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淺熹的心髒像是瞬間被刺痛了一下,微張着嘴想要喘口氣。
眼前的畫面卻突然切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
長長的醫院走廊,每天都有人進來,有人離開。
她隻要一下課,就會被接到醫院,陪在醫院接受化療的媽媽。
媽媽生病了。
每天都會很痛,頭發也掉光了,總是戴着一頂白色的針織帽。
爸爸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帶着她和哥哥,每天都陪在媽媽身邊,給媽媽鼓勁,希望她能堅強的對抗病魔。
可是媽媽還是很痛,有時候痛的受不了,會抓着爸爸的手臂,咬到出血,爸爸不僅不會生氣,還會很溫柔的将她抱進懷裏,跟她說沒關系。
十一歲的徐淺熹并不清楚癌症末期意味着什麽,天真的以爲隻要他們一直陪在媽媽身邊,媽媽就一定會挺過去。
直到有一次,她一個人偷偷的溜到病房門口,想要給媽媽一個驚喜,卻聽見媽媽聲嘶力竭的哭泣,讓爸爸能同意她放棄治療,她真的受不了了。
死成了一種解脫。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徐淺熹開始明白,媽媽也許永遠不會好了。
她努力堅持的每一天,隻是爲了多陪伴他們一些時間,讓他們能有足夠的心理預期,去接受她的離開。
媽媽離開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們家裏像是沉浸在一種無法驅散的低氣壓中。
爸爸總在媽媽睡着之後,偷偷哭泣。
卻要在她跟哥哥面前佯裝堅強,一遍遍的跟他們說,媽媽一定會好起來。
徐淺熹雖然小,但是她能感覺到,爸爸比他們還要舍不得媽媽,比他們還要難過。
爲了不讓爸爸媽媽擔心,她總是在人前笑嘻嘻的,仿佛一個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的孩子。
直到那天在醫院,她看見一個哭得很傷心的小哥哥。
小哥哥周圍都是人,可他站在牆邊,孤寂的背影像是被遺忘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誰都無法靠近他,也無法溫暖他。
徐淺熹那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聽見旁邊的人都在議論。
“可惜了。”
“好慘呀。”
“都說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
“人說沒就沒了,這孤兒寡母的,以後怕是難過了。”
“……”
徐淺熹并不喜歡聽見這樣的話,因爲她媽媽住院這段時間,她每天都能聽到這種類型同情的話語,比如——
“再有錢又有什麽用,還不是沒命享福。”
“年紀輕輕就過世了,到時候老公再娶個小老婆,怕是連她的樣子都不會記得。”
“夭壽喲,記不記得樣子不重要,别虐待她的孩子就是萬幸了。”
“你這麽說,兩個孩子也挺可憐……”
徐淺熹每次聽到這種話,都會覺得很生氣。
她媽媽還沒有死。
她爸爸很愛她媽媽,就算以後娶了别人,也一定不會忘記她媽媽的樣子。
她有疼愛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她也不可憐……
可是這些話,就算她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理會,反而會得到不痛不癢的一句:“這孩子怕不是因爲她媽媽活不久了,被刺激瘋了。”
徐淺熹不喜歡這種無視當事人痛苦,在别人傷口上撒鹽的所謂的“同情心”。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就邁開腳步朝着小哥哥走了過去。
她原本隻是覺得,小哥哥一個人很可憐,想要安慰他。
又擔心自己胡亂安慰,會讓小哥哥更加傷心,所以幹脆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安靜的站在旁邊陪他。
她站了很久,腳都些站酸了,小哥哥都沒有理她。
徐淺熹當時心想,他肯定難過壞了,正愁着自己要怎麽做,才能讓他開心一點,小哥哥突然就低頭朝她看過來。
對上他哭紅的雙眼,徐淺熹腦子一抽,咧開小嘴就沖他甜甜的笑了。
她一笑,不止小哥哥愣住,她自己也愣住了。
兩個人之間仿佛有一道屏障正在無聲無息的消失,她能從小哥哥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身影,小哥哥身上的寒氣,也在她的笑容面前卸了下來。
于是乎,徐淺熹膽子也變大了,她一步三蹭的靠近小哥哥,見他沒有生氣,悄悄的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小手指。
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激靈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要松開,等發現小哥哥因爲她的舉動,不再流眼淚之後,她立刻停住了想要縮回來的手。
不僅沒有松開小哥哥,還得寸進尺的多牽住他兩根手指,就這樣仰着頭,靜靜的沖着他笑。
徐淺熹知道自己笑起來很乖。
她爸爸就很喜歡看她笑,每次都會把她抱在懷裏,說我們熹熹就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女孩子,笑起來的樣子,能讓人的心都跟着融化呢。
徐淺熹不知道小哥哥的心融化沒有,但是她能看得出來,小哥哥的心情比剛才好了。
就連她腳酸站不住,不小心挨到了他身上,他都沒有推開她,反而伸出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腦袋。
那天,他們就這樣沒有任何交流的靠在一起,站了很久。
直到徐淺熹發現天色有些暗了,她要是再不回去,會讓家裏人擔心,于是松開了小哥哥的手,打算離開。
“你也要走了嗎?”
小哥哥突然開口,聲音嘶啞的像是在粗粝的石子上滾過。
充滿紅血絲的眼睛,一瞬不轉的盯着她。
徐淺熹陪他站了這麽久,已經從周圍不少人的議論聲中,大概聽懂了一些他的處境。
知道他跟他爸爸出了車禍,他爸爸已經去世了,他也差點死掉,因爲腦震蕩要留在醫院觀察,他太傷心,不肯回病房休息,就一直站在醫院走道裏。
小哥哥跟她說那句話的時候,用了“也”字,徐淺熹那天聰明的像個天使,瞬間明白自己準備離開的舉動,讓他聯想到了自己的爸爸。
沒有人喜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丢下。
她也不喜歡。
所以那天,徐淺熹破天荒的伸手從脖子上摘下了她最喜歡的玉墜,把其中一半遞給他,跟他說:“這個玉墜可以保平安,你戴在身上就會平平安安了,不過這是我媽媽給我準備的嫁妝,等你痊愈出院的時候,你得還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