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黎祈又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嚴肅說道,“聽聞敦睦伯對本王誤會極深,不知究竟是誰惹得伯爺如此不快?”
敦睦伯也是矛盾,喝着平陽郡主從東越帶回來的茶湯,不見心裏有疙瘩,怎麽聽人家随口編造的謊言,能聽得至死不疑?
他聽過誓言能至死不渝,謊言也行?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敦睦伯的應答,黎祈長肘傾靠桌沿,長指摸索着下颌,也不急着逼着要答案。
能安排了近百人的刺殺想來也是下了必死決心,既然都想死了也不愁沒鬼可當,急着逼他作甚?
悠哉地品茶琢磨他的心思不是挺好?
垂簾外傳來不急不徐的步伐聲,顔姒姣好面容除了略顯蒼白,眉眼間神态淡定自若,舉止未受影響般地優柔,由小雪攙扶緩緩拾級而上。
雖有黎後的婚旨在前,裴黎兩家也時不時放出她已完婚的消息,她更有意無意地绾起婦女發髻出入宮禁,都沒能消弭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騷擾。
尤其妹妹不在雍城這兩年,心裏十分清楚這片明裏的平靜祥和,其實詭谲暗湧的紛擾從未停過。
自從認回了妹妹,得知她自小吃過的苦頭,自然想着得骨子得更爲硬氣,如若顔娧都能受得,有什麽她受不得的苦?
如若她們姊妹什麽事兒都沒做,都能有禍從天上來,她怎能獨善其身的隐沒在衆人身後,隻求自身安穩?
過了練武的最佳時刻又如何?
黎祈不也是過了最好的年歲?爲了她們姊妹倆的未來,再苦再難她都願意,不求能爲絕世高手,但求不在今日這般刀光劍影的絕殺裏扯了後腿!
楚三姑娘也算是她的手帕交啊!
以往倆人相互參酌繡品畫作、詩詞琴藝之時,過府拜訪時,敦睦伯溫暖和煦的笑容仍曆曆在目,怎會成了今日這番田地?
穿過清透帷幕望着雙眼充血的敦睦伯,再不複當初的腹中有書氣自華,唯有被複仇掩沒的瘋狂嗜血,顔姒不着痕迹地淺淺歎息,輕淺颔首示意小雪掀起簾幔,不再遲疑地踏入雅間。
“妳還有臉來?”乍見顔姒,敦睦伯倏地奔上前來,沒來得及來到顔姒面前,便被小雪揚手一揮給擊中胸口而嘔出血沫,止不住勁道的大退三步跌坐在地,有如受傷的猛獸般悲鳴,憤恨道,“若不是妳,雅兒怎會死得如此悲涼?”
看着敦睦伯痛苦的神情,顔姒沒有想再推波助瀾的意思,語調輕淺的提問道:“楚伯父,難道當初雅兒出門競藝,不是您允的許?”
“妳明知有賊人來犯,爲何不提醒一二?”敦睦伯惡狠狠地瞪視着。
“我若明知,爲何不破壞了競藝?”顔姒明白事後諸葛的牽強與無奈,優雅唇線也難掩戲谑地勾出一抹苦笑,“難道楚伯父不是看準了我的不參與?”
誰不清楚花朝節的競藝,雍城的地下賭局早給兩個人下了不錯的賠率,她的不參與愁壞了多少以爲穩赢的賭客?
偏偏她又是在當晚出門前,叫裴諺給攔住了去路,輸赢在她眼裏沒有病倒的救命恩人重要,誰能想到會是那樣的結局?
人人都想爲失去找着安慰自個兒的良藥,偏偏她從來都不是那帖良方啊!
黎祈眼底抹不去的驚豔,偏頭觑了顔姒一眼,眼底綻出了一抹贊許,這思維勘比娧丫頭啊!
兩姊妹都不是善茬!
皇祖母還擔心她會被人欺負了去,這不交代他得好好看着,沒一定必要不可讓裴諺随意顯山露水。
來犯的人是多了些,不過也十分容易處理,站在主謀者面前,她可半點懼意都沒有,幾句話便可将敦睦伯給堵死,哪需要他來?
“楚伯父也不是看不懂局勢之人,見着刺殺節節敗退也沒想過離開此處,不就等着與我對質?”落坐在黎祈身後的小杌子,顔姒汗濕的纖手在衣袖裏揉撮,試圖緩解緊張,“伯父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爲的又是什麽?”
楚雅與她被稱爲雍城雙姝,聰明慧黠如她,會有個不懂事理的爹親?
不!她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敦睦伯藏在熾烈的恨意裏的真意是什麽?他在策劃着什麽?
“嘿——”黎祈贊歎回眸瞟向溫婉的聲源,驚歎不已地說道,“居然跟我想一塊兒去了?”
他考慮的也确如此,整整五批人馬來襲,敦睦伯有的是時間能夠置之事外,而他竟選擇了留在此處等着他們,這不符合常理啊!
如若他随意滅了父皇的朝堂良臣,回頭如何交代?
不說敦睦伯年下才以半生功績榮寵換來世子之位,好容易爲兒子争了個世襲罔替,怎能因女兒之死來換一個抄家滅族之罪?
簾外聽出端倪的大雪,手中長劍一抛,劍鳴破落在階梯前,直落入地三分铮铮警告企圖偷聽閑傳的三教九流;簾内小雪身影輕巧地躍出支摘窗,落坐在窗外短檐上,輕抛手上袖箭示警着可疑之人。
敦睦伯見着顔姒身旁侍女作态,懸着的忐忑終于安回了心窩,旋即掀袍跪地重重叩首,沈痛說道:“懇請祈郡王救救犬子。”
沒有立即起身扶起老者,黎祈把玩着手中茶盞,薄唇勾着了然笑意,就說他一個已經慘得不能再慘,還得靠童子功維系武藝的弱冠少年,怎麽可能有人懷疑他作奸犯科啊?
這不是往他傷口撒鹽?
看着眼底有了死意的敦睦伯,黎祈回身睇着眼底有着同樣了然之色的顔姒,瞧了半天也沒看出她的打算,氣得他随手将茶盞一抛,準确地落在另個茶盞上。
小丫頭片子,真是小丫頭騙子!
先搧了敦睦伯幾個響響的耳光,現在一句不坑是幾個意思?
打算好人交給他做了?
當一回壞人不容易啊!還沒過上瘾便得結束了?
被晾在一旁的敦睦伯得不到應承也沒敢起身,心裏也擔憂着是否所托非人啊!
在此之前,他的所作所爲,談吐應對都有人監視着,他也隻能以憤恨之色來掩蓋内心真正的思維。
唯一的兒子出城遊曆之時,遭人劫擄并以命相挾于他,雖以女兒之死引她入局,希望成就今日之事……
然而刺殺不論事成與否,敦睦侯府都将成爲雲煙了啊……
早上好~修理工果真不好做,随玉差點睡沒了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