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黎深陌久久沒有回答，顔雅月仿佛猜到了什麽，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跟熹熹，是不是鬧别扭了？”
黎深陌眸光微微閃爍，避開了這個話題：“媽，爸爸當年的案子，我已經托人查到了一些線索，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所有對不起我們黎家的人，付出代價。”
黎禮當年的死，是顔雅月一輩子的心結。
九年的時間看起來很長，可淡忘這樣的傷痛，遠遠不夠。
顔雅月一聽見自己丈夫的死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眼眶瞬間就紅了，緊緊的握住黎深陌的手：“媽媽什麽都幫不到你，但媽媽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你爸爸死的不明不白。”
黎深陌垂眸：“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顔雅月的情緒，一瞬間有些激動，旁邊一直留意她精神狀态的劉醫生立刻站起身，警惕的盯着顔雅月，怕她會情緒失控，做出什麽過激舉動。
以往隻要有人跟她提起黎禮，顔雅月情緒失控是最常見的反應。
這段時間她恢複得很好，可誰也不知道這種好，能持續多久。
很可能就像現在這樣，隻需要一個開關，就會再次失控。
顔雅月不知道旁邊的人在想什麽，她隻是着急的想要讓黎深陌明白：“你爸爸的死因要查，但是你自己的人生也很重要，媽媽對不起你，自從你爸爸離開之後，就沒有好好照顧過你，如果不是熹熹經常過來陪我，跟我說一些你的事情，媽媽都不知道，原來這些年，你一個人過得這麽不容易，無父無母，連個家都沒有……”
顔雅月眼裏的淚意，終是忍不住決堤。
伸手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兒子。
眼裏全是愧疚。
是她被仇恨蒙了眼，隻記得丈夫的死，卻忘了他們還有一個兒子。
她的深陌，失去爸爸的時候，也隻有十幾歲，隻是個半大少年。
她隻顧着自己失去愛人的痛苦，卻忘了自己身上的責任，任由她的兒子在失去爸爸之後，也幾乎失去媽媽，這麽多年，孤零零一個人，連個家都沒有。
每每想到這裏，顔雅月心髒就像是被人掐着，喘不過氣的疼痛。
黎深陌沒想到他媽媽會突然跟他說這些，尤其是在聽說他爸爸的案子很可能會真相大白的時候，首先關心的不是案子的進展，而是他。
旁邊的劉醫生也明顯愣住了。
等他回過神，立刻示意黎深陌繼續跟顔雅月交流，想要知道顔雅月現在恢複到了什麽程度。
“媽，我沒有怪你。”
黎深陌扶顔雅月坐下，把蛋糕叉子重新遞到她手裏，想了想，開口道：“熹熹還跟你說了什麽？”
“說了很多，她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子。”
提起徐淺熹，顔雅月的情緒平複了不少，臉上不自覺帶起笑意。
“熹熹一看就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總是願意包容和體諒，她一直跟我說，你看起來好像無所不能，其實隻是一個不管遇到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扛的傻子。”
顔雅月看一眼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再回想起丈夫的模樣，覺得在這方面，他們父子倆如出一轍。
黎禮還在世的時候，有什麽事情，也總喜歡瞞着她，怕她擔心。
“她還跟我說，她希望我能快點好起來，等我能出療養院的時候，就把我接出去，跟你們一起住，說如果有家人的陪伴，我會康複的更快。”
顔雅月想到什麽，嘴角的笑意帶上了幾分揶揄。
“這個傻丫頭，心疼你這麽多年一個人孤苦伶仃，想要給你一個家，又不好意思告訴你。”
顔雅月兀自細數着徐淺熹過來看望她時，跟她說過的體己話。
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黎深陌，眼神籠罩着一層陰郁，嘴角的笑意正在一點點消失。
顔雅月自己說了半響，沒聽見黎深陌的回應，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停了下來：“深陌，你怎麽了？媽媽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
黎深陌斂起眸，淡淡道：“沒有，我隻是覺得你比之前的狀态好多了。”
顔雅月舒心道：“都是熹熹的功勞，每次她來看我的時候，都會跟我說很多事，有時候聽着她對未來的規劃，我都覺得生活有盼頭了。”
徐淺熹沒有因爲顔雅月是精神病患者，恐懼她遠離她，而是願意接觸她，一點點了解她。
明白她的執念，理解她失去摯愛的痛苦，也從未埋怨過，她對兒子的不公。
顔雅月至今還記得，徐淺熹第一次私下來療養院看望她的時候，跟她說的話——
“阿姨，其實我知道，你不是真的不愛自己的兒子，你隻是覺得你最愛的人死了，而自己活着就像一種背叛，你不肯放過兇手，其實也是不肯放過自己。”
“我媽媽也過世了，我爸爸這些年拼命工作，像是已經忘了我媽媽的死，但是其實我知道，他每次喝醉了，都會抱着我媽媽的照片哭，你們都是一樣的，先走的那個人不是最可憐的，留下的那個才是。”
“我知道黎深陌很想要一個家，有人送他出門，有人等他回家，而不是隻能一個人，不知春夏，不知冷暖……”
徐淺熹那時候不知道顔雅月已經清醒了。
看見她睡在病床上，雙眼呆滞的望着天花闆，以爲她還是犯病的狀态，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很多事情。
那是顔雅月病了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這麽耐心的跟她說話，一說就大半天。
那也是顔雅月這麽多年，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兒子的虧欠。
她想要彌補，徐淺熹卻告訴她，她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她快點好起來，就是對兒子最大的補償。
從那個時候開始，顔雅月每次情緒激動的時候，總會想起徐淺熹的話。
漸漸的，徐淺熹來看望她的次數越多，跟她說的事情越多，顔雅月内心就會變得越平靜，就像是有人将她從仇恨的泥沼裏，一點點的拉了出來。
告訴她，她還有很重要的家人在等她團聚，仇恨不是生命的全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