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漫山映翠,鳳尾森森,龍吟細細,遠處潺潺流水,僻靜悠遠,宛如人間仙境般的悠遠怡人。
裴諺一路收斂氣息,遠遠尾随着暗衛留下的印記,發現兩人并未進城,而是往城西近郊來了,百般納悶地繼續跟上線索。
先黎後離世後,此處鮮有人迹,尤其在發生敦睦伯府之事,被說成楚三姑娘的殒命于此,使得往來的人煙更加稀少。
然而這裏到處都留着先黎後存在過的痕迹,雍德帝至今仍委以戶部定時安排人手來打點,使得此處有如世外桃源般的閑适悠然。
據暗衛所言,單珩已熟練地帶着李澤,順着蒼藍江支流潛入竹林,暗衛推敲他并非第一次來此,更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不明顯的足迹,來到一座潇湘竹搭建而成的單進小院。
借着茂密的林葉阻擋身影蟄伏在密竹之上,看着單珩熟門熟路地使用屋内陳設,寫下短箋便找着養在柴房外的鴿籠傳遞訊息,确信沒了鴿子的蹤迹,才轉身進屋。
随後趕到的裴諺利索地将半空中的信鴿擒下,郁悶地看清内容,隻得耐下不悅地将短箋塞回信筒,看着鴿子逐漸遠去的小身影,終能體會顔娧心中的感慨。
短箋隻寫下“行到水窮處”,娧丫頭說事關黎祈,已經足以明白人與地……
君子笑的起末,娧丫頭始終不曾擺明身份,除了随身近侍根本無人知曉,正常人也不會懷疑她在歸武山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多數往來的世家公子都是爲如意書舍而來,難道那些看似不待見的過往,隻是爲了接近黎家兄弟進而博取同情?
這輩子黎承都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了,皇嗣幾乎被掃除殆盡的北雍,還有誰能與之爲友?
隻有黎祈……
在他解禁回到歸武山相陪時,多數人都以爲他才是東主,曹同知那兒多數庶務也全是葉修跟進跟出,真正看過契書上顔娧二字之人少之又少……
到底中間出了什麽問題?
也是因此,她才能披着他的名字四處遊(招)山(搖)玩(撞)水(騙),害得他好幾年出門都不敢自我介紹何許人也。
爹娘對這女兒有多慎重,将他丢出家門的動作就有多迅速,包括祖母都上心地将整個平安寺的僧人全給安排了,暗衛比明衛還要多的情況,說戒備森嚴真的不爲過,爲何能順利闖入初心湖上遊投放那麽多金絲楠木打算破壞閘門?
如果沒有人裏應外合,怎可能将暗衛們帶離崗位,再讓魏國公府之人下手?
若不是後來發生了落水事件,承昀與顔娧的婚約絕不會提前公開,難道從她落水開始就是确認身份的算計?
思及此,裴諺胸口猛地一窒,當時沒有想透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他們苦苦尋找的内應,真會是厲行?
當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傻小子,真能把大夥兒算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
娧丫頭這是叫他來找心塞與内疚的?
當時爲了照顧她的生意而廣發邀請帖,怎知道打小就坑她這麽一把,難怪話裏話外全是他自個兒跟來查探,是要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意思?
裴諺越想心裏越是不舒服,從父親手裏接手裴家脈絡迄今,一舉一動全在别人的算計裏,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了?
終于明白爲何暮春城一役之後,裴承兩家都不再阻止顔娧介入四國之事,這是各自心裏都清楚事情已是無法轉圜之地了……
就在他郁悶得想一把火燒了小竹院時,收到信鴿的人兒正好騎着一匹瘦弱的老馬姗姗來遲,與他平日纨绔不羁的形象一般無二的散漫。
在竹院門口還不小心跌下馬的漫不經心,意興闌珊地拍拍一身塵土,不在意地随手将鞍繩套在竹門上,踩着浪蕩的腳步進入正院,叫人不禁懷疑這樣的人真能欺瞞他們十來年?
忽地,門内的怒氣沖天的單珩,狠戾地擒着厲行頸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壓制在竹院地上。
然而,厲行似乎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狀況,臉上盡是蠻不在意的輕蔑眸光,高舉雙手過肩,戲谑笑道:“這不是出來了?有什麽好生氣?”
“關了那麽多年,還是自己想辦法逃出來的,我能不生氣?”
單珩憤恨地加重了指尖上的力道,偏偏掌下之人絲毫不在意地又笑了出聲。
“說什麽呢?沒有我想方設法留在雍城,誰幫你裏應外合放人?你當黎祈真是百無一用的草包?”
單珩兇狠的眸光因爲身下男子絲毫未受影響而暗了下來,不得不承認所言即是,若不是有人事先透露君家兄弟會同行之事,他也不敢貿然在今日逃離地牢。
本以爲會發生大打一架的李澤,不明就裏地愣在屋子門口,眼前的男子他熟得不能再熟,甚至一度以爲不可能将他納入麾下,眼前發生的一切卻在說明,他一直是單珩的人?
“爲什麽到現在才肯放我出來?”單珩掐着頸項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無法理解他的考慮是什麽。
“嘿嘿——”厲行早已不着痕迹地馭氣成甲護住頸項,悠哉地提氣握住頸上的大掌一點一點地扒離,不顧單珩驚愕的眸光,嘲諷道,“怎麽說兩王都欠了我們家人命,我那個懦弱的大哥不報,總不能我也不報吧?”
突如其來的疼痛,叫單珩以爲手掌快被捏碎,居然不知道厲行何時練上了硬氣功,這玩世不恭的臭小子竟願意起早貪黑來練功?
“别這樣看我啊,會害羞的。”
被笑語嫣然地回望,單珩心裏又是一驚,不由得連忙抽手起身,隻見厲行臉上嘻笑不減,不急不徐地清理着身上的塵土。
“我知道跟誰打交道,該準備的自保手段,自然一樣都不能少。”
“你利用我?”單珩無法置信地質問着一副纨绔子弟神态的男子。
“嘻嘻……”厲行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看似笑岔氣地回指着,“你…你說話可得…憑良心,到底誰利用的誰?”
他自小被扣在宮裏是爲了什麽?
别的孩子都跟着師長學習文韬武略,他呢?
陪着他的全都是裴家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