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長安城天亮的很早。夏日,百姓總要比冬日要起的早的,天剛蒙蒙亮,大街上便有不少行人了。有一年四季販賣點心蔬果的小販,也有早早起來,準備去做苦力的尋常百姓。
任口口相傳的傳奇故事有多麽出人意料,聽的人熱血沸騰,但多數人都不過聽聽便罷了,畢竟,人還是要生活的。爲一日三餐,四季冷暖而奔波,這才是一個普通人每日要做的事情。
入夏,不光是百姓起得早,就是五城兵馬司的官兵也比平日裏起的要早,很早就會上街晃悠了。但是起的早的小販卻并不懼怕,看着林立陽走到攤上坐了下來,叫了一碗胡辣湯慢慢的喝着。
若說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習慣了。此時時辰尚早,還不到當值的時候,所以,此時的林立陽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不會跟大家過不去。
小販跟這些掀攤子的五城兵馬司官兵可以說是天敵,但時間久了,也慢慢清楚了彼此的難處,偶爾也會問上一問了。
“林立陽,仔細我在你碗裏下瀉藥。”小販多端了一碗湯過來,放到他面前。
五大三粗的林立陽哈哈一笑,不在意的喝了一口:“多謝。正好請一日的假。”
“幾時開始當值啊,我就準備走了。”
“這大熱天的,當值時間不變,辰時末,巳時初。”
“知道了。”
……
……
有個穿着繁複官袍的少女在街上行走,許是覺得官袍有些熱,袖子卷了一些上去,頭上高高的官帽飄帶揚起,倒很有幾分飄飄若仙人的味道。
官帽下是一張尚顯稚嫩的臉。
少女,官袍。
如今大楚雖說民風開化,但能在朝爲官的女子到底是少數,而且多數年歲不小了。
如這麽小的女孩子,思來想去,整個大楚似乎隻有一個人。
“衛……衛小大人。”有人認出了這個前些時日遊街而過的少女,原本想喊一聲衛監正的,但想到這些時日盛傳的她不會在這個位子上久坐的消息,于是,監正到口中自然而然的變成了大人。不管什麽職位,喊一聲大人總是沒有錯的。
少女朝他們微微颔首,而後走遠了。
不管是姿态還是舉止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就是……太小了。
那一日遊街,少女英姿飒爽,以至于沒有太多的人有這樣的感覺,但今日,見她整個人身上套着這麽一件厚厚的官袍,這種感覺真是無以複加。
“這麽一點點年紀啊,就立下如此大功了。”
“就是啊,比我家二妞還小一歲呢,真是厲害!”
“所以說,這就是天生的。那些個出身比她還顯赫的小姐可有不少,哪個有她這麽厲害的?”
……
百姓議論紛紛,看着少女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若是個男子,恐怕更不得了。”
“她走的是陰陽司這條道,男子女子關系不大。”百姓議論着,看到不遠處的長安府衙中走出一隊官吏。
“這是要幹什麽?”有人看了眼在攤上好整以暇喝湯的林立陽,見他也目露詫異之色,便知問他也沒用了,便私下詢問了起來。
“這一大早的,長安府衙的官兵是要去哪裏啊?”
問了半天,總算有個嚼着饅頭的百姓擡起頭來了,“我們家隔壁那嫂子的兄長就是府衙的官兵……”
有人說長安權貴遍地走,随便抓上三個人,定然就有相熟的官家人,這話還真沒說錯。有什麽疑問,四下問一問長安本地的百姓,定然能夠打聽到一二來。
“聽說昨日朝堂之上,何青天何大人參了個權貴,而且還是個不小的權貴,據說是一家長安城赫赫有名的老牌世族,先祖上過《功臣譜》的……”
話說到這裏,一旁蹲着吃東西的百姓早已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上過《功臣譜》的啊,那可了不得。”
“是啊!”
《功臣譜》是楚太宗打下江山之後命人編制的以記打天下時,立過赫赫戰功的群臣。當年《功臣譜》上的名臣多加官晉爵,也是大楚建立後,長安第一批權貴。四百年大楚朝政飄搖,有些《功臣譜》上的名臣之後已經不見了蹤影,或天災而滅,或人禍而亡,鬥争是不可避免的。
能一立四百年不倒的,發展至如今都已成爲權貴林立的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世族,也多是第一流的世族,地位牢固,等閑不可撼動。
所以,一提到上過《功臣譜》不少百姓都激動了起來,好家夥,那可是真正厲害的老牌世族啊!
“上過《功臣譜》又怎麽樣?”有個頭上戴着文士常帶儒帽的年輕人在一旁呼啦呼啦的吃着碗裏的湯食,含糊不清地來了一句。
這動作可以說是萬分粗魯了,一點都不與他的文士着裝相稱。
有人聞言皺了皺眉,正要反駁,卻被一旁眼尖的人伸手拉住了,而後手指一伸,指向年輕人的衣袍:“他身上的袍子是國子監教學博士才能穿的,你看他腰上的腰牌,那是國子監的出入腰牌……”
長安城,不缺眼力厲害的行人。
看着粗魯,但不管是着裝還是身上的腰牌都昭示着這個人可能是個真正的文人,而且還是在這大楚最有名的學堂國子監掌教。
雖說聽明白了,行人仍然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什麽意思?”
原本沒指望他回答,誰料那個臉都快湊進碗裏的年輕人突然開口了:“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以前天師道的張家當年可比上過《功臣譜》還厲害,如今呢?不照樣一夜便倒了?老說當年有什麽意思?老祖宗再厲害,還能跳出來幫忙不成?哈哈哈!”
這人說話真是忒百無禁忌了,一旁的百姓紛紛挪了挪腳,離這個人遠一些。他們閑着願意說政談政不假,大楚并沒有明律規定百姓不得談政,但是這個人也太口無遮攔了,一個不好說,萬一說出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被牽連了怎麽辦?
吃飽喝足的年輕人打了個飽嗝,也不在意旁人的躲避,起身便走了。
他走的不慢,腰間的腰牌大抵未攏好,掉在了地上。
有好事者忍不住上前撿了起來,看着腰牌上的名字,讀了起來。
“國子監柳闵之。”
(本章完)