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
嶽赓揚打開一個平時無人進入的房間。
這是當年總部大樓建起來的時候，風羿姑奶奶特意弄出來的一間房。
輸入密碼解鎖，遮擋在上方的天花闆緩緩收起。
“附近沒有監控設備，空中無可疑飛行物，上方有雲層遮擋……這邊還有一個透光不透人的遮擋簾可以拉上，應該影響不了發揮？”嶽赓揚看向風羿。
風羿點點頭。
嶽赓揚繼續道：“這裏還有超強……一定強度的承重結構。”
風羿說：“可以了。”
嶽赓揚退到一旁。
風羿看着他。
嶽赓揚：？
“哦！”
他反應過來，又往後挪了幾步，退出房間，關上門。
房間外面是一個休息區，阿阕坐在沙發上。
嶽赓揚也走過去坐下。
他打開電腦翻看消息。當然不是看網上的新聞，而是他安排在近海試驗點的人，傳回來的最新消息。那邊突發龍卷風兇得很。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地方的分公司，子公司，各種事務辦公點的人，傳過來的世界各地的最新氣象動态。
此刻收到的消息，似乎隻有近海試驗那一塊地方出現了多個龍卷風。
不過，嶽赓揚相信，這并不會是個例，很快其他地方也會陸續出現異常。
當然，嶽赓揚現在也不是很擔心。
“風口”都動起來了，他還是更相信風口。
又朝關閉的門瞟了一眼。
好想看看“風口”作法是什麽情形！
不過理智告訴他，太危險，别想了，隻能坐在這裏翻消息。
嶽赓揚翻完信息内容，看向旁邊的阿阕。
知道對方性格，也習慣了對方的沉默，嶽赓揚不指望對方主動出聲。
于是他問道：“阿阕，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渾身不對勁。”阿阕說。
“我不是問你自己，我的意思是，你感受到外面哪裏不對勁？”
“哪裏都不對勁。”
“……比如？”
“溫度變化。”
嶽赓揚看了看室内的溫度計，又查看這段時間裏的室外氣溫變化。
沒看出什麽問題。
阿阕瞧出了他的疑惑，這次沒等對方再問，他主動道：“空氣、海水，溫度都變得很奇怪。”
“那你有沒有别的感想，比如說，想做什麽事？”
“想找個安全地方躲起來。”
“安全地方？哪裏？”
“這裏。”
“……好特麽有道理啊！”嶽赓揚輕輕拊掌。
真出現異常天氣的時候，哪兒比得上這裏安全？！
正說着呢，雙方突然靜默。
阿阕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面皮緊繃，雙眼瞳孔驟縮，渾身肌肉群瞬間處于高度警戒狀态。
嶽赓揚的感受沒他那麽深，但在剛那一瞬，他同樣也有一種莫名的，仿佛深至骨髓的壓力！
緊張，心慌，情緒不受控制，雖然極力想鎮定下來，但心髒跳動加快，呼吸變得艱難。
似乎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嗅覺和觸感也變得遲鈍。
眼前仿佛看到了厚度遠超萬米的雲層，以及它們帶來的，遮天蔽日、山雨欲來的壓抑。
好一會兒，這種感受才緩解。
嶽赓揚大口喘了喘氣，待平靜下來，他歎道：
“剛才真的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受。”
沒指望阿阕給回應，嶽赓揚快速拿起手機聯系實驗室那邊的紀璠。
之前兩口子就商量好的，他來這邊守着風羿，紀璠在實驗室開儀器監測。
紀璠告訴他：“剛才實驗室的那幾台儀器有反應，但我人沒有明顯感覺。幾份重要材料和中間産物都正常。”
說着她又問風羿這邊什麽情況。
嶽赓揚說：“還在作……還在進行，這可真正是與天鬥！”
好在一切都還穩定，嶽赓揚心下稍安，又聯系留在公司的其他人。
這時候大部分員工都已經下班，離開了總部大樓。
靠近頂層的部分樓層，有夜晚排班任務的，嶽赓揚提前也給那些員工放了假。但也有幾個崗位還留了人。比如安保人員。
試探一圈，嶽赓揚發現，其他人好像都沒有感覺到異常。
坐在旁邊一直沉默的阿阕，這時候說：“這層以下，普通人很難察覺。”
嶽赓揚：“哦哦。”
你特喵的不早說！
嶽赓揚放下手機，又翻電腦上的郵件，有點坐立不安，時不時往那扇關閉的房間門瞟一眼，再看看最新的天氣信息。
外面的形勢越來越不妙了啊！
又過了會兒，風羿終于從裏面出來，緊皺着眉。
嶽赓揚心有憂慮，起身遞過去一杯溫茶，問道：“不順利？”
風羿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最終會在哪裏暴雷，能确定的是，不在這裏。引線已經點燃，火苗所過之處肯定會出現異常天氣。我無法讓導火索熄滅，能做的，隻是将我所在位置的這一小片導火線，往遠離陸地的方向推。”
讓原本會在這裏突發的極端對流天氣，發生在無人的海面上。
嶽赓揚舒了口氣。
咱這邊安全就行！
他又給風羿遞了濕巾擦臉，說道：“累了吧，小丙已經準備好食物，你先去休息。好好睡一覺。”
“房間裏面有一點損傷，需要收拾。”風羿說。
“我來，我來收拾。”嶽赓揚趕緊道。
風羿心事重重離開，嶽赓揚走進剛才那個房間。
似乎還是之前的樣子，好像也沒變化。
哪裏損傷了？
嶽赓揚在房間裏面轉了一圈，又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
他擡眼看過去。
這房間裏，一面牆壁有彩繪，表層是做異域彩繪的一種精緻細膩的瓷磚，隻是起到美化作用。
平時嶽赓揚很少來這裏，對這幅畫印象也不深刻，但多少還是有一點點記憶。
這畫……似乎不是剛才的樣子？
嶽赓揚走近，伸手碰了碰。
沙沙沙——
帶有彩繪的牆上，那一層瓷繪，仿佛融化一般，粉屑如液體似的大片掉落，露出下方堅硬的牆體。
嶽赓揚無聲道：哇喔！
難怪剛才風羿讓他退出房間！
如果留在裏面，他估計跟這些瓷繪一樣的下場！
或許，剛不久感受過的那種天塌下來的壓迫力，是真的存在！并不隻是心理，而是物理上的！！
再看看地上那些瓷粉。
嶽赓揚算是明白了，這間房的牆壁表面裝飾，這些年來爲什麽會裝修多次。
在牆壁表面加一層裝飾層，其實起到的，或許是類似指示作用，通過展現出來的結果來判斷在這裏發生過的某些過程。
嶽赓揚看看瓷磚的粉化程度，看看牆面殘留，心中有了大緻評價。
下次風羿再來這裏“作法”，不用風羿示意，嶽赓揚會主動退出去！
知道這裏脫離危機，嶽赓揚還有興緻考慮那個房間再次裝修的風格。
而從這裏離開的風羿，先補充一些食物，回到卧室休息。雖然還有許多事情需要關注，但剛才耗能有些大，需要休息。
他可不僅僅隻是調節了所在城市上空的躁動，還包括沿着海岸線延伸的很大一片區域，他都盡量去調控了。
這個晚上，許多地方都發生了異常。這種大範圍的突發事件，讓不少人徹夜難眠。
即便無所察覺的人，第二天醒來一刷手機，就能刷到新聞。熱搜前面全是極端天氣相關。
比如昨天進行了近海試驗的某地，及其周邊城市和近海區域，接連出現了十多個龍卷風！
比如離得不遠的另一個國家突發雷暴和大風。
又比如我國部分地區出現龍吸水現象……
【家在海邊，膽戰心驚了一晚上，外面天氣也不太好，手機裏看的天氣預報隔兩小時一變，一時有雨一時沒雨的，預測不準啊】
【我老家附近也出現龍吸水！真的是好大一條水龍啊，海上大片黑雲［圖］好在持續時間不長，也隻有一條，跟熱搜上的那個相比很輕微了】
【有沒有可能是因爲取消了近海試驗，台風釋放了能量，所以我們近海區域還算平和？】
【别什麽都扯到近海試驗啊！國外有很多地方沒做近海試驗，也出現龍卷風了，怎麽解釋？】
【因爲他們沒有鎮海神像？［狗頭］】
【我家在内陸，純樂子人，就想知道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别看樂子了，躲在陸地中心都沒用！剛出的新聞，國外有個地方不靠海，沒有龍卷風，但是下冰雹了！這個時節，熱帶國家下冰雹woc！第一次見冰雹的當地人都被砸懵了！】
龍卷風，雷暴，冰雹……
極端災害天氣突然大範圍集體出現，人們免不了有了氣候異常期卷土重來的猜疑。
不多久，又有一個視頻被轉發，點擊量暴增。
一位跑去海釣的釣魚佬拍攝到的。
經常出現熱帶氣旋的某片海上，上方是大片黑雲，一條條水龍連接海面和天空。
【捅了龍卷風窩了？】
【這是真實視頻還是特效制作？假的吧！】
【誰能數一數，視頻裏面究竟有幾條水龍卷】
【這不是水龍卷，這是克蘇魯！】
……
風羿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嶽赓揚過來找他的時候，風羿正在餐桌前進食，手上還刷着手機。
嶽赓揚觀察風羿面色，精神恢複了些，但看上去還是心事重重的，導緻進食有點機械化，骨頭也忘了吐。
“在看網上的新聞？”嶽赓揚過來坐下。
其實他已經把風羿休息期間各方異象彙總，發給風羿了。
他以爲風羿是在看網上網友們的言論，但是坐下時目光一瞟，就發現風羿打開的是手機地圖！
“你有别的擔憂？”嶽赓揚問。
“龍卷風，雷暴，冰雹……那些都不是重點，隻是導火索冒出的火星。”風羿放下手機。
他的不安，并非源自于看到的消息。而是本能和感知。
嶽赓揚點點頭，比起網上報道的新聞和收到的消息，他當然更相信“風口”。
風羿說：“任何微小的變化，都可能會改變事件的發展。”
嶽赓揚眉梢動了動。他好像知道風羿爲什麽心事重重了。
風羿：“我不知道它最終究竟會在哪裏‘暴雷’，但是，我昨天所做的那些，可能改變了原本會暴雷的位置。”
“也可能沒有。”
嶽赓揚說。
“重要的是，你保護了我們。”
自家好就行了，我管别人怎麽樣！
他給風羿盛一碗湯，說道：“真要說責任，過度近海試驗也不是你決定的。那些本不應該出現在近海和城市的極端天氣，蝴蝶計劃項目那麽大一個工程，所有人都要爲之負責！還有每一個投贊成票的人！沒一個是無辜的！！”
嶽赓揚擔心風羿有太大心理負擔，還打算多開解幾句，擡眼就見風羿盯着一個地方。
他看過去。
那邊是牆面，并沒有其他東西。
不，或許風羿看的不是牆面，而是那個方位！
壓抑的沉默，持續片刻。
“大勢已經形成。”風羿沉重地說，“接下來，其他地方的極端天氣變化會暫時停止或減緩，但是……”
風羿快速打開電子地圖：“這裏。”
手指點了點，又畫了一個小圈，
“這一片，馬上會迎來一場超級風暴。”
“是台風？”嶽赓揚問。
“嗯。”
嶽赓揚皺眉看着地圖。
風羿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畫的是很小的一個圓，但是在這個縮小的地圖上，卻是很大一片面積。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
如果真的依照風羿所說發展，地圖上這一大片地方即将迎來一個非常特殊的台風，那麽——
圓形區域上半部分還好，這裏的國家多少有點應對台風的經驗。
但是圓形區域的下半部分，這裏已經靠近赤道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裏這一片區域，正常情況下幾乎是沒有台風的！那邊甚至沒有近海試驗！”嶽赓揚伸手往靠近赤道的那一部分點了點。
“對。”風羿道。這就是他擔心的！
沒有近海試驗，說明并沒有蝴蝶計劃工程給予的，健全的預警網絡！
沒有應對經驗，沒有最新且健全的極端氣候預警網絡，救援體系也不那麽發達的那些國家的人，會遭遇什麽？
“再次确認那裏各分部、倉庫是否完成安全升級！”風羿說。
嶽赓揚神色凝重，他不在乎别人，但是自家員工還是在意的，好在早有安排。
蝴蝶計劃空間站，以及地面指揮中心。
此時，從工作人員到高層負責人，也是一陣陣頭皮發麻。
空間站收到極速增加的異常警告，屏幕上顯示出來的赤紅的【錯誤】【故障】符号，都在證明：事情脫離掌控！
最新一次近海試驗結束沒多久，他們的監測網絡就不斷收到異常提醒。
一開始是近海試驗位置，随後，收到異常提醒的區域擴大。
項目部立刻調動所有精銳分析這些問題。原本因意向不同而爆發争吵的人，也暫時放下矛盾，集中力量應對困境。
升級中的蝴蝶計劃大模型對當前發展進行了預測。隻是預測結果，令所有人心驚！
“台風？這裏？N7區？？”
在他們的系統裏面，編号N開頭，屬于基本不可能形成台風，也基本不會有台風光顧的區域。
而N7區，與風羿所指出來的那一片區域，大幅重合。
“以前這一片确實形成過台風，但都非常弱，而且堅持一天左右就很快散了，絕不可能出現模型預測中的情形！”
然而詭異的是，不管他們計算多少次，預測還是那樣的結果。
“太不可思議了！”
“不該出現的，除非……”
“那個‘未知變量’！”
他們所理解的，以爲的，都是規則内的變量。
但是現在，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卻在告訴他們，事實可能颠覆了他們的認知。
真正隐藏着的，他們正在嘗試探索解析的，那個神秘的未知變量，可能并不符合他們所以爲的那些理論法則。
“盡快通知，讓他們做好準備吧！”
N7區那些熱帶小國，最近吃瓜吃得熱鬧。
什麽蝴蝶計劃，什麽偉大工程，什麽貢獻付出，什麽台風打擊……
對于這些國家的大部分人來說，一開始還有點新奇感，之後發現與他們的生活沒有多少關系，也就不多關注了。
關于近海試驗的争吵，他們也不參與，最多隻是在旁邊吃瓜看戲。
反正不管結果如何，都與我們無關！
曾經蝴蝶計劃的實戰演練，重要的表決會議上，他們的代表也是抱着“誰給的利益多我投誰”的心态，或者幹脆用腳投票。反正也不需要考慮别的！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哪裏出現龍卷風，哪裏出現強對流，網上多的是：哎喲喂，瞧熱鬧去！
但是，吃着瓜，看着熱鬧……
突然某天，來自權威氣象監測機構，來自平時離他們很遠的蝴蝶計劃偉大工程，還有那些接觸不到的專業人士和執政者們，發布了一個令他們難以置信的消息！
那一刻，他們迷茫了。
什麽超強台風？
我們這裏？！
原以爲不可能遇到的事情，現在降臨在他們頭上。
無助！委屈！
如果台風有意識，這裏的人肯定會大聲發出質問：
我惹你了嗎？他們打你，你打我？！！
蝴蝶計劃系統編号N7區，某熱帶國家。
風收騎着車從果園往回走，中途突然停下車。
他擡頭看向天空。
鳥群如黑雲一般，一片接一片，密密麻麻，吵鬧着從上方飛過。
好吧，農曆本月肯定能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