上繡鞋也不容忽視地格外奢靡。
“母親,您說的兒子都知道了。”李澤耐着性子沒敢有半分忤逆,一輩子沒有得到過的關心與愛重,要如何分撥給李煥智?
聽着母親止不住地念叨,李澤着實腦殼疼,再次擡眼回望跨院裏的正進得歡快的二愣子,他的心思有若沉入谷底的冰冷嚴寒,也納悶着爲什麽那個丫頭把李煥智給送回侯府?
當真隻是爲了膈應他?
依照對裴家那個丫頭的了解,她絕對不可能做那些沒有多方益處之事,這次她究竟打着什麽主意?
侯夫人眼角懸着淚光,不确定地問道:“當真?”
公侯世家關上門來不就是那些争權奪利之事兒,當初毫不猶豫将雙生子送走也是顧忌着此事,心裏也想着将孩子送回織雲島,除了能有母親的妥善教養,待兒子長成也能适時地動用島上的力量,誰能料到孩子終究回到身邊來了……
“母親于我還有什麽不放心?”李澤薄唇勾出泰然自若的弧度,和緩道,“爲三弟突然返回北雍之事,長姊在承鳳殿門口跪了幾天都沒得到聖上召見,想來聖上對此事上心了,母親抽空進宮探望長姊吧!隻怕都哭成淚人兒了。”
侯夫人微微一愣,是啊!她竟忘了此事!
這些年女兒安分守己隻爲熬到三皇子長成,如若這時候被問了舊日罪責,這些年來一切的謀劃可就毀于一旦了……
榮華富貴即将到手,她又怎可能不心動?
如若三皇子能順利成爲儲君,哪還需要眼前的雍德帝?
一個靠走大運苟活的皇帝,能再蹦哒到何時?
雖然澤兒傻了,但當初謀劃将他扶上帝位之人還在眼前啊!
眼下女兒被帝後欺淩沒錯,等将來孫兒登上了大位,皇後一個人能成得了什麽事兒?後宮還不是要讓女兒作主?
侯夫人原本淚光閃爍的眸光迅速地轉換,氣勢全回到了血脈裏的趾高氣昂,沈重凝着眉宇向兒子道:“你長姊是個聰明人,她明白該怎麽做,好好幫她把宮外之事安頓好,便是最大的幫忙。”
“兒子知道。”李澤這些日子也算看清了母親的心态,以包裹着大局爲重的糖衣喂進每個孩子嘴裏,期望能化解多年前未能成爲老皇帝身旁那人的失落。
如願地将女兒送進皇宮爲妃,不足以安撫她的奢想,因爲淑妃始終沒能走進雍德帝心裏,甚至後來的小黎後成爲繼後,都狠狠了責罵了女兒一頓。
當初一門心思想嫁皇家,最終下嫁成了忠勇侯府成爲貴妻,隻爲這聲夫人的稱号,能聊慰無法成爲宮妃的遺憾。
起身目送母親離去的背影,李澤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澀。
誰承想在他心裏,仍保留一絲幻想,母親能否認出他來……
……
承鳳殿
秋分之後,晚風徐來秋意濃,今年的秋霜來得格外地早,殿外廊道外的幾株綠植,入夜後早已布滿了霧凇。
李淑妃不畏寒冷地裹着單薄的寝衣,跪在殿外磚道上時不時有氣無力地呼喊着聖上,希望能博得一絲同情未果。
在皇宮裏自在悠然地度過二十馀載的她,曾幾何時落得這副模樣?
不過短短幾日,原本曼妙誘人的豐腴身形,已落得瘦弱不堪的模樣,長期沒有飲水的唇瓣也撥了幾層皮屑,哪還有那貴不可言的氣度?
然而殿内之人根本沒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緊緊關着宮門,不論老小個個拿着一手葉子牌打發時間,輸了牌面就輪着彈額頭,連雍德帝額際也泛着紅痕,更别說陪着玩的幾個老夥伴,顔娧也沒逃過啊!
完全說明了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的道理,彈到後來那還管得了誰在外頭跪着,抓着葉子牌的氣勢勘比在戰場上殺紅了眼……
不過天色越晚寒風越盛,黎瑩終究沒狠下心,偏頭囑咐立春帶上幾句話,順道給李淑妃備上狐裘大氅送去。
“啧啧,終究還是妳先心軟啊!”顔笙不停地搖頭,手裏沒忘記再丢下一張牌,又搶走了先機。
“她腦子不清楚,總不能賴死在我殿門口吧?”黎瑩沒好氣地睨了兒子一眼,心裏氣得想把他打一頓,“最該出聲的人不出聲,偏要把事兒賴在我頭上?你還懂不懂孝道啊?”
沒能找到理由修理兒子,隻能藉着葉子牌多修理幾下,否則殿門口被跪着哭了幾天幾夜的氣憤該找誰發去?
說到底,李淑妃也是個很得下心的主,否則怎在這宮裏安靜的這麽多年?
道歉也是拿準了雍德帝不會多加追究雙生子之事,純粹就是來膈應她這個皇後罷了!
“要是不懂孝道,怎麽會來陪母後呢?”雍德帝笑得那叫一個恭謙有禮,不忘指着額頭道,“這不是給母後發洩的機會了?”
黎瑩看得嘴角抽了抽,的确,其他人還是礙于面子饒過了他,哪像她每一下都是貨真價實的疼。
“而且母後不也給了她幾次機會了,是她賴着不走,真有什麽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