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然不是什麽巧合,是陛下做的。掩飾的樣子都做的十分拙劣,一看便是先掐死而後再做了僞裝,爲的就是讓我等知道是她做的。”崔遠道說着在一旁坐了下來,“陛下出手比我想象的還要快,還要狠!”
這一次死的是陛下眼中一些與他們沾親帶故的“無關緊要”之人,故意送到他們面前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告訴他們這一次死的是“不重要”的人,下一次可能就是些重要的人了,譬如遠在濟南府的崔璟、王栩與謝三爺!
“小姑娘家家的脾氣真是大。”王翰之一拍桌子,眼底火光迸裂,這是徹底被激怒了。
謝老太爺臉色也不太好看,而後仿佛想到了什麽一般,開口道:“王翰之,你還是悠着點保重保重自己的身體吧,過幾日還有的是氣來叫你來受!”
謝老太爺說着便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紙拍到了他的手邊,神色有些耐人尋味,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陛下過幾日想在宮中設宴款待諸位老臣,說是陰陽司定下的吉日,席中還要讓陰陽司定下九鼎祭,讓我等老臣替她來行九鼎禮。”
同陰陽司有關的東西當然少不得要追本溯源,九鼎是大夏國君,就是那個治水的禹在建朝以後,用天下九牧的貢金所著的鼎,傳承至今早已遺失,不過九鼎即九州天下的意思卻是古有傳承。祭九鼎是陰陽司定下的一種禮祭,由擅長巫這一道的天師主持,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用。這本是陛下的事情,但麻煩就麻煩在九鼎禮,這不是一個人完成的,這是要國之重臣一道參與其中,跪上九個時辰完成的巫禮,因爲聲勢浩大麻煩,通常這種九鼎祭隻有在國有大事發生時才會進行,譬如旱澇、地動這等天災之下,爲祈風求雨平民憤才會如此做來。
“現在分明還不到行九鼎祭的時候,她卻執意要我等爲她一跪。這哪裏是爲天下百姓祈求?分明是爲了排除異己要我等爲了她的江山而跪!”王翰之冷笑一聲,“爲天下百姓跪也就罷了,但她是要我等爲她而跪,真是好得狠!”
“就問你跪不跪吧!”謝糾再次拍了拍他手邊的案幾,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李氏已有好幾代不曾出如此态度強硬的君王了。”
“在南疆被踐踏了三年的尊嚴,一朝得勢成爲人上人自然将尊嚴看的比什麽都重!天子的尊嚴來自何處?可不就來自于手中的權利麽?她要真正的高高在上、金口玉言、掌控生死、皇權在上!”王翰之幹脆坐了下來,“頭掉了也不過碗大一個疤,這一次絕對不能跪!”
“是不能跪!”崔遠道點了點頭,“跪了就站不起來了。所以,我等的手段還是溫和了一些!”
“沒用的。”王翰之聞言瞥了他一眼,道,“你覺得這個九鼎祭的主意還能是郭太師想出來的麽?她能以王栩、崔璟、謝家老三的性命威脅我等,是知曉我等賭不起;但我等又能以誰人的性命來威脅她?郭太師麽?”王翰之一聲冷笑,“我可聽說郭太師已有好幾日沒有見到陛下了,郭太師也好、皇後也罷,她将天子孤家寡人這一點做的很好。拿誰的性命威脅她都沒用,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幾乎沒有弱點,如此想想……還真是可怕!”
“也不是沒有弱點……”崔遠道聞言卻是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之後卻又兀自搖了搖頭,現在還不到時候,裴行庭不會拿出來的。
一則裴行庭拿那個弱點來是爲了警示陛下,可不是爲了替他們世族之人解決麻煩的,現在還不到時候;二則是匈奴如今局勢未穩,他早早拿出來,怕是沒得叫李利丢了性命,屆時反而得不償失,更是麻煩。
“弱點有沒有老夫不知道,”王翰之氣極反笑,怒的直拍桌子,“不過陰陽司這群人軟的站不起來了?九鼎祭這種事是随便能夠答應的?這時候拿出九鼎祭,待到來日真需要的時候,老夫看陰陽司拿什麽來換!”
大巫大祭需要三年的休養生息。行過一次九鼎祭,三年之内不得動用第二次,誰能保證三年之内大楚國泰民安?
“從李修緣當上大天師開始不就一直軟着麽?”謝糾搖頭,語氣中滿是嘲諷,“陛下說的哪句話他敢違抗來着?”
或許有厲害的君主即便皇權在上也不會犯錯,但那畢竟是少數。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天子也是人,自然無法保證無過。所以皇權在上于他們看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不過于天子看來,沒有絕對皇權的天子那叫什麽天子?這就是君與臣、權勢與權勢的較量了。世族穩居八百年不倒,背地裏所做的遠比衆人表面上看到的要多得多!
權勢與權勢的較量是他們與陛下之間的事,但九鼎祭這種事情卻是陰陽司的事情了。行國之大祭這種事上,一個陰陽司的大天師居然也能随便應允,真是可笑!
“說到底還是陰陽司缺個硬骨頭。”崔遠道默然了片刻,出聲道,“缺一個陛下無法随意動其性命卻能直言諷谏的硬骨頭。”
“喲!”王翰之聞言,向他看了過去,“難得啊!”
崔遠道擡了擡眼皮:“你們知道我說的是誰,喜她也好不喜她也罷,這就是事實,能當大天師的隻有這一個人。其他人麽?”他搖了搖頭,“不行。”
“張家骨頭硬是因爲張氏一族有張魯道助太宗開國建朝之功,是因爲張氏一族連出一十三位大天師的底氣,是因爲這天下張氏于陰陽術一道南張北劉的傳承,所以能說一個‘不’字。她能以什麽來對着一個如此期許皇權在上的天子說不?”謝糾歎了口氣,“她是個聰明人,所以絕不會做一個稀裏糊塗的大天師。老夫好奇,這樣的殘局落到她的手裏,她該如何來下?”
一下子安靜了片刻。
無人說話。
直到王翰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是她的事情,輪不到我等來操心!你們還是先想想眼前吧,這一次我等該如何度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